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派人物像个夜壶一样，政客们需要的时候拿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踢到一边。

                                                              ——杜月笙

电影《黑金》里有一个经典片段，刚刚竞选上立法委员的黑帮大佬周朝先，在一场黑道政要的聚会中发表了一段惊人的演讲：

“我们有200多万个兄弟，如果组成政党，不出三年就会成为台湾第一大党，然后就会成为执政党，我们要在总统府开大会，把绿岛（台湾关押犯人的地方）变成高尔夫球场……”

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台湾三大黑帮竹联帮、四海帮与天道盟相继成立，形成沿袭至今的台湾黑帮格局。为了不再成为杜月笙口中的“夜壶”，黑帮大佬们在台湾数度的历史转折中，走过了长达60多年的风雨从政之路。

“在总统府开大会，把绿岛变成高尔夫球场”曾是他们不懈追逐的梦想。他们不想当夜壶，却用生命和颠沛流离演绎着一个又一个关于夜壶的命运。

蒋氏来台·族群激斗

台湾“九合一”选举结束后的这段日子，“中华民国最高检察署”正在为清点各地查缴的赌盘数据而忙得不可开交。据不完全统计，各种黑道干涉“九合一”选举的案件达到4617件，赌盘资金高达97亿台币。

随着选举尘埃落定，选前因操纵选举而被关押的129名“角头”也在被陆续释放中——套路他们都懂，每次选举之前的“大扫荡”不过是标配动作，他们不久久会被释放——细心的人还能从各市候选人海报的顾问名单里，看到他们老大的名字。

有资料显示，在目前台湾113名“立委”中，有超过20名立委都与黑道有着直接关系；在“里长”和县市议员中，这一比例占到一半以上。

世上几乎所有大型黑帮都染指政治，但像台湾黑道这样盘根错节广泛渗入政坛的，也是十分罕见，这也酿造了台湾独特的“黑金政治”。

实际上，台湾黑帮的当代格局奠定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而其滋生的土壤，就是政治。

台湾第一大黑帮竹联帮，就是台湾历史转折时期，特殊政治背景下的产物。

1945年抗战胜利，被日本殖民统治近半个世纪的台湾回归中国。然而，国民党接收台湾后的一系列粗暴做法，却无端激化了所谓“本省人”与“外省人”之间的矛盾，以致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二二八”事件。1949年蒋介石败退台湾加剧了这种族群矛盾，。大量国民党军官家眷子女与本省籍青少年之间时常发生冲突，大量暴力团体由此丛生。

▲  二二八事件

陈启礼，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我读小学一年级，全班连我一共三个外省的，另外两个常常被打，不敢反抗。我的个性不喜欢人家这样对我，谁来打我，我就大打出手。下课铃声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拳击台上的铃声。每一个课间，就是一场拳击赛。”显然，那段腥风血雨的儿时时光对陈启礼而言并非那么愉快。

没有人想到，这些发生在小学里的“拳击赛”，竟催生出了台湾一代黑帮教父。此后几十年，陈启礼将竹联帮发展成为在全球拥有十几万帮众，并深刻影响台湾黑道和政局的黑帮组织。

▲  陈楚河

说到陈启礼，虽然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他在大陆的名气可能还不如他的儿子——陈楚河。是的，就是那个跟周杰伦一起演《刺陵》，跟迪丽热巴一起演《三生三世枕上书》的偶像剧演员。

群雄火并·竹联崛起

说回陈启礼。

为了少挨打，1952 年，陈启礼与几个中学生在当时的台北县成立了一个叫中和帮的组织。中和帮的年轻人多生于国民党基层眷属，不仅善于拳脚，还会制造武器，比如扁钻，这成为当年帮会小弟的标志性武器。

与中和帮分庭抗礼的，是一个叫“四海帮”的外省帮派。与中和帮这群好勇斗狠的底层学生不同，四海帮多是台大学生，出自军官家庭，不仅富庶，还容易弄到枪械。生产力决定战斗力，一时间，从西门町到台大周边，全都成了四海帮的地盘。

中和帮当然不肯示弱，两帮人打得不可开交。1956年，中和帮的创始人孙德培因为杀人入狱，一时间帮内群龙无首帮众四散。为了拯救危机，中和帮剩下的帮众的在永和区竹林路开会，决定成立新帮派，这就是竹联帮。

竹联帮成立后，一直韬光养晦，没几年，他们的契机出现了。

▲  资料图片

因为四海帮动不动就玩军火，1962 年，遭到当局的集中围剿，坐牢的坐牢，遣散的遣散。趁着这个机会，陈启礼带领竹联帮的帮众一路血战，吃掉了四海帮的大部分地盘。

而真正奠定竹联帮地位的，是发生在1968年7月的台北中山北路一战。

60 年代中期，越南战争爆发，在美援基地台湾，催生出很多美军带来的产业，比如西餐厅、酒吧及其衍生的色情产业，这些暴利产业成为各派黑帮必争之地。

当时陈启礼在这间餐厅挂名经理，替餐厅“围事”。七月某个闷热的夜晚，本省帮派牛埔帮一众人马到餐厅挑衅，陈启礼只带领8名手持木剑的竹联帮弟兄迎战。

这一战从凌晨打到天亮，牛埔帮陆续出动过百名壮汉参战，而8名竹联分子却全身而退，这让年方25岁的“鸭霸子”陈启礼大为出名。各路黑帮均传闻此役，不少黑道大哥见到陈启礼本人时莫不竖起大拇指，用闽南语称赞他“真勇”。

▲  陈启礼

此案惊动全台社会，警方还由高层警官出面协调，在南京东路上画定两帮派的楚河汉界，陈启礼也在这一役中奠定难以撼摇的黑道地位。

不久后，“竹联帮”在台北市郊阳明山召开重组会议，会议由“白狼”张安乐主持，模仿清朝八旗旧制，采用红、白、黑、黄、蓝、灰6色与虎、豹、龙、狮、狼、熊、凤、鸟等动物名称立堂，并将陈启礼一举推上“总堂主”宝座。

“竹联帮”经此次改组，势力大为膨胀，博得“天下第一帮”的尊号。

宿敌重来·纷争再起

竹联帮成名后，台湾黑帮基本奠定了三股势力缠斗的格局：由原住民黑帮组成的“本省挂”，在警察术语中被称为“角头”；由外省人组成的“外省挂”，被警方称为“帮派”。除了外省挂和本省挂，还有一类人叫“纵贯线”。它本来是台湾铁路局对中部和西部贯穿全岛的铁路干线的称呼，在黑话里，指的是那些实力强大到不受地域和角头帮派限制，黑白两道都要另眼相看的大哥。

好景不长，竹联帮崛起后不久，宿敌四海帮又卷土重来。

沉寂数年之后，1971年时，刘伟民、陈永和与蔡冠伦等人再度复兴四海帮。此时，这帮高官子弟都已长大成人，其创始人蔡冠伦已经成了空军少校（此人日后成为台湾著名导演侯孝贤的亲家）。他们除了不断扩大版图、经营传统行业外，还经营期货公司、建筑公司、娱乐传媒公司等，成为台湾帮派中利用企业和财团取得资金来源、以“企业养兄弟”的概念来发展帮派、将帮派生意转型企业化的先驱。

四海帮在复兴过程中与竹联帮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两帮先后发生骇人听闻的杏花阁血案、天厨餐厅事件及法庭喋血等社会事件。

陈启礼明白，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为了无休止的仇怨，陈启礼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改变了台湾黑帮格局，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整个台湾的命运。

江南大案·震惊全球

他的这个决定是：找到国民党当局，让竹联帮参与政治。

当时的台湾正处于第二个历史转折时期——沦为亚细亚孤儿：台美断交，退出联合国。同时，美丽岛事件爆发，促使台独势力抬头，民进党初露峥嵘，党外反对运动已呈星火之势。

内外交困的局势让蒋经国当局颇为头疼。是的，国民党迫切需要一个黑手套，一个在暗地为他们做事的人。而正在此时，陈启礼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陈启礼向台湾当局声明坚决反对台独。他提出，当局只要提供竹联帮想要的支持，竹联帮也会一直为当局做事。

于是，整个 80 年代，陈启礼所带领的竹联帮为国民党处理了很多事情 ，包括地方选举、帮会纷争。而国名党政府则为竹联帮提供资金支持和政治掩护。

中国有句老话，福兮祸之所伏。竹联帮迎来了自己的鼎盛时代，而灭顶之灾，也在此时种下萌芽。

这个萌芽，就是改变台湾历史的“江南案”。

“江南”是当时一为声名鹊起的作家，原名刘宜良。实际上，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国民党特工。刘宜良后来出走美国，并在当地出版了广为人知的《蒋经国传》。

该书披露了大量披露蒋氏父子统治台湾的黑幕，还曝光了蒋经国的地下情人章亚若及其私生子。这让蒋经国大为光火，国民党当局也立刻意识到，刘宜良是美国的双面间谍。自此，一场“锄奸”计划悄然开始。

暗杀行动自然落在了竹联帮头上。

1984年9月15日，陈启礼以编号730063台湾情报员身份，同“鬼见愁”吴敦、忠堂堂主董桂森一行奔赴美国旧金山，潜入一座紧靠太平洋海岸悬崖上的私寓车库中，朝毫无防备的刘宜良连开三枪，后者顿时一命呜呼。

江南命案，震撼太平洋两岸，FBI迅速介入调查。美国特工岂是吃素的，他们迅速查清此事乃蒋经国当局策划。不敢得罪美国的台湾为了撇清关系，于1984年11月12日执行“一清专案”扫黑行动，逮捕了陈启礼及其上万帮众。

▲  陈启礼被捕

然而，令国名党始料不及的是，陈启礼为防杀人灭口，早在行动之前就录了一段录音带 ，交代来龙去脉。

没过几天，“白狼”张安乐偕同一位替陈启礼保管录音带，匿名“背影”的人，出席了一场洛杉矶台湾人社团召开的“江南命案演讲座谈会”，宣布“蒋经国之子蒋孝武就是谋杀江南的元凶。”这卷录音带在台美两地引起轩然大波，美国勃然大怒，台美关系跌入谷底。

这一事件迫使蒋经国下令取消“国防部情报局”，判处“国防部情报局长”汪希苓等人徒刑。其子蒋孝武也“谪放外地”，被派至新加坡担任商务副代表，丧失“接班人”地位。更直接促进了蒋经国之后接触“戒严”，全面开放党禁、报禁。

陈启礼、吴敦等人虽然幸免于死，但“一清”运动后，台湾黑帮势力也受到重大打击，哀鸿遍野，绿岛监狱一时人满为患。

▲  时任台北市大除暴组分队长（现新北市市长）侯友谊道出“江南案”背后国民党当局的“扫黑”企图

拥挤的绿岛监狱里，人数最多的，当然是竹联帮。而剩下其他帮会的帮众几乎每天都会受到竹联帮欺负。

在被欺负的小帮派中，有一个生于彰化田尾的农家子弟，名叫罗福助。他早年加入了台北县新店的本地组织“文山帮”。为了对抗竹联帮，罗福助等人开始联合起来，在监狱里开会，成立了一个新的帮派，这个帮派将在以后的黑白两道扮演重要角色，它就是——天道盟。

据说成立天道盟这个主意是陈水扁出的，因为当时的陈水扁作为美丽岛案的辩护律师，具有非常高的声誉。在陈水扁的策划下，天道盟大呼“我们不要做一清专案替死鬼”的口号，不时在监狱策划暴动。最后，台湾当局顶不住压力，释放了很多帮众。

民选时代·登堂入室

“一清专案”之后，台湾当局又祭出“二清”专案。此时的陈启礼已经锒铛入狱，整个台湾黑道陷入一片萧索。

黑道天生就是“夜壶”，用完就扔？很明显，兄弟们不服气。他们在等待着机会。终于，他们等来了台湾的第三个历史转折——民选时代的来临。

前文提到，“江南案”成为美国向台湾施压，迫使其公开审案并且民主转型的导火索。不久后，在蒋经国主持下台湾当局宣布：从即日起台湾本岛和澎湖地区解除“戒严”，包括党禁、报禁、军事管制等在内的30种相关的“法规”、“条例”被一一废除。在台湾地区施行达38年之久的“戒严令”被解除。每个人都确定，台湾的民选时代即将到来，而对于蛰伏已久的台湾黑道而言，他们拥有的数十万帮众就意味着数十万甚至几百万张选票——他们在蠢蠢欲动。

▲  蔡冠伦曾开黑道先河，竞选立法委员，可惜败北而归

文章的一开头，我们就提到《黑金》这部电影。

其中主角周朝先的原型是台湾电玩大王周人参与黑帮天道盟大哥罗福助的结合体。周人参在台北开设有五六十家电玩店，表面是电子游戏，其实里面大有玄机，就像电影中看到的一样，拿到贵宾卡你就进入了一个赌博王国。周人参所贿赂的人从基层警员一直到立法委员，高层行政人员无所不包，有人甚至将他称为“台湾赖昌星”。

而罗福助则是台湾黑帮天道盟的帮主。罗福助在绿岛出狱后，正遇上台湾开放报禁与党禁，他便极力介入媒体事业，申请创办了《公论报》 ，凝聚了一批力量。

在“天道盟”领导层的聚会中，他们开始讨论问政路线，并要推出自己的人马，参加公职选举，漂白身份。他积极谋划参选立委。

▲  罗福助在竞选活动中

终于，在第三届“立法委员”选举中，罗福助这位黑道老大在台北县（现新北市）击败众多知名政治人物，当选新科“立法委员”。这在台湾引起极大的震撼，也正式标志着黑道进入“中央级”议会“立法院”。

罗福助从1996年到2001年一直担任立委，由于他有黑道背景，经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还别具一格地创造了“狗笼”复仇法，将自己在立法院的对手绑架，关在林口偏远山区的狗笼内，笼外贴着“替天行道”的大海报。

自从他开始在立法院大兴打人之风之后，台湾立法机构几派党员经常因为意见不和而出现群殴的场面，台湾的这种政治奇景让世界都为之哗然。

另一个比较有名的黑道“立委”是颜清标。

在台中市大甲镇顺天路上，有一座中等规模的妈祖庙大甲镇澜宫，颜清标就是该宫的宫主。走进那个庙里面你可以看见，这儿有很多“大人物”的题词，比如马英九、连战以及王金平。有一次，身为“立法委员”的颜清标因枪击案入狱，而在他入狱的前一天，宋楚瑜、王金平等人还专门在KTV为他点歌送行。

随着黑道们走出山林、登堂入室，成为政界要人，台湾黑道的盈利模式也发生历史性转变。

比如，竹联帮先后成立了韬略集团、峻国企业、泉安营造及东奎集团等企业公司，这些公司专门针对政府工程，暗中进行围标、绑标工程，短短数年便赚取暴利。到了21世纪初，竹联帮经过新设立的梅、兰、竹、菊等分堂，已发展出30多个正规堂口、全球帮众已经接近十万人。同时，台湾225名“立委”中，有三分之一立委有黑道背景；在“里长”和县市议员中，这一比例分别为50%和60%。

枭雄凋零·岁月无情

进入21世纪，许多黑道们都已经登堂入室，当上了立委、县长、议员、里长……此时，很多漂白后的黑道大哥以为自己摆脱了“夜壶”的命运，他们没看到，那个曾经提他们辩护，并刚刚当选台湾“总统”的陈水扁，正在发出一丝暗笑：too naive。

不得不佩服陈水扁政治眼光的毒辣，就任台湾地区领导人后，他抓住了国民党最为人诟病的弱点：“黑金政治”。为了打击国民党，也为了树立自己的声望，陈水扁掀起了规模浩大的扫黑运动。

据当事人回忆，那时的扫黑如火如荼，比如，台北的夜店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接到三次以上的临检，有夜店老板半开玩笑说：其实这是陈水扁为了给自己的活动减少竞争而进行的，因为年轻人都去夜店了，谁还去参加他的活动呢。

一边是声势凌厉的扫黑运动，另一边却是台湾黑道精神支柱的崩塌——江湖儿女，花开花落，当年叱咤风云的大佬们，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凋零多半，化归尘土。

这些大佬们生前拥有巨大的政治能量，动辄动员数十万票。他们去世后，台湾的政客们再次玩起了高超的政治手腕：一边高规格支持黑道葬礼，一边动员警政力量扫黑。暗地里还与黑道角头合作，买票拉票……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场场“世纪葬礼”相继拉开帷幕：

2003年，“牛埔帮”帮主张乃富去世。在公祭仪式上，“治丧委员会”主任委员是“立法院长”王金平，陈水扁和吕秀莲送来挽联，遗照上方还有陈水扁和时任“行政院长”游锡堃的题字。

2007年10月，出狱后流浪柬埔寨十余年的陈启礼病逝。他的“世纪丧礼”，几乎成了全球黑道的武林大会，台湾黑道上叫得出名号的帮派全部露面，香港新义安、日本山口组等全球各地前来送行的代表超过万人。王金平、柯建铭、周杰伦等来自岛内外政、商、学、演艺界人士正在在追思会现场排队致哀。为了防止这些黑帮们串联滋事，台湾当局光警方就出动了5000千人。

▲  陈启礼的世纪葬礼

2011年，台湾四海帮前帮主蔡冠伦也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公祭现场不但涌入近1500名黑帮分子，香港、日本的帮派也派员参与，更可见马英九、台当局行政部门主管吴敦义等政要致赠的挽联。

▲  台湾著名导演侯孝贤是蔡冠伦的亲家，图为侯孝贤夫妇参加蔡冠伦的葬礼

大佬们有的远逝，留下来的也懒理江湖事，醉心其他事业。

与陈启礼一起刺杀江南的竹联帮总护法、“鬼见愁”吴敦，如今已经成为著名的影视投资人。我们所熟知的《铁齿铜牙纪晓岚3》《刁蛮公主》《大灌篮》《刺陵》《天涯明月刀》《天龙八部》（钟汉良版）等均出自他之手。

▲  吴敦投资的影视剧

如果老一辈的黑帮大佬中，还有每天奋斗在政治台面上的，那就非“白狼”张安乐莫属。2013年6月29日，从上海飞到台湾的航班降落，张安乐手捧着一份宣传材料现身，立刻被警察包围并戴上手铐。事后据台湾媒体报道，负责抓捕张安乐的警察看到他手里的文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文件的蓝色封面上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和平统一，一国两制”，下面还有一行略小的字“台湾人民幸福的最佳保证”。

这是张安乐精心设计的亮相方式，不久后，他一手创立了台湾“中华统一促进党”。从某种意义来说，“白狼”张安乐继承的，是大哥陈启礼的遗志——当年因江南案入狱后，陈启礼说过的一席话他没有忘记：

“将来蒋经国走了以后，台湾的政权万一落到台独手里，把党政军都收编了，我旱鸭子（陈启礼）就要起来反抗，我要重新出山发展竹联帮。”

无论如何，走过了参与政治的鼎盛时代，又随着陈启礼、蔡冠伦等黑道领袖们的离世，台湾黑帮的“总统梦”似乎越来越远。如今的黑道，又重新回归草野，在地方盘根错节，塑造了“角头政治”。他们像电影《艋舺》里的Geta哥一样依附于某个庙宇，成功掌握当地的人脉资源、利益分配、以及纠纷调解的权利，手握几千到数万的选票资源，有的自己选上了里长、议员甚至县长，有的则是为政客们贿选拉票。

▲  电影《艋舺》海报

然而，随着大佬们一个个离世，后继无人的台湾黑道再也难觅陈启礼、蔡冠伦这样的枭雄。如今，他们以地方“角头”的身份奋斗在政治底层，以成为高级政客的座上宾或“顾问”为荣。

四海帮元老蔡冠伦晚年接受采访时说：政客是最大的骗子，刚开始选举的时候他会讲各种好听的话，然后选完以后他所讲的话全部都忘掉。而陈启礼的一句“我不想再当政治夜壶！”至今仍振聋发聩。

六十年的数次历史转折，台湾的黑道们周旋于草野与庙堂，干出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也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悲怆。他们曾不甘于当“夜壶”的命运，但在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之间，如今的台湾黑道却依稀在“夜壶”的路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