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狮子(下)

五、救世主   1967年是了沙龙人生中最百感交集的一年。六日战争完胜的喜悦刚刚过去,妻子的病逝与儿

五、救世主

1967年是了沙龙人生中最百感交集的一年。六日战争完胜的喜悦刚刚过去,妻子的病逝与儿子的意外夭亡就接踵而来。紧接着,伤痛未愈的他,又因为强烈反对修建“巴列夫防线”,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延长服役申请遭到总参谋部的拒绝。很快,走投无路的沙龙只得脱下了军装,命运似乎导演了一场恶作剧。

对于以色列同样也是,闪电般的胜利虽然解除了死亡威胁,但是并未带来和平,纷繁的国际形势倒像给以色列判了一场缓刑。9月1日,阿拉伯国家首脑在苏丹首都喀土穆会晤,宣布了著名的“三不”政策,即:不承认以色列;不讨论和平;不进行谈判。11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呼吁以色列从占领区撤军;同时,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新任首领亚西尔·阿拉法特上位。紧接着,戴高乐抛出了名句“犹太人是爱好统治的精英民族”,法以两国正式断交。

接下来的6年,效仿前辈投身政治的沙龙在政党、农场、军队之间兜兜转转,而狂妄自大和漫不经心也正成为以色列军中最为盛行的态度。终于,审判生效的日子来到,1973年的赎罪日,继任埃及总统的萨达特军队悍然发动进攻,被沙龙批评的“巴列夫防线”不到20小时就不复存在了,措手不及的以色列军兵败如山,直到埃及完全夺取了运河东岸的控制权,才勉强稳住阵脚,但是仍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伤亡惨重。令人错愕的是,战事胶着,军队中却出现了不和谐,各个将领对作战方案争执不下,“第三圣殿”真的有难了。

战争伊始,沙龙就时刻盘算着要横渡运河,他坚信渡河是扭转局势的唯一途径。他的计划却遭到直接上级沙缪尔.戈南的反对,戈南指责他唯恐天下不乱。虽然沙龙不把戈南放在眼里,但对方紧紧握着兵权,一时只能徒呼奈何。

在往后的日子,为了渡河,沙龙可谓千方百计,终于辗转把计划转达给了达扬。达扬感觉这步棋虽然是一步妙招,但也是险招,胜算几何,无从判断。再三权衡后,他做了一个巧妙的安排,用巴列夫替换了戈南。此时的巴列夫已是戴罪之身,正夹着尾巴做人,如何镇得住沙龙这头雄狮?剩下该怎么办就看沙龙自己了。

10月15日晚,在巴列夫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沙龙率部展开了登上非洲土地的行动。他先派遣伞兵旅乘坐橡皮艇渡过运河,这支先遣队没有碰上一个敌人就迅速占领了一块阵地,静候装甲部队的到来。一整晚,在埃及人毫无察觉中,渡过河的以军就已经发展到2000多名士兵和30辆装甲车了。首次踏足非洲的沙龙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带领部队直奔开罗而去,这一招“围魏救赵”让埃及人慌了手脚,立马抽调兵力围追堵截。如果真以为沙龙只是个自恃勇力的莽汉,打算凭这么一支军队攻下敌方首都,可就大错特错了。他要的是让埃军自乱阵脚,再杀个回马枪。敌人果然中计,沙龙的部队在埃及第二军和第三军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并迅速切断了对方生命一般的补给线,

正面对峙的以军发现埃及部队攻势减弱,阵型散乱,遂奋力反击。10月17日和19日,国防军在运河上架起了两座桥,又有两个师团正面强渡,先后踏上了埃及的领土,埃及军队已彻底陷入包围。22日,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投票通过了停火决议案。此时的沙龙距离开罗已经只有101公里,他押在横渡运河上的赌注终于赢了。

在以色列人的心目中,沙龙始终是这场可怕战争中的英雄,他拯救了以色列,捍卫了犹太人对应许之地的主权。

战后,赎罪日战争中的大部分指挥官都过早地离开了:沙缪尔·戈南自愿流放到中非共和国;深负众望的摩西·达扬在政坛纷争中与世长辞;哈伊姆·巴列夫也于1994年郁郁而终。而沙龙,未来的32年将一直活跃在政治舞台的最前沿。

六、贝鲁特的屠夫

 

1982年,6月4日,黑色星期五,以色列内阁在耶路撒冷的办公厅里举行秘密会议讨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问题,现场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作为国防部长的沙龙一言不发,紧锁眉头,握着拳头。他看得出来,无论哪一派,对于消灭巴解组织是绝无分歧的,只是手段不同罢了。一年半前,他冒险潜入过黎巴嫩,亲眼见识到了巴解组织如何在那里快速发展,并预想到任由其发展会造成怎样的祸患。

他受不了这种马拉松式的辩论了,一拍桌子,“砰”,整个大厅感觉都被震动。“为了以色列的安全,为了犹太民族的生存,我们必须进军黎巴嫩!……”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内阁批准沙龙的战争计划。会后贝京问他:“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沙龙冷冷的笑了笑,对别人来讲,这场战争是突发的,对他而言,却是蓄谋已久的。

一天之内,沙龙集中了近半数的陆军常备兵力的和空军、海军的大部,共约十万人,兵分三路,直捣黎巴嫩首都。他自己也挺着肥胖的肚子挤在敞篷吉普车内,不断地向士兵们打着熟悉的手势:随我冲!他两侧的以军装甲纵队,潮水般地向北涌去。

兵贵神速,一路过来,面对沙龙“快速挺近、不纠缠”的战术,巴解的游击战毫无效果,在黎巴嫩南部的主要基地全部被占领,刚建立不久的坦克部队遭到全歼;3000人牺牲,6000人被俘。以色列军队只用了三天就到达贝鲁特,完成了对巴解总部和剩余主力的最后包围。

在探明阿拉法特等人都陷在城中后,沙龙大手一挥,数不清的弹雨,立刻向贝鲁特西区倾泻,这座中东名城完全被硝烟和火光笼罩了。

炮火过后,以色列地面部队向城区推进,然而他们遇到了最激烈的抵抗。在“正义事业”的感召下,巴解战士面对强敌,死战不退,断壁残垣中随处可见鲜血和尸体。随着以军阵线的缓缓前移,双方不断有人倒下。以军副总参谋长叶库特尔.亚当被三名冒着弹雨的巴解战士所掷出的手榴弹当场炸死,成为了以色列建国以来在战场上被击毙的最高级军官,战斗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沙龙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要用更疯狂的进攻来掩饰自己轻敌的愧怍和发泄损兵折将的怒火,以色列军队的进攻升级了。无情的炮火不仅落在巴解的阵地和据点上,也落到了民房、旅馆、学校、大使馆上。以色列飞机根本无视医院楼顶上那大大的红十字标记,照样投弹、扫射。无辜的平民们遭到了血腥的浩劫。

当沙龙拿出自己那番“今天的战争是为了明天的和平”论调,在战地记者面前侃侃而谈时,有记者将贝鲁特平民罹难的照片放在了他面前。他瞥了一眼,冷然道:“我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战争。”

经过两个多月的战斗,曾经灯火辉煌的“东方巴黎”几乎变成了瓦砾堆。在以军的纵容下,亲以色列的黎巴嫩基督教“长枪党”还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贝鲁特大屠杀”,国际社会开始关注这场力量悬殊的战争。以色列国内,随着前线伤亡人数的上升,反战情绪日益高涨。最终由于担心苏联参战以及国内外舆论的压力,以色列不得不同意与巴解谈判。

8月12日,巴解被迫同意将剩余的1.2万人撤出贝鲁特,并将总部迁往突尼斯。随后,以色列宣布撤军,一场“恶魔导演的战争”终于拉上了帷幕。对于以色列来说,这场战争并没有消除来自黎巴嫩方向的安全威胁,反而在这块土地上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而沙龙,战后就成了弧家寡人。在次年2月10日的以色列内阁会议上,16比1的表决令他不得不辞职,唯一支持的那票也是他自己投的。次日,世界各大新闻社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一条电讯:以色列国防部长沙龙辞职,巴解组织认为这是一个战争贩子的倒台。

七、中东再无“推土机”

 

2005年9月,沙龙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向了联合国演讲台。他调整了一下喘动的气息,仍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因为自从贝鲁特大屠杀后,他就一直受到国际社会的谴责、贬低。而台下格外安静,每个人都想知道,接下来他会向国际社会传达怎样的讯息。

……我参加和指挥了以色列所有的战争,今天,我向我们的邻居巴勒斯坦伸出双手,发出达成和解与妥协的呼吁,结束这场流血的冲突,让我们走上通向和平和民族谅解的道路……我坚信拥有这片以色列国土是以色列民族永恒的、不可转让的权利。但是,我要强调的是,当我意识到为了争取和平我们不得不做出让步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么的痛苦。坚持犹太民族在以色列国土上的权利,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漠视其他民族在这块土地上的生存权。巴勒斯坦人民一直都是我们的邻居。我们尊重他们,并不企图统治他们。他们同样有权获得自由,建立民族的主权国家……

这篇语气温和的讲话是沙龙所有演讲中最感人的一次,结束发言,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各国的元首和代表们纷纷上前与他握手,表示祝贺。他也享受着这一国际社会的光辉时刻。回想起来,五年前,是他强行踏上耶路撒冷旧城圣殿山的阿克萨清真寺,由此引发长达5年的巴以流血冲突;三年前,是他决定筑起长达7百公里的“隔离墙”,限制巴人进出以色列,因此获得“推土机”名号。而如今,又是他,不仅退出了右翼利库德集团,另行筹组以与巴人划定永久疆界为宗旨的前进党,并且不顾反对,单方面撤出加沙走廊的以色列军队与屯垦区,结束38年的占领。是的,这就是沙龙,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永远向前迈进的步伐,却都捉摸不透他诡谲的想法。

从利库德“以安全换和平”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后,沙龙希望能带领他的政党、他的人民走上实用主义道路。经过30年的理想社会主义和20年的民族主义,老将军领悟到绝大部分的人都对为捍卫理想而战斗感到疲惫了。在第三次总理任期快结束时,沙龙期望能让以色列成为一个永享和平的国家,有确定的边界线。撤出加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圆满完成隔离墙计划,守卫犹太民族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事,即使是放下武器来换取和平。一旦决定,他就会像以往冲锋陷阵一样,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如果不是三次脑溢血的话……

2006年1月4日晚,沙龙因突发严重中风被紧急送往耶路撒冷哈达萨医院进行抢救。一年后,病情稍有好转。

躺在床上的沙龙也许已经预感到,此生连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也没有了,渐渐地,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当他的座驾开进贝鲁特时,眼角瞟到一具巴解士兵的尸体,顶多十三、四岁,至死手中还紧握着一把榴弹发射器;当他和士兵们度过大苦湖,登上埃及领土时,他向部下大喊:“我的车里满载着伏特加,征服伊斯梅利亚,大家共享!”;还有在阿什哈-沙纳城那个痛苦的希伯来新年,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儿子,飞奔在从国防军驻地通向诊所的路上,眼睁睁看着才11岁的儿子在自己怀中停止了呼吸;还有在奇比埃村,当他下令烧毁所有阿拉伯人房屋时,一名妇女哭喊:“今后让我们住在哪里呀!”他面无表情地嘟囔道:“住在天堂!”……他眼前甚至出现了那个孤零零站在村口的少年,一手拄着那根木棍,一手搂着那头白色母驴的脖子……然而,这一切离他越来越远。

2014年1月11日,已经昏迷近八年的以色列前总理沙龙在特拉维夫一家医院逝世,享年85岁。他去世的消息,各国媒体都在第一时间作了报道,其中有一则标题特别显眼——“活着让人难受,死了让人伤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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