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专栏】陈玉梅:|| 残疾人的春天

原标题:【作家专栏】陈玉梅:|| 残疾人的春天 作者简介:本名陈玉梅,笔名情韵悠然,70后,广东新会

原标题:【作家专栏】陈玉梅:|| 残疾人的春天

作者简介:本名陈玉梅,笔名情韵悠然,70后,广东新会人,现居深圳。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江山文学签约作者等。作品发表在《散文百家》《滇池》《西部散文选刊》《参花》《青年文艺》《广州文艺》《德州晚报》《汕头日报》《湛江日报》《潮州日报》《龙岗文艺》《园山》等纸媒及多个纯文学网站和自媒体。有散文录入多个散文集等,有诗歌录入多个诗歌集。

本期编辑:黎戈

余生皆欢喜

残疾人的春天

陈玉梅

春深,下雨。我坐在店门口的藤椅上赏雨,雨如筝曲,有凉意。忽然看见一辆比亚迪小车停在前面的大树下。一个男人推开车门,打开一把绿色伞,从小车上下来,双脚一站,身体马上倾斜,原来他的腿一条长一条短,每前进一步,长的腿都要用力向前挥,再向外拐一个弯,再拉回。他的衬衫有点长,被风吹起,像一面旗帜,用几分潇洒和明媚诠释着某种精神。男人就这样慢慢地走,每走一步用去正常人的三倍力气和时间,他的背影像光阴神秘的笑,春天所有的美都属于他,包括这一场雨的浪漫。

残疾人,在我心里是生活的感叹号,充满艰苦。小时候,我认识村里三个残疾人:哑云、傻乐、盲合。如今想来,哑云的眼睛,傻乐的笑声,盲合手中的竹子,都是人间的美。我拨通母亲的电话,问起这三个人的近况,母亲说,哑云30岁时嫁了,不到一年就被丈夫抛弃,前两年哑云重病去世了。傻乐一直没有结婚,他父母十几年前已去世,身边没有亲人陪伴,去年他生病,也去世了。而盲合跟一个女孩结了婚,生了一个男孩,生活一直很拮据。母亲说话的声音带着同情,我在这样的消息中长长地叹了一声。

天堂里的哑云像化成细雨,在我眼前飘飘扬扬,那雨声,如泣如诉。傻乐的风筝,被雨淋湿,从天空中摔下来,碎了。盲合的竹子敲击地板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开始一点点地回忆……

一、

哑云比我大两岁,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我的一个玩伴。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常常跑到村里的娱乐广场玩,总有一群小朋友在广场里做游戏,我喜欢跳格子和捉迷藏,跟几个小朋友组成一队,每次玩得很开心。哑云,常常跟我一起做游戏,她能听,但不会说话,一发音就是啊啊呀呀的,一句也说不清。她的眉毛又黑又粗,眼睛又大又圆。她常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用眼神说话,那模样特别有气势。她看见熟悉的人就挤眉弄眼打招呼,朋友们跟她一起玩游戏时都习惯看她的眼神行事。那时候,我从哑云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勇敢和可爱。有一次,我和哑云一起玩,听见附近有尖声传来,哑云转身看见一个十岁的男孩用竹枝打一只小鸡,哑云火冒三丈,跑到男孩面前,抢过竹枝,折断,随手掉进垃圾池,然后举起男孩,在头顶上转了几圈,男孩边哭边求饶,哑云把男孩放回地上,然后食指向右指了两下,男孩马上站起来向右跑去。我看见地上留下一滩尿,哑云捏着鼻子,温柔地抱起小鸡,离开那滩尿。从此,哑云成为我心中的英雄。那时候的哑云是快乐无忧的。

哑云也惊慌过。那年,我十二岁,哑云十四岁。我读五年级了,哑云还没有上学,哑云喜欢我穿的校服,经常拉拉我的衣服,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赞美。哑云有哥哥姐姐,她在家中最小,她父母工作忙碌,不管她,随她自个儿游荡,她穿的都是旧旧的花衣裳。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经过村口的凤凰树,看见哑云低着头坐在凤凰树旁,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团黑云,显得忧伤而惊慌,看见我,她的眼神也没有一点生动。我紧张地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望了我一眼,马上又低下头,我用力把她拉起来,竟然看见她身下有鲜红的血迹,我拉着哑云,把她送回家。后来我将哑云流血的事告诉母亲,母亲说是月经,哑云来月经代表她成熟了。那时,我隐隐约约觉得哑云也是一个脆弱的女孩,需要关爱和教育。

读高中时,我住校,跟哑云很少见面,偶尔在路上遇见,她都冲着我笑,走近我,搭搭我的肩膀,很酷,又很亲切。那时候,哑云的世界很简单,简单的世界养育了天真快乐的哑云。

我婚后再也没有见过哑云,因我的父母已搬离旧屋,我很少回旧屋,但每当看见残疾人,都会想起哑云。今天知道哑云已去世,心里特别怀念她。

一个残疾人,如果永远不受尘世的欺凌和爱的抛弃,也会拥有正常人的幸福。但哑云终归要结婚,要和另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生活,那个人要对她有多深厚的爱,才能包容她残疾的语言?要有多强的责任心,才能不抛弃她?哑云最终还是倒在不公平的命运里,倒在她在现实面前的软弱里!

二、

认识傻乐,是在小清家里。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我们几个人围在一起做风筝。忽然听见小清叫了一声,乐叔叔。然后听见一个怪异的声音说,我来帮你们做风筝吧。声音很缓慢,很模糊,一听便觉是迟钝之人。我抬头望了望那人,见他的头发像锅盖,整整齐齐地盖住整个额头,看不见眉毛,眼睛小得差不多成一条缝,厚厚的嘴唇像两条腊肠不自觉地裂开,露出几只大门牙,望着他这滑稽的样子,疑是来了外星人,我们几个人放下手中的活,围着他问东问西。小清说,大家别欺负他,他脑子有问题,傻傻的,说话很慢,走路很慢,但他很会做风筝。

我们开始安静下来,看傻乐做风筝。他拿起小刀,削了几条竹篾,先将两条竹篾绑成十字架,然后在两边再加竹篾从支点往两边捆绑起来,做好的支架前沿是尖的,像飞机一样,然后他拿来报纸,用线绑在竹篾架上,再给风筝贴上一条尾巴,最后在十字架处绑上一条粗线。傻乐娴熟而平静地做风筝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艺术家,深谙风筝的轻盈和美好。

一个小朋友牵着风筝的线跑到晒谷场上,风筝徐徐升起,越升越高,一群小朋友雀跃地追着风筝跑,傻乐走走停停,他不平的脚步始终没有追上我们,但他笑得很大声,脸上像开了花。此时的傻乐,多像一只风筝,内心轻盈,美好。残疾并没有夺去傻乐的快乐,或许,傻傻地乐,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傻乐一直是我童年的快乐天使,每次看见他,看见他的锅盖头和大门牙,我都会很开心。

有一次,我在路上看见傻乐一个人放风筝,他走得不快,但风筝随风飞得很高,他淡定地拎着手中的线,就着风力时拉时放。我想,如果傻乐能永远这样自信地拉放自己的命运,多好啊!

人生的风雨,难以把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场暴风把命吹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场暴雨把命淋湿。傻乐可以没有爱情,没有孩子,但他生病的时候,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疾病和死亡的心情。

三、

盲合,是邻村的人,高高瘦瘦的个子,面容清雅,眼睛深陷,每次见他都是竹子不离手。那根竹子,被他握得平滑泛光,灵气十足,竹子与他成为一体。

常常看见盲合手拿竹子引路,竹子像地板上一个音符,一会儿向左一会向右一会儿向前,不停地跳动,形成节奏平稳的曲子,像一个人睡着后的呼吸。每当他经过我家门前,我都认出他的竹子敲击地板的声音。我会站在家门前看看他,我喜欢看他停在水沟边,用竹子认真地丈量水沟的宽度,然后纵身一跃,跳到水沟的另一边。我对他用竹子探路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盲合有眼,我是感觉到的。声音是他的眼,气味是他的眼,竹子也是他的眼。他能感知猪狗,感知鸡鸭,感知花草,感知树木,感知爱,感知情,感知风,感知雨。

盲合看不见光,也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像一缕光,但他心里有光,所以灵魂不会陷进黑暗里。而那个爱上盲合的女人,是他的光,是他的眼,她能看见他身上的光芒,那该是一个内心多么明亮的女子啊!她的眼睛一定如净水清澈,照得见尘世的真爱。有了爱,我想拮据的盲合活着是光明的、幸福的。

残疾,带着深深的痛,但依然要努力地活出完整的人生,甚至很多时候,残疾人可以像那个开比亚迪的男人一样潇洒、明媚。没法医治的残疾,意味着一种绝望,在绝望处活下来了,就是一次重生。一次自由选择的重生,要多美就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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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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