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接上一篇:都铎玫瑰之六:血腥乱世是怎么开始的?
约克派和兰开斯特派在政治上相持不下,陷入僵局。就在这时候,1454年圣诞节,已经疯了一年多的亨利六世突然又清醒过来。他问身边的人自己刚才是否在睡觉,睡觉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王后将一岁多的小王子爱德华抱给他看。喜当爹的亨利六世很高兴,都说我不能生娃,疯了一下娃都一岁多了,早知道早几年疯就好了。
他宣布自己“对全世界广施博爱”,希望“贵族也能步其后尘”,他觉得没事疯一下挺好的,建议大家也疯一下,让世界充满爱。
疯掉的国王恢复神智,本来应该算件好事。但是恰恰是这件事,成为血腥大战的导火索。
因为国王一旦恢复理智,约克公爵就无法再担任摄政一职。而且亨利六世已经有了子嗣,约克公爵继承王位的希望也已经落空,原先的一切政治妥协的基础全部化为泡影。
废话少说,唯有一战。
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亨利六世-上部》第二幕第四场中,玫瑰战争的开场是这样的:
在国会争吵过的约克公爵理查、理查的小舅子沃里克伯爵、萨福克伯爵和萨默塞特公爵等人来到花园中。
约克公爵理查首先向诸位贵族提出建议:“请用一种无言的符号,表达你们的意见吧。谁要是一个出身高贵的上等人,愿意维持他门第的尊严,如果他认为我的主张是合乎真理的,就请他从这花丛里替我摘下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萨默塞特公爵则针锋相对地说:“谁要不是一个懦夫,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人,而是敢于坚持真理的,就请他替我摘下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在两位领袖表态后,各大贵族纷纷选边站队。
沃里克伯爵说:“我不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我也不愿沾上阿谀奉承的色彩,我替理查摘下这朵白玫瑰。而萨福克伯爵说:“我替年轻的萨默塞特摘下这朵红玫瑰,我还要说一句,我认为他所持的理由是正确的”。
根据莎士比亚历史剧描绘的玫瑰战争的开端
1455年5月22日,约克公爵理查和其盟友沃里克伯爵率领3千家兵赶往伦敦,号称要“清君侧”。在伦敦北面的圣奥尔本斯与赶来的兰开斯特家族的部队交战,包括白金汉公爵和国王本人在内的许多贵族负伤,而萨默塞特公爵被杀,史称第一次圣奥尔本斯之役(First Battle of St Albans),玫瑰战争正式爆发。
玫瑰战争形势
英格兰这场真实的权力游戏,正式开启“玫瑰战争”的副本。
攻略如下:
任务名称:玫瑰战争
触发条件:1454年在威斯特敏斯特宫(国会所在地)领取任务,可任选兰开斯特家族或约克家族加入;如果选择都铎阵营,在家睡觉到1471年,发生“血腥王座”事件后,找亨利·都铎聊天,跟着他一起跑路即可。
难度:炼狱(如果玩家加入兰开斯特家族)、困难(如果玩家加入约克家族)或简单(加入都铎阵营);
描述:完全击败约克家族(如果玩家加入兰开斯特家族),完全击败兰开斯特家族并杀死亨利·都铎(如果玩家加入约克家族)或者完全击败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如果玩家加入都铎阵营);
完成要点:如果加入兰开斯特家族或约克家族,尽力攒兵,主要是长弓兵和重骑兵,要是能开发出高级火枪科技就碾压了,不过几率极小,随机出现暗杀事件,一定要躲过,否则直接game over;如果加入都铎阵营:睡觉到1485年,事件自动触发过关;如果提前反攻,则会触发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的围攻,难度变成地狱级,不是大神不要尝试了。
奖励:英国王冠。如果玩家加入都铎阵营,完成此任务后,可以开启史诗级难度任务:英国宗教改革,过关目标:在都铎宫廷中生存十年。
玫瑰战争的血腥暴力混乱远超以往,大量贵族伤亡,男爵以上贵族阵亡约65人,中小封建主数以千计,家兵80000余人,继黑死病之后,英国封建贵族力量再次遭到重创。在阿金库尔战役中作为俘虏批量被杀的法国贵族们,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仰天长啸:
人亏天不亏,
世道轮转回;
不信抬头看,
苍天饶过谁!
玫瑰战争打了三十年,具体过程十分曲折,想说清楚得花好长的篇幅,并且与本书主题关系不大,因此一笔带过。我们就看看亨利·都铎是如何从混乱中逆袭的。
1471年,复辟的英王亨利六世被约克王朝开国国王爱德华四世杀害,兰开斯特家族基本被斩尽杀绝,爱德华四世就是前面提到的第三代约克公爵理查的儿子。
年仅十四岁的亨利·都铎,作为兰开斯特家族仅存的男性继承人(旁系),被他叔叔保护着渡海逃生,来到法国布列塔尼。其母玛格丽特·博福特郡主则在英国与托马斯·斯坦利勋爵再婚,潜伏在约克王朝统治下的英格兰,为儿子的未来谋划。
亨利·都铎
(设计台词:艾玛,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前面那些名字都是酱油党,我才是主角!)
由于兰开斯特家族血脉断绝,流亡在外的拥有兰开斯特家族旁系血统的亨利·都铎被奉为兰开斯特派的首领,领导反抗大业。
1483年4月,约克王朝的爱德华四世病逝,遗命其弟格洛斯特公爵理查为摄政,扶助只有十二岁的儿子爱德华五世统治英国。
但是,王叔理查对于王位素有野心,他也没有当年冈特的约翰那样的耐心,仅两个月后,即1483年6月26日,理查废黜爱德华五世自己登上了王位,成为理查三世,爱德华五世和9岁的弟弟被关进伦敦塔,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著名油画《塔中王子》,表现可怜的小国王和王子被幽禁的凄惨景象
(设计台词:真是寂寞空虚冷啊!)
兰开斯特派的骨干、第二代白金汉公爵亨利·斯塔福德认为,约克家族自己狗咬狗,这是推翻约克家族统治的大好机会,与博福特郡主取得了联系,策划亨利·都铎在布列塔尼公爵的支持下率军入侵英国,与此同时白金汉公爵在威尔士地区策动暴乱。
但计划总是不如变化,亨利航行过海的时候延误了时间,不过也幸好是耽误了,当他到达英国南部普尔港时,英国国内暴动已经失败,白金汉公爵已被处决,亨利赶紧打道回府,躲过一劫。
逃命天王亨利最后能加冕成亨利七世,多亏了他的老妈。博福特郡主四处游说,暗中联系对约克王朝不满的贵族,支持儿子的造反大计。
理查三世还算是一个比较有政治理想的君主,可是他自己就是通过篡了自己侄子的王位上台,名不正言不顺,反倒给了别人推翻他的口实。理查三世决心终结不断篡权谋反的政治现状。他进行了一些政治改革,给予中下层支持,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法律援助体系和保释制度,援助大学、教堂,建立的北方国会等。他的政治改革措施触动了大贵族的利益,因此在博福特郡主游说下,纷纷表态支持亨利造反。
贵族们也对这种无穷无尽的造反循环已经厌恶至极,许多人提议并赞成约克家族的伊丽莎白(爱德华四世之女)与亨利·都铎结婚,以结束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之间的斗争。
理查三世当然知道亨利在法国对自己的王位虎视眈眈,因此他派人去法国绑架亨利,但遭到失败。消息传出后,亨利·都铎在英国的追随者更多了,于是亨利·都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他宣布自己是兰开斯特王室的王位继承人,号召全英国举兵讨逆。
1485年8月1日,享利·都铎在法国国王查理八世的资助下,率领2000名法国雇佣兵,于8月7日在米尔福德港附近的登陆。随后的剧情与亨利四世当初获得王位的过程几乎如出一辙,享利·都铎一路进军,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贵族纷纷带队加入,队伍激增到5000人。理查三世意识到局势严重,遂组织起一支万人大军迎战叛军。
8月22日,双方在英格兰中部的博斯沃斯决战。在战斗紧要关头,约克一方的重要将领托马斯·斯坦利勋爵(亨利·都铎的继父)和诺森伯兰伯爵按兵不动,而斯坦利勋爵的弟弟威廉·斯坦利爵士则率3000人在战场上公开倒戈,约克军遂告瓦解。理查三世头戴王冠与敌军展开最后的死战,直至战死。
博斯沃思战役
在英国民间野史中,理查三世就是那个因为一个马蹄铁丢失整个国家的倒霉国王。故事是这么说的:
在开战的前一天早上,理查派一个马夫备好自己最喜欢的战马,“快点给它钉掌,”马夫对铁匠说,“国王希望骑着它打头阵。”“你得等等,”铁匠回答,“前几天给所有的战马都钉了掌,铁片没有了。”
“我等不及了。”马夫不耐烦地叫道。铁匠于是从一根铁条上弄下四个马掌,把它们砸平、整形,固定在马蹄上,然后开始钉钉子。钉了三个掌后,他发现没有钉子来钉第四个掌了。
“我缺几个钉子,”他说,“需要点儿时间砸两个。”“我告诉过你我等不及了。”马夫急切地说。
“我能把马掌钉上,但是不能像其他几个那么牢固。”“能不能挂住?”马夫问。“应该能,”铁匠回答,“但我没把握。”“好吧,就这样,”马夫叫道,“快点,要不然国王会怪罪的。”
两军交上了锋,理查国王冲锋陷阵,鞭策士兵迎战敌人。突然,一只马掌掉了,战马跌倒在地,理查也被掀翻在地上。
受惊的马跳起来逃走了,国王的士兵也纷纷转身撤退,亨利的军队包围了上来。理查三世在空中挥舞宝剑,大喊道:“一匹战马!一匹战马!我愿以我的王国来换取一匹战马!”
然而,国王的队伍已经溃散,没有人给这个倒霉的国王换马,绝望中,理查三世挥剑长叹:“上帝,我的国家就毁在了这匹马上!”。
英国有一首传唱至今的古老童谣:
缺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
For the want of a nail, the shoe was lost;
掉了一只马掌,失去一匹战马;
for want of a shoe, the horse was lost;
失去一匹战马,损了一位勇士;
for want of a horse, the rider was lost;
损了一位勇士,输掉一场战役;
for want of the rider, the battle was lost;
输掉一场战役,毁了一个王朝;
for want of a battle, the kingdom was lost;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少了个马掌钉。
all for the want of a horseshoe nail.
不管怎么说,自从1066年诺曼征服以来,这个传承了四百多年,出现过征服者威廉一世、短斗篷亨利二世、狮心王理查一世、长腿爱德华一世、爱德华三世、亨利五世等威震欧洲的著名君主的金雀花家族,终于结束了在不列颠岛的统治。英国的漫漫中世纪历程到此算是结束了。
1485年10月30日,享利·都铎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举行了加冕典礼,成为都铎王朝的首位国王亨利七世。
经历了长达一百年的王权争夺战,整个英格兰从上到下,都对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之间的血腥残酷内战厌倦到无以复加,纷纷将享利·都铎视为使英格兰脱离苦海的大救星。在他的加冕典礼后召开了国会,贵族议员们把享利·都铎比作从暴君手中拯救黎民百姓的第二位约书亚(继摩西之后的犹太国王),国会表决一致通过法令,宣布英格兰的王位由享利·都铎及其子孙世代相传。
都铎家族来自威尔士,他们既不同于诺曼-安茹系的法兰克人,也不同于英格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而是在罗马人踏上不列颠岛之前的原住民——凯尔特人的后代。因此亨利七世常自称是亚瑟王重新君临英格兰(亚瑟王是凯尔特民间传说中的古代国王)。
这大概就相当于印第安后裔当上了美国总统……
在亨利七世的王宫中,升起了代表威尔士的上白下绿红龙旗,而不是三条诺曼金狮旗。直到今天,这面旗帜仍然是威尔士国旗。(至于威尔士为什么有国旗,此乃英国特色,威尔士、苏格兰、英格兰分别有各自的国旗和国庆日,参看:《威尔士会从英国独立出去吗?》)
威尔士国旗
从法统角度看,亨利·都铎的王位继承权相当牵强。正如他的死对头理查三世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双重私生子的后代。他的父亲虽然是亨利六世的同母弟弟,但只是威尔士管家欧文·都铎和亨利五世的遗孀凯瑟琳王后的私生子。他的母系博福特家族则是源于冈特的约翰的私生子,虽然从血缘上看,他和亨利六世的关系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接近,但是毕竟从法律上来说,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
为了缓和政治矛盾,并加强自己成为英王的合法性,1486年1月18日,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亨利七世同约克王朝爱德华四世之女伊丽莎白举行了结婚典礼,他们原本都是爱德华三世的后裔。亨利七世宣布,约克和兰开斯特两大家族合并,平息了对其继位的争论,更以这场敌对家族之间的联姻,结束了玫瑰战争。并将兰开斯特的红玫瑰和约克的白玫瑰合并组成都铎王朝的王徽,红白色的“都铎玫瑰”。
都铎玫瑰(要说都铎玫瑰这徽章真不吉利,兰开斯特家族有绿帽传统,约克家族有绝嗣诅咒,都铎家族则是这俩条兼而有之)
亨利七世上台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全力消灭约克朝的旧势力,消除对王位的威胁,巩固自己的统治。由于举国上下都厌倦了内战,因此亨利七世的残酷镇压不仅没有激起反感,反而受到一致的支持。
他在迎娶伊丽莎白公主的同时,将克拉伦斯公爵乔治的儿子,沃里克伯爵爱德华抓了起来,把这位年仅十岁的贵族关在了伦敦塔中。
1487年,一个名叫兰伯特·西姆内尔的人自称是沃里克伯爵爱德华,并发动了叛乱。实际操纵这场叛乱的人是曾经被理查三世指定为继承人的林肯伯爵。1487年6月16日,亨利七世发动斯托克之战镇压了这位假爱德华的叛乱。
1491年,一个法国商人得到法国和苏格兰支持,自称是爱德华四世的次子约克公爵理查,举兵反对亨利七世。这位假理查得到西欧各家君主的认可,因此对亨利七世的威胁极大,假理查曾三次入侵英国,直到1497年,才得以平定,假理查被抓获。1499年1月,假理查被处死。两天后,被关押了十四年之久的真正的沃里克伯爵爱德华,也被亨利七世下令绞死,至此,约克家族的男性绝嗣。
至此,由王叔图谋篡位引发的、英国史上最混乱的王位争夺战历经一百多年血雨腥风,终于落下帷幕。都铎王朝的建立,标志着英国进入近代,并开始走上漫漫复兴之路。
最后提一句,玫瑰战争结束距今已经500多年了,然而玫瑰战争造成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恩怨,仍然没有完全消退,只是它不再是战场上的刀剑,而是足球场上的硝烟。红魔曼联代表来自兰开夏郡的红玫瑰,而利兹联队则是代表约克郡的白玫瑰。足球场上的“玫瑰战争”,用一种更加文明的方式,将这一持续了五百多年的恩怨继续进行下去。
红魔曼联与利兹联队
经历了长期内乱后,英国还要面对外部复杂的情况。都铎王朝的英国,所要面对的挑战前所未有,正可谓是“千年以来未见之变局”。英国人将会如何应对这种挑战呢,请看下一章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