去东南亚开厂,被推着走的跨境商家,没法放下悬着的心

“去东南亚开工厂,先问问有多少人愿意尝试?”

一场戏剧性的反转在本月初上演。当地时间 2 月 1 日,美国发布新政,取消对价值低于 800 美元的小额商品关税豁免,与此同时,对进口自中国的商品加征10%的关税。新关税政策生效后,跨境商家的物流和仓储成本直线上升,利润进一步压缩。

有商家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算上基础关税20—30%、新政关税10%,部分产品还要缴纳惩罚性关税7.5%,一件申报价值100美元的商品,商家为此要付出40—50美元的税费。

但这场“地震”还未发挥出全部威力,美国当地时间 2 月 7 日,新政暂缓,800 美元小额包裹关税豁免政策仍然有效,直至美国商务部“建立足够的系统来全面、迅速地处理和收取关税收入”。尽管暂时被喊停,但商家们心知肚明,新关税政策势在必行。

为应对美国提高关税和小额豁免政策的变动,国内一些主要服装供应商开始被跨境电商平台要求在越南设立新的生产线——这是规避关税的一条常规思路,但对于中小商家而言,这场被推着走的“东南亚大迁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跨境“小包直邮”,优势不再

“最大的影响,是客户能接受我们报价的上限变低了。”

一位年成交在700万美金的嘉兴女装外贸商家告诉记者,相比自己经营跨境电商平台卖货的商家而言,他们已经算是躲过一劫了。“说实话,我们并不擅长跨境电商,生意的成交主要还是依赖于传统外贸to B的模式。”

在跨境电商四小龙(SHEIN、速卖通、Temu、Tik Tok)兴起的初期,他们也曾尝试过to C的生意,但很快就发现“过去的经验不足以应对新模式的挑战”,但现在回头来看,只供货,未尝不是一个更为稳妥的选择。

“新政策出来的时候,刚好是我们一个美国客户的订货期。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下了订单后,我们3—4月就会安排投产,每季度会下20—30万美金左右的订单。但新政一出来后,订单金额一下子砍半,大概只有12万美金。”除了订单量减少,这位商家表示,更直接的变化,是客户会把这部分关税成本转嫁给商家,要求他们给出更便宜的价格。

在这场风波中,速卖通、Temu、Tik Tok等国内跨境电商平台不可避免的都受到了波及,但影响最深的,可能还是靠快时尚服装起家的SHEIN。服饰是SHEIN平台最为重要的品类,他们“小单快返”的模式紧紧捆绑着供应链,也深深依赖着数以千计的服装供应商们。有数据显示,目前,美国对中国进口的服装关税水平维持在25%左右,不同类别的服务税率不同,如化纤质地的毛衣进口税率为32%,棉质毛衣的税率为16.5%。若新征额外10%的关税,来自中国的部分服装产品最高关税将达到42%左右。此前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最低限度的豁免将价格便宜的中国服装运送到美国的SHEIN将优势不再。

正因如此,针对本轮政策反应最快的也是SHEIN。有报道称,SHEIN已经开始鼓励供应商在越南设立新的生产线,同时还提出提高采购价15%—30%、保证更大的订单量等一系列丰厚的商家激励措施,以此来帮助中国商家共度难关。不过,SHEIN否认了上述针对越南的举措。

一位在美国经营独立站、年成交80多万美金的内衣商家告诉记者,新政影响下,国内跨境电商平台以及栖息在平台上的商家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纺织行业,冲击更为明显”。平台早年依靠中国大大小小的档口,这些商家基本都“前店后厂”,体量不大,靠着它们实现“小单快反”,再叠加过去美国的小包免税政策,通过“小包直邮”给出更具竞争力的价格,这是其能够异军突起的重要原因。

而现在,在SHEIN上经营服装生意的小厂家们恐怕无法再享受这波成本红利,他们同样需要考量起货值、费率等额外的成本。而据Similarweb数据,SHEIN在2024年第三季度成为全球访问量最大的服装与时尚品牌,流量份额占比为2.68%——可以说,服装是SHEIN的主力品类,稳住服装商家的生意,对平台来说至关重要。

“这些小商家的利润已经很有限了,现在价格上的优势也要被抹平了。”上述内衣商家分析,“小商家吃不消(负担关税成本),只能涨价,要么就是转去做高客单价的商品。”但涨价也意味着平台的市场竞争优势会被削弱、客流量会受到影响。

据新浪财经报道,自2020年最早传出上市计划到如今,期间SHEIN经历了内部搁置、重启、申请被拒到从美国转向英国,融资方式也一改再改,SHEIN正在经历的是一场漫漫上市路。

攻还是守?转型不易

不管是平台还是商家,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国家税务总局近日发布了相关公告。该公告规定,以跨境电商出口海外仓方式出口的货物,可采用“离境即退税、销售再核算”的申报方式。这意味着,企业无需等待海外仓实际销售,凭出口货物报关单等材料信息,即可预先申报办理出口退(免)税。后续再根据货物销售情况进行税款核算,这一举措,实际上有效缓解了跨境企业在资金周转上的压力。

而对于商家而言,解决当下困境的方案也很清晰:1.“直邮”模式之外,在美国当地开设“海外仓”,从海外仓发货;2.跟随平台,将产能迁往东南亚,从东南亚出口美国、规避关税。

但摆在商家面前的现实困境是,不管是海外仓还是海外开工厂,都有不低的入局门槛。

“早年为什么大量外贸商家都聚集在缅甸开工厂?一方面是因为缅甸离广东近,材料运输方便;一方面是中国商家在缅甸聚集,大家抱团取暖,说的也都是普通话。”有商家解释,如今,迁往东南亚虽然是个明面上的解决方案,“但有多少商家愿意尝试?这是最关键的。完全不同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差异,以及语言上的问题……为了赚100美金,先花出去1000美金,这件事有多少人敢做?当初为了办厂,光是许可证我们就办了近30个。”

一位经营袜子品类、在印尼开设工厂的金华商家同样指出,如果不熟悉东南亚,新商家贸然入局,可能会交上不少学费。比如早两年被行业内揭露较多的土地证问题。印尼的土地因其性质、产权类型、地理位置的不同产生价值差异,其中永久产权的土地价值最高,租赁权的土地价值最低。如果商家没有仔细辨别这中间的不同,很容易在这一步就多花了冤枉钱。

相较而言,比起开厂,轻资产运营的海外仓模式,反而是更便捷可行的路径。

一位早早布局海外仓的女装商家向记者透露,租一个仓库、找好管理人员,再找一个成熟的ERP系统连接上美国邮政,其实成本都是可测算的,商家衡量好价格,还是可以留出利润。

“问题还是在于踏出第一步。”前文所述商家强调,对于很多小商家而言,很有可能为了规避风险,直接就放弃去转型了。“本来生意盘子就不大,把铺子一关,货也可以直接销往别的渠道。尤其近两年大家都求稳的情况下,要让他们去学习一种新模式,并不容易。”从这个角度看,如何证明平台依然有庞大的订单、可观的利润可被挖掘,值得商家放手一搏,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与之同时,千万工厂们也会担心产业风险。毕竟业内早有讨论,产能转向东南亚对国内产业带是一把双刃剑,SHEIN们的策略能否提前消弭“产业空心化”等社会风险,也值得观望。短期内,他们或许都无法放下悬着的心了。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