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特稿 | 陈澧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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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澧\《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库学
陈澧是晚清岭南著名学者,一生以读书、著书、教书为职事,读书广博,著书富赡,培养人才之多,则形成了历史上的东塾学派。通览陈澧一生事业,他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间的缘分极深,接续了阮元四库学的薪火,带动了广东的四库学研究。此后,广东学人多留意于此,刻书时多在书前加刻《提要》或《简明目录》。本文作者李福标先生是广东中山大学图书馆研究员。本文从陈澧青年时与《提要》的结缘写起,考察陈澧在治学中对《提要》的借重与突破之处,以及为广东培养人才计,主持刊刻《提要》《简明目录》等书籍,推动广东的四库学研究持续深入展开。由此可见,陈澧及广东学界与《提要》的关系不可谓不深。因原文较长,故分上下两篇编发,与读者分享。
陈澧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下篇)三、陈澧主持刊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及其影响
陈澧读书与著述,不但为己,亦兼为人,亟亟于培养岭南人才。《东塾集》卷四《与胡伯蓟书》云:
仆之为此书(即《东塾读书记》)也,以拟《日知录》,足下所素知也。《日知录》上帙经学,中帙治法,下帙博闻。……非无意于天下事也,以为政治由于人才,人才由于学术,吾之书专明学术,幸而传于世,庶几读书明理之人多,其出而从政者,必有济于天下,此其效在数十年之后者也。
面对乱世,他急于为广东培养人才,以为政治服务。这种思想不但潜藏在他的读书、著书与讲学事业中,更鲜明地表现在他参与或主持的广东刻书活动中。
陈澧行书
陈澧主持或参与的广州刻书活动甚众,而以《提要》之刻最切急用。据《东塾遗稿》第三十九册记云:同治七年(1868)三月廿八日,广东书局开局,重刻《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时方浚颐任广东盐运使,为司署在盐项下拨款资助,设局刻书也。陈澧受命主其事。
陈澧有《送方子箴都转移任两淮五首》诗,其三述云:
教士有良法,首在多刻书。
要□(原文已缺——编者注)一亩宫,各有千卷储。
自从兵燹起,梨枣多焚如。
后来良可忧,风气愈空疏。
挽回乏大力,寒士徒嗟吁。
大吏询刍荛,嘉惠意不虚。
其奈累万金,虽有仍如无。
公乃发封桩,书局开通衢。
命我司校雠,私意快且愉。
众手集剞劂,众目辨鲁鱼。
此局支十年,何止书五车。
此惠被海内,何止及偏隅。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书影(现藏于中山大学图书馆)
该年陈澧兼任菊坡精舍山长,故广东书局刻本书往往有“菊坡精舍藏板”牌记。据《东塾遗稿》第三十九册云:此次刻《提要》,自同治七年三月廿八日开局,至八年五月廿九日毕,用时一年余。《提要》刻竣后,方浚颐交卸盐运使任,离粤前与陈澧及冯誉骥、李光廷、杨懋建等叙饮唱和,各有诗什。可反观其刻书之欢娱情态。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书影
据前引陈澧诗云,刻书以流通,是以“教士”为目的的,而就刻书活动本身也是一种“教士”良方。《提要》之刻以浙本为底本,以殿本作参校。年余的刻书中,陈澧邀请了一批青年学子参与校事。《陈澧集·东塾集外文》卷五《与廖泽群书》云:
近日阅新刻《四库提要》甚忙,欲请吾弟相助,如有暇,祈来舍下住数日为荷。
全书二百卷,每卷都经历初校、覆校的合作,当然陈澧不止敦请廖廷相一人。《提要》广东刻本每卷末署有初校、覆校姓氏。参与者有谭懋安、高学耀、陈宗彝、黎永椿等32人,大多是陈澧与学海堂、菊坡精舍的弟子。从这个名单看,确实展现出了“众手集剞劂,众目辨鲁鱼”的巨观。尤其值得指出的是,其中有樊封一人,时年已八十余,这个老文献学家的参与其事,对广东年轻学子和学风起到很好地带动和引导作用。
《钦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书影(现藏于中山大学图书馆)
同年,广东书局又重刻《简明目录》二十卷。每卷末亦有初校、覆校姓氏。参与者有金佑基、廖廷相、陈宗彝等9人。时隔一年,陈澧又主持重刻《简明目录》,此刻本在同治七年刻本的基础上改变了版式,书名卷数单行大字,而提要内容则双行小字排列,这样不但眉目更为清楚,更为醒豁,便于阅读,且在内容不变的前提下节省了篇幅,节约了成本,也更便于士人的购买和携带,广东士人乃至外省人士有了更为便利的治学工具书了。
《提要》刻后,同治十二年(1873)十月,陈澧又主持刻《通志堂经解》、《古经解彚函》、《小学彚函》蒇事。《东塾集》卷四有《复刘叔俛书》又云:
来示云:刻诸史至南北朝而止,接刻《通典》,不审唐以后诸史不刻欤?《通典》粤东已刻毕,今接刻《续通典》、《皇朝通典》,明春亦可毕。近日刻《通志堂经解》及《四库总目》内唐以前甲部书,不能精工,然弟亦不愿其精工,但愿其速成。且宋板书今人宝贵者,亦不尽精工也。
同治七年主持广东书局刻《提要》,此书部头固然较大,而在一年余的时间内由粤东省城富文斋、萃文堂、聚珍堂三处分任承刊发行,其求“速成”之心理灼然可见。
《钦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书影(现藏于中山大学图书馆)
不但刻书“不愿其精工,但愿其速成”,而且最先刻、反复刻《提要》、《简明目录》,其意义在于此书乃学问入门工具书,从此入能事半功倍。陈澧读书从此入,著书从此入,教书亦欲从此入。可以说,他将一生的治学经验,通过此书之刻,毫无隐瞒地倾囊相授,金针度人。
光绪间,陈澧作《与精舍诸生论学手札》二十一条,中山大学图书馆今藏有手稿数纸,稿一条记即云:
精舍所藏注疏板,可以每种单行印刷。省中官绅新刻《朱子语类》、《庾子山集》、《韩昌黎集》、书坊新刻《纪批苏诗》,价皆不贵。江苏新刻《史记》、《汉书》亦不贵,可买而读之也。凡此刻书之人,皆大有心于振兴学术之人,不可孤负其意也。《四库全书总目》不可不看,若生在乾隆中年以前,无此书看,欲知古今经史子集学问甚难甚难。今幸有此书,粤省又重刻之,其价甚廉,岂可不买而看之。不看此书而欲为通人甚难甚难。通人者,有学问之人,非止通虚字文义之人也。看此书,则为通人甚易甚易也。
陈澧之于岭南学人,明知不能望其速成而切望之,其苦心可鉴日月。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书影(现藏于中山大学图书馆)
陈澧一生提倡学术、培养人才,孜孜矻矻,不舍日夜。其人与《提要》之一端,缘分极深,接续阮元四库学的薪火,带动了广东的四库学研究。此后,广东学人多留意于此,刻书时多在书前加刻《提要》或《简明目录》。
如同治十年,陈澧友人倪鸿刻《白石道人四种》,陈澧为其篆写书名。倪鸿刻书序云:“今刻陆本三种及姜本《续书谱》、江本《补遗》,并增《四库简明目录》、《诂经精舍集·姜夔传》。”此即受陈澧影响,刻书特加《简明目录》的典型一例。
又,陈澧友人李光廷编《守约编》丛书,每子目书后均加刻书跋,几乎每篇书跋均涉及《提要》。不仅如此,广东学界还留意于刻《四库全书》未收书、稀见书。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书影(现藏于中山大学图书馆)
光绪二年(1876)闰五月,方功惠刻《草堂诗笺》成,陈澧为作序,云:
太守好聚书,官粤东三十年,岁岁购藏,凡数十万卷,而此书为最。以《四库》所未有,乃付剞劂,使复流传于世。钱塘汪养云大使入都还过其乡,见其友有钞宋本《草堂诗话》及赵子栎、鲁訔所撰《杜工部年谱》,乃借钞于行箧,返粤以赠太守。此二书《四库》所收,本合为一册,乃惠定宇所藏,《提要》以为希觏之笈。近者,江浙三阁所藏《四库》书复不可觏,今《诗笺》刻毕而又得此,诚艺林中一段奇事也。太守乃并刻之而属澧为之序。澧与太守、大使前年同在书局,评论古书甚相得,又获见此秘籍复显于世,为可乐也。
清光绪十年(1884),陈澧去世二年,学海堂重刻清胡虔《钦定四库全书附存目录》十卷,此不能不说是陈澧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举的一个回响。由此可见,广东学人在四库学领域持续深入的研究,在全国范围内无疑处于领先地位。
《陈澧集》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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