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重温熟悉的声音:亲爱的大陆同胞们……| 金门处女行之四
【视频】走访金门马山广播站
就像现在的朝鲜与韩国,因为意识形态的迥异,在那个对峙年代除了枪炮相向,也进行攻心战。互相在海边竖起大大的喇叭墙,向对岸进行软硬兼施的劝降。大陆这么干,台湾也这么干。
「亲爱的大陆同胞们,共军指战员弟兄们……」对于一个在海边出生的人,这是熟悉的声音。八十年代,那时刚从四川到厦门,我常常在湖里海天路的小店铺前,一边坐着享可乐,乘风纳凉,一边听着海风飘过来的靡靡之音。可知湖里大街那边与海边有多山之隔。但敌占岛传来的声音依旧清晰悦耳
在2018年临终的30日这一天,我们几人来到位于金门的马山观测站,寻找昔日熟悉的洗脑之音与靡靡之音的制造基地。
「瓦解匪军士气,弘扬大汉天声」,在马山广播站,一天红底黄字这么叫嚣着。很多人在这个防空洞的入口留影,游客中有大陆人,也有对前线陌生的台湾人,更有对这段历史茫然的港澳人士。
现在两岸政党中最亲密的两方,以前互以「匪」称,一边想着解放,另一边时刻准备反攻。无所不有其极。
走过一条窄窄的坑道,来到广播站的播音室。「永远的军中情人」邓丽君的倩影又在此呈现,对大陆同胞和指战员弟兄喊过话。玻璃墙外面的编辑室成了展室,向后人介绍对匪广播的来龙去脉。墙角的一个喇叭不停地重复着广播的实况:「亲爱的大陆同胞们,共军指战员弟兄们……」「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邓丽君……」
一张图表显示,广播的传播半径达25公里。而你可知此地离厦门的最近距离才2公里。
如下一段,是有关三十多年前在金门当过前线播音员回忆在此对陆广播的报道,从中你可以明白攻心战在那段日子的故事——
「日子过得好快啊!」擅长水墨创作的金门籍女画家许冰莹,侧头笑笑。1975年,还是单打双不打的混沌时局,21岁的许冰莹考入金门广播电台当播音员。许记得,那年地区招考播音员,前往报考的有六、七十人,最后只录取6人,许成了幸运的六人之一。
当时地区的播音站都隶属国防部心战总队,另外金门广播台、太湖的空飘站、台北的光华电台也都属国防部心战总队管辖。
金门广播电台设在塔后,电台之外还有马山、古宁头、湖井头、大胆等四个广播站。除了金门广播电台有制作节目、现场播音外,马山、古宁头、湖井头、大胆等四个广播站都只负责用大喇叭对大陆地区播音喊话。
当时的播音站(广播站)编制,有站长、播音官、机务官(都是预官)、机务员、播音士,一个播音站,都是二位播音员搭配二位播音士(但马山、金门广播电台则设有三位播音员),由于播音站都是二十四小时播送,不停机的,因此,每次她们播音员要播音时都要搭配一位播音士,协助播音工作顺利进行。
当年两岸敌对气氛未减,播音站都设在坑道里,播音时,会先播送一段音乐,通常是进行曲之类的,以提振士气,因为主要是对共军弟兄喊话,因此,开场白往往都是「亲爱的大陆同胞们。亲爱的共军弟兄们!」,轻声细语地,恨不得能唤醒共军弟兄,起义来归,投奔自由。
有一年,还真的遇到那边驾机投奔自由的「义士」。
1977年7月7日,那边空军独立侦察第2团队长范园焱少校,真的驾驶中共制米格十九侦察战斗机,飞越海峡,自晋江沙堤基地起飞至台南基地投奔,这边根据FG义士条例,颁给范园焱4000两黄金,也就是3200万新台币,并晋升为空军上校从事心战任务。
范园焱驾机起义来归一事,当然成了播音站一再播放的消息。许冰莹说,当年大陆有不少「义士」投奔,我方也有许多驻军游到对岸,同样受到大陆刻意的优待。(林毅夫就是游过去的典型)
那时,天空很忙,飞机很忙,播音站也很忙,一场无形的拉拒战,在台海空中,在金厦水域交会。
除了政治宣传,流行歌曲播放也是引人的重点,台方驻军守备倾听之余,有时还会来电点播歌曲。当年,月亮歌后李珮菁正红,播放的都是她的「我爱月亮」歌曲,「假如我是一个月亮,我愿意高高挂天上,在月里放光芒,愿有情人儿都成双」,充满节奏感的音乐,让许冰莹有时忍不住会跟着哼上几句。
邓丽君的歌曲也颇受欢迎,舒缓轻柔的嗓音,总能抚慰离家五百里远的寂寞战士。没想到多年后,动感的月亮歌后李珮菁受伤成残,梦中情人邓丽君也早已去世。
大胆岛岛小路远,没水没电,交通、生活不便,没人喜欢到大胆岛播音站,因此,为公平计,播音员每三个月要轮调一次,轮流前往马山、古宁头、湖井头、大胆等播音站播音……
走在蜿蜒曲折的防空洞里,我似乎闻到了儿时记忆下来的两种味道——坑土味和油木点燃的味道。七十年代,闽南沿海大挖防空洞,没等凿通,我们孩儿已成了喝第一啖汤的人,一下课就进去玩耍捉迷藏。
「开心兄,你小时候钻过(防空洞)没有?」我问七十年代出生的@开心。「有啊,崇武也是前哨啊!」他答。我说,以前的防空洞都是黑起码黑的,所以我们用油木当照明材料。「那种木材叫做松明!」被我誉为「半个导游」的宇航补充。
「深挖洞,广积粮,不成霸!」是那个年代的口号。被视为最容易拿下的金门以及周边列屿,在「陆」军节节告退,被彻底放弃了。如今,厦门与金门享受亲上加亲的岸情,而两党也化「匪」为友,成为反独的最佳拍档,可谓「三十年峡东,三十年峡西」。
一群粤港口音的游客在蒋介石手迹「还我河山」牌下合影。此刻让我想起「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对峙年代,也是叫嚣年代,曾经产下多少气壮山河的名句。如今,全世界华人游客,聚集于此,缅怀过去的笑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训再英明,始终难以唤醒在迷局中的当事者。这是要命的。
防空洞在海边的尽头,是一个瞭望碉堡。人们通过夹缝借助高倍望远镜眺望厦门。「这里离厦门最近,才两公里!」宇航提醒我,他还对着一幅老将小将视察马山的黑白照指指点点。对于金门的历史,几趟金门长期游让他成了这里的史学家。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一则旧笑话。一天厦门那边的旅游官员,打电话给金门方面,说:你们赶紧把岛上的口号抹一抹呀,游客反映灰尘太多都看不清楚了……笑话的产生,意味着轻松的存在。两岸何乐而不为呢?!
好客的师傅蔡先生,把我们送到马山,又从马山送回金城。
他本来是一位建筑工,后因工伤改做计程车司机。从金城到马山,来回35公里,等待一个小时,他只要我们NT$500的车资,我们多给了NT$100。他用闽南话的「道谢」,还问我们听得懂吗。我们还以「两岸一家亲」。我们要他的电话,下次再用他的车,他拒绝了,说他不留电话,因为自己常常睡得晚晚或者不想出车就不出,被约车了怕服务不好大家。
一家亲,隐藏在两岸人的细节里。对峙,需要细细的暖流来融化,而不是唇枪舌战,更不是枪林弹雨。
最后想说,是信任,不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