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洛温王朝年代记:克洛泰尔一世的四个儿子(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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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瓦松出城数里之外,一座河畔的小镇,名为布莱纳(Braine)。 6 世纪时,法兰克的国王们在它附近的一处领地上建立了王宫。 他们喜爱这里,远胜于最美丽的高卢城市。 从外观上看,王宫全无中世纪城堡的壁垒森严之气。这座巍峨的建筑,环以罗马风格的门廊,木料精打细磨,装饰性的雕塑也不乏优雅。 在王宫周围,国王侍从们的住宅分布井然有序。 侍从之中有蛮族,也有罗马后裔,还有一些军事首领———他们依照日耳曼的习俗,率部加入义勇卫队(truste),实则是国王的亲兵。 此外,还有一些相对寒酸的房子,各行各业的男女,举家居住其中。 在他们的行列里,从打造金银器皿的手艺人到锻造武器的工匠,从织工到皮匠,从金丝刺绣工直到羊毛粗麻的加工者,可谓应有尽有。

这些家庭大部分是高卢人:有的出生于国王征服的领土;有的则本是邻近城市的居民,国王希望增强领地活力,胁迫他们迁来。 当然,看他们的名字,其中应该也有部分日耳曼人或其他蛮族,想必其父辈曾作为佣工或仆从,随征服者的大军进入高卢。 无论这些家庭的种族和职业是否有所区别,他们都被划入同一社会阶层,拥有同样的名称:在日耳曼语中为 lites,在拉丁语中为 fisca⁃lins,都是“纳税者”的意思。 在王宫所在的村镇中,还有谷仓、马场、马厩、羊圈、农民的窝棚和农奴的小木屋。 虽然面积更大些,但村镇的总体格局仍然酷似传统的日耳曼尼亚小村。 住宅的选址,与莱茵河对岸的风景有几分相似:大部分房子位于树林边缘,少数深藏密林的中心地带———即使这些森林此后受到了文明的破坏,残存部分也仍然令人赞叹。

三位兄长相继辞世后,克洛维的幼子克洛泰尔一世得以继承了高卢全境内的王权。 布莱纳是他最钟爱的地方。 在这里,他把自己的宝物藏在一间密室的深处,并派重兵看守:几个三重大锁的箱子里,满是金币、花瓶和贵重的首饰。 还是在这里,他签署各项重要法令,行使国王权力;召集各高卢城市的主教,召开主教会议;接待外国君主的使节,主持法兰克的民众大会。 民众大会往往继以日耳曼式的盛大宴会:整只的麂子和野猪穿在铁钎上烧烤,供宾客享用;大厅的各个角落,堆满了饮空的酒桶。 不需讨伐萨克逊人(Saxons)、布列塔尼人(Bretons)或高卢南部的哥特人之时,克洛泰尔会从一处领地闲逛到另外一处:从布莱纳到阿提尼(Attigny),再从阿提尼到贡比涅(Compiègne),从贡比涅到威尔伯里(Verberie)。 他带上法兰克的近臣们,在各王室领地巡游———打猎,捕鱼,游泳,享用堆积如山的酒菜,寻找臣民的女儿作为情妇。 后来,这些女人往往又能轻而易举地从情人变为王妃或王后。 就这样,克洛泰尔的婚姻不计其数。 其中,有一位出身寒门的安恭德(Ingonde)。

与安恭德结婚后,克洛泰尔仍未放弃放纵的生活方式;而安恭德作为妻子和奴仆,对此一直逆来顺受。 因此,她深得克洛泰尔的欢心,二人的生活也十分融洽。 一天,安恭德对他说:“臣妾侍寝以来,万事皆遂君愿。 今乃有一事相求,陛下仁德宽厚,必能偿臣妾所托。 吾有一妹,名阿尔恭德(Aregonde),亦愿为陛下效劳。 乃敢请托于陛下,为其择一良偶,且勇且善,而勿令吾妹复贻羞于臣妾也。”她的请求触动了国王的好奇心。 他又生淫念,当日便赶往阿尔恭德的居所。 当时,阿尔恭德以纺纱和染布为生———在那个年代,这些都是专属于女性的行当。 克洛泰尔发现妹妹的美色不逊于姐姐,立刻决意迎娶,接入王宫,同样封为王妃。 几天之后,他回到安恭德身边,笑里藏刀地说道:“汝待我以礼,吾亦愿待汝以诚。 欲为汝妹觅一富裕聪慧之夫,无人胜我。 吾语汝:吾已妻之。 吾固知尔不愠也。”要知道,笑里藏刀,既是克洛泰尔的个性,也是日耳曼人的特性之一。 安恭德并不恼怒,以一如既往的温顺答道:“陛下行其所当为。 唯愿臣妾无失于陛下之欢心尔。”

561 年,克洛泰尔的一个儿子率部反叛。 克洛泰尔亲征镇压之后,判处他及妻儿火刑。 然后,他神清气爽地班师回到布莱纳,准备秋季狩猎。 对法兰克人而言,这可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国王带上一队侍从和犬马,进入吉斯森林(forêt de Cuise)———如今的贡比涅森林,只是这片丛林微不足道的一隅罢了。不过此时,他的年龄已不再能应付如此艰巨的体力考验了。 狩猎途中,他发起了高烧,被送往最近的领地,并很快在那里去世,结束了自己长达 50 余年的统治。 他的四个儿子———阿里贝尔(Haribert)、贡特拉姆(Gonthramn)、伊尔佩里克(Hilperik)和西吉贝尔(Sighebert),吟唱着圣歌,手持着火炬,护卫灵柩来到苏瓦松。

葬礼结束不久,四兄弟中的老三伊尔佩里克就赶到布莱纳,胁迫领地的守卫交出宝库的钥匙。 掌控了父亲积攒的宝藏之后,他取出一部分,分给住在布莱纳或周边地区的将领和武士们。 所有人都将双手置于他的掌中,向他宣誓效忠,对他高呼“克宁(Koning)”, 承诺唯其马首是瞻。 随后,伊尔佩里克率领他们前往巴黎。 他的祖父克洛维就曾经驻跸于这座重镇,而他的大伯伊尔德贝(Hildebert)也曾将该城立为王国的首都。

也许伊尔佩里克想到了进驻“高卢征服者” 昔日居城的意义,也许他只是打算占据巴黎城外塞纳河南岸之王宫的精美建筑和花园。 后一种假设并非空穴来风。 首先,法兰克的国王们关注的焦点,不外乎眼前的个人利益;其次,虽然伊尔佩里克个性中的狂热和无情,保留着日耳曼蛮族的特点,但他对罗马文化也不无兴趣。 他热衷建筑,喜欢在树木圈围的竞技场里看戏,甚至自称“法学家、神学家和诗人”。 他用拉丁语创作的诗歌,很少关注格式和韵律。不过,高卢的贵族们还得颤抖着鼓掌叫好,高呼日耳曼人的“好小子”比罗慕路斯(Romulus) 的子孙更精通这门优雅的语言,而瓦阿尔河(Wahal)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台伯河(Tibre)。

伊尔佩里克进入巴黎没有遭遇任何反抗。 他让将士们驻扎在城防的塔楼里。 巴黎城以塞纳河为护城河,塔楼拱卫着河上的吊桥,十分坚固。 然而,他的三个兄弟获悉了他企图独自侵吞父亲遗产的阴谋之后,立刻聚集了各自的力量,迅速向巴黎推进;其兵力远在伊尔佩里克之上。 伊尔佩里克不敢与他们交锋,只好放弃了先前的计划,同意通过协商划分遗产。 如同半个世纪之前克洛维诸子之所为,高卢全境和日耳曼尼亚部分领土的瓜分,通过抽签决定。 领地仍被分为四大块,分别名为巴黎王国、奥尔良王国、纽斯特利亚王国和奥斯特拉西亚王国,但国境的划定与以前相比略有变化。

摘自《墨洛温王朝年代记》,(法) 奥古斯丁 · 梯叶里 著,大象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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