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菲林卖给王家卫的人——区绍熙

香港电影界出名消耗大量菲林的导演及摄影师,非王家卫与他当时的御用摄影师杜可风莫属。单是《阿飞正传》和《东邪西毒》两套电影加起来,便用了差不多80万尺菲林,是普通港产片的10倍。菲林「烧」得多,最直接受惠者自然是菲林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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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可风当年拍摄《阿飞正传》,用的是爱克发电影菲林,菲林推销员区绍熙亦因此赚到他人生中第一层楼。今天菲林已成为历史,他拥有的砖头却越来越值钱。

现年59岁的区绍熙,当年以90万元买下的西半山单位,现在仍用于跟妻子自住,市值已经1,000万。十多年的电影菲林推销工作,令他拥有过三层楼,今日已不必再为生计奔波。因为卖菲林,他踏入五光十色的电影圈,做过多套电影的特约演员,到现在仍会接拍广告及微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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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推销方法是直接找导演或摄影师谈,所以经常在电影拍摄场地穿梭流连,又会找制作人员『斟茶灌水』,收集情报,知道哪里哪时会有新片开拍,然后游说话事人。」电影圈中人因此都熟识区绍熙,因利乘便找他客串作特约演员也是自然的事。

直接到片场推销

港产片黄金时期,每年出产300多部电影。当年电影菲林市场三分天下,柯达、富士和爱克发,其中柯达是老大哥,占据市场主导地位已有多年,很多大导演或摄影师都是柯达死忠粉丝。「例如成龙,无论你怎么向他推销,他都只会用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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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绍熙说柯达的推销员大多念化学出身,只需用菲林的构成物质及优点去推销,生意便源源不绝。「反正生意都自动送上门,柯达推销员不用上街卖力推销都能完成业绩,是『笋工肥缺』。」

「但当摄影师或导演说,这套戏要做到某些特别感觉或某种独有色调时,那些读化学的推销员便不懂回答。」区绍熙在浸会学院传理系念电影出身,能跟导演、摄影师「对嘴」吹水,电影人的要求他可以一一解答,不是一般菲林推销员所能及。

区绍熙成功令原是柯达死忠粉丝的陈勋奇导演转用爱克发;后来他又在一次电影人三缺一的麻将局被临时拉夫,在麻将台上认识当时嘉禾电影公司监制蔡澜,得他赏识,彼此签下长约:「内容大概说,除导演强烈反对外,蔡澜监制的电影一律选用爱克发菲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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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可风呢?「杜可风初出道时是有名的『百慢』摄影师,喜欢试不同的摄影及冲晒效果。后来遇上王家卫,也是喜欢边拍边改,不计成本,二人慢斗慢,一拍即合。」

杜可风习惯花很多时间测试不同滤镜,又会试验不同冲晒方式及不同冲晒时间出来的感觉。「我们免费送菲林给杜可风慢慢测试,试到对为止,更给他顾问费请他当我们的技术顾问。」免费送给杜可风试的菲林,相对他真实拍摄时买的,只是九牛一毛。

「当年拍一般细片要三至四万尺,一般大片八至九万尺。过十万迟,投资者已瓜瓜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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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阿飞正传》的出品人真金白银买了30万尺爱克发菲林,王家卫比当时影坛「两大菲林杀手」导演成龙和吴宇森的用量还要多。

《阿飞正传》获得多项大奖后成为一时佳话,杜可风及王家卫一炮而红,之后的《东邪西毒》及《重庆森林》继续采用区绍熙推销的菲林,仍然是数以10万尺计。一众知名导演如关锦鹏、麦当杰、区丁平、陈果均开始使用爱克发菲林。

东南亚卖菲林拿命搏

卖菲林之余,区绍熙亦在《笼民》和《月亮星星太阳》客串做特约演员,分别饰演小律师及区议员助理,却能够和张曼玉、钟楚红等一线明星有对手戏。

当时正值香港电影黄金时代,虽然爱克发难以跟柯达争霸,但总算分到市场一杯羮。「每年销售三、四十部电影的菲林量,不算什么难事。」爱克发公司最高峰期,电影菲林销售额有2,000多万元,区绍熙身为销售部的「Super Salesman」 ,佣金自然「肥过肥仔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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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绍熙1987年入职爱克发,至1996年,爱克发电影菲林在好莱坞销售不理想。虽然在亚洲市场获利,但打不入好莱坞导致全球业绩失利,比利时总部决定停产电影菲林底片。及后公司派他到越南,负责越南、柬埔寨、老挝的相机菲林及X光菲林销售。

「当时越南很落后,连麦当劳都没有,但照相的人渐多,医疗用菲林需求也大,公司想攻占这市场,当时见我没有老婆子女,所以叫我过去。」在香港的Super Salesman地位无疾而终,还要被发配边疆,这是好景不常?「工资高好多,我胆粗粗应承」。在越南三年,他的薪金连佣金超过10万港元一个月,收入大跃进。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来袭,他再次经历风浪。东南亚国家的货币价值大跌,代理和合作伙伴均无法以美金交易。面对大量坏账,加上进口货价钱又变得太贵,熬了一段日子,总公司决定关闭越南支部。在东南亚工作的时间不长,但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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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越南还没有支票及信用卡,所有交易都用现金,客户付款都用麻包袋或胶袋载着价值数十万港元的现钞,每次我和当地同事都要在客户面前用手点算,总得花老半天;数好了,一袋二袋拿去银行存款,银行职员在我们面前又是用人手数,又花老半天。」他说这种情况每月总出现两三次。

在柬埔寨的金边收钱,更是惊心动魄,这地方比越南更原始,治安又差,但钱仍是一袋一袋的,自己用人手从陆路运送回越南。

虽然代理派了持枪的保镖护送他们,但他说来仍犹有余悸:「跟柬埔寨代理上街吃饭,也会有两名持枪保镖在旁,可见当时金边的治安如何差。若这代理把心一横,在他的公司将我们干掉再取走所有现金,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从小看金庸手稿

收款难,香港也一样。说的不是收代理的钱,而是追收黑社会拖欠的货款。电影最赚钱的年代,江湖人士染指电影业已不是新闻,拖欠货款时有发生。他说公司的收款部有次误踩地雷,收款态度过于强硬,激怒了有背景的电影老板,收款部负责人后来更要休假避风头。洋上司指令区绍熙「顶硬上」,因为全公司只有他见过这位话事人。

「我和另一同事战战兢兢,买了西饼果篮,一进入该电影公司,先恭贺该老板一番:『大哥眼光独到,称霸影坛指日可待。』又声称『已炒了收数部条傻小子,请大哥释怀』云云。江湖老板果然大乐,马上签出支票,更说:『鸡碎这么多的钱,怎么会欠你们公司,以后我开戏全用爱克发菲林。』」

支票兑现后,区绍熙结束了这电影公司的账户,不敢再有生意往还。洋上司下令以后追款事宜一律交由法律部及收款公司处理。

区绍熙自幼喜欢电影,小小年纪已经常独自进戏院看戏。1969年举家搬往华富邨,当年的华富邨与世隔绝,尚未有戏院,看电视又要蹲在邻居门外看。于是区绍熙改看书,尤爱武侠小说。父亲当年在《明报晚报》做编辑,要替金庸连载的小说起题和校对,很多时将小说的手稿拿回家编辑,所以区绍熙自小便看金庸小说,有时报纸还未刊登,他已经在家中追看金庸手稿。「爸爸亦有从报馆拿破碎的手稿回家循环再用(垫桌子垫煲底)。著名漫画家王司马的手稿也有很多,只是后来爸爸全都送给友人的儿子作涂鸦用。」当时不知道,把它当是「草」,谁知道今天这些手稿都成「宝」,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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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电影和相机菲林已被数码产品取代,可幸区绍熙自幼看书习惯也培养了文笔,在越南空闲时间又学会打高尔夫球,现在闲来写高尔夫球文章,获赞助采访世界级高尔夫球比赛,经常到世界各地。没有子女,生活担子不重。在港时偶尔客串拍广告、微电影,现在虽然收入远不及卖菲林,但他心满意足,「有些经验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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