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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19年春节期间，绿会志愿者关先生带女儿前往云南西双版纳，希望体验当地茂密的热带雨林。然而，整个行程下来，关先生在西双版纳州看到：凡已通道路的两侧，大片大片的山地雨林消失了，取之而起的是能给当地人带来更好经济效益的橡胶林。这些单一橡胶林，外表看似郁郁葱葱，内则寸草不生，毫无生物多样性可言，而原先大象栖息的原始热带雨林正在迅速被这些橡胶林所蚕食和碎片化。在景洪，该市周边70%的山地雨林已被橡胶林替代。

版纳周边种植的橡胶林（图片来自网络）

这次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之行，去之前，在我的想象中，版纳应该是一个被无边茂密的雨林覆盖、生态富饶且充满南国风情的地方，然而到了西双版纳，在版纳植物园及景洪市周边却发现完整的热带雨林已经少而又少，大量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颇有些扎眼、却又无所不在的橡胶林。

从目测来看，版纳珍贵的热带雨林，目前除了野象谷、雨林公园以外，取而代之的已都是大片的橡胶林。抬眼望去，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周围的远山都已被橡胶园覆盖，冬天橡胶树的叶子都脱落了，远远看上去橡胶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光秃秃的树干，山岭的土地肉眼可见，整个林子在南方炽热阳光的暴晒下显得毫无生机。走进橡校园，热风拂面，橡胶园里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多样性。眼前的实景让人大跌眼镜，那些珍贵的热带雨林都去哪儿了呢？

版纳天然热带雨林茂密的植被（志愿者拍摄）

要知道，热带雨林作为地球最重要的生态系统，拥有着全球1/2的生物量和物种，超过25%的现代药物也都是由热带雨林植物所提炼。在我国，热带雨林仅分布在云南、海南、广东、西藏、广西和港澳台部分区域，其中云南的热带雨林占到了全国近6成。而云南西双版纳的雨林，又是我国高纬度、高海拔地带保存最完整的热带雨林，有着全球绝无仅有的植物垂直分布“倒置”现象。正常情况下，原始热带雨林中的生物多样性异常丰富，有人曾测算，在我国原始热带雨林400平方米的样地范围内，所能发现的植物种数可达80-150种。

冬天的橡胶林（来自网络）

那么现在大量出现、一再侵蚀原始热带雨林的橡胶林，又是怎么回事呢？经了解，版纳的橡胶林规模化种植，最早要源于上世纪10万知青的上山下乡。当时，人们砍伐了大量的原始森林种植橡胶林。此后，由于割胶相较于种植水稻，收入稳定且丰厚，于是当地很多村寨不再稻作农耕，而是年复一年的开发并种植橡胶林。一些外地来的豪商富贾，也多来此承包山林改种橡胶，同时投资地产炒楼、拉高地价。在这些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现在当地的傣族、哈尼族等的经济发展模式，也渐渐由原始的稻作农耕变为了种植园模式。在版纳，随处可以看到不少当地傣族人家：自家的山地和农田，除了少部分保留以外，其他原始雨林都被陆续开发成了橡胶林，割胶已成为当地一种的单一经济模式。当地人讲，由于种橡胶挣钱稳定，也不需要太多技术，现在很多当地人家的孩子也不太愿意上学了，当地村民连九年教育的完成率都不高。

橡胶林割胶（来自网络）

傣族人家的传统家训是：有森林才有水源，有水源才有水田，有水田才有稻米，有稻米才有生活。传统的傣族生活方式是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但现在随着橡胶林的野蛮扩张，当地气候近年出现反常，甚至连傣家最喜爱并尊奉的大象也开始跟人有了频繁冲突。

傣族人对大象的包容和爱护是发自内心的，当地人讲，这里历史上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人象冲突，更不会出现大象攻击傣族村寨的事，然而随着野象栖息地被不断蚕食挤占，近年时常发生的人象冲突，很多都是外地人来开发破坏山林引起的。“要么是寻找食物的空间受到了压迫，要么是大象族群受到伤害，否则不会引发人象冲突”，当地人讲。傣族人还说，不要在背地里说大象的坏话，因为大象有千里耳的神通，会来寻仇的。但是外地人不信这些，公开或私下地不断侵占大象栖息地，架设电网电击伤害大象的事情不断发生。如今大象的栖息地已经越来越破碎和分散，在旱季大象食物匮乏现象更加严重，不少象群在食物匮乏季节需要靠更长时间的迁徙来寻找食物，而稍平缓的低海拔山区往往又被道路分割阻碍，象群只有通过更陡峭的山地觅食，近几年的大象伤亡事件很多是从陡坡坠落所致，或者触电伤亡事件。

冬天的橡胶林，单一林相的绿色荒漠（来自网络）

盗猎在当地也依然不难发现。在德宏边境的药店附近，夜幕降临后，就有人在药店附近逡巡，兜售晒干的象皮；在景洪周边的高档会所，不时还有政商宴请象鼻象肉虎肉的现象；在边境口岸，走私食用贩卖野生动物的情况也还很普遍。事实上除了大象，在远离景洪市区的原始森林中，还有很多的珍稀物种值得保护，包括：金猫、白颊长臂猿、穿山甲、热带石斛兰花等，这些物种现在一样都普遍面临着相当大的盗猎压力。比如缅甸穿山甲，往往通过景洪走私到境内；而在当地的文玩圈子里，流行把玩“彪”的牙齿，实际就是金猫的牙齿。说明在版纳附近的雨林里，还有豹猫金猫分布，但是保护力度显得非常不足，在云南一些自媒体上曝光的勐海县“火烧豹猫、分食野味”的消息，也特别让人震惊和无奈。在当地，这些却大多是一种见怪不怪、只要不举报就也无事的状况。

相关科研机构考察人工橡胶林（来自网络）

都知道单一树种的橡胶林是一种绿色沙漠，为了体验，笔者特意走进橡胶林呆了一阵，里边酷热无比，四面八方都是热风，与进入原始热带雨林的差别完全是天壤之别。种植橡胶林，不仅对水土流失破坏严重，林下的土壤肥力也衰退极快，也不保湿，橡胶树割过几年后，通常就不再多产，农民只好抛弃旧林地、再继续蚕食新的原始生态的山林。媒体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09年末，西双版纳橡胶林的种植面积就已达368万亩，而当地原始热带雨林面积则从上世纪80年代的5510万亩，减少至2854万亩，下降48.2%。虽然此前有专家呼吁重视版纳橡胶林对热带雨林的危害，要求扼制橡胶林无序扩张的势头，但从今年冬天的情形来看，这里橡胶林的野蛮扩张依然在继续—

在卫星地图上，景洪市东北部和西部的山区呈现出浅绿色间杂土黄色的山地，都是橡胶林的范围，而这些区域过去都是大象出没的原始热带雨林。在卫星成像上，雨林的绿色呈现出明显的深绿色，而橡胶林却呈现出浅绿色和土黄色，显示出生态衰退的迹象。景洪市南边的山地由于有水库，需要保持水源地生态，周边山脉则呈现出深绿色。笔者依据卫星地图估算，目前景洪周边70%的山地雨林已被开发为橡胶林，仅有南部30-40%的山地雨林获得保护。景洪市气候旱季时干旱燥热，人们凭体感完全找不到当地是雨林的感觉。当地人称橡胶林为抽水机，也都知道这些橡胶林将会使得气候变得更干旱，然而却停不下开发的脚步……

版纳周边的热带雨林（志愿者拍摄）

作为森林城市，景洪市目前仍在大力发展楼盘经济和城市化，大量游客涌入产生大量塑料垃圾，除了运走填埋，看不出有更好的方法；在雨林核心区修建大而无当的水泥建筑，导游团队的高分贝喧闹严重干扰野象觅食饮水等，这些行为对生态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乃至永久性的。如果要想看相对完整成片的热带雨林，则需要到更偏远的勐腊和德宏。但即使是在这两个区域，也存在橡胶林蚕食雨林的现象，只要是交通线附近的雨林，一定是无法避免地已被开发利用。这是从卫星图像上能直观了解的情况。因此，如果从保护的角度讲，核心雨林地带一定不能规划高速公路和大型建设工程，道路所到之处原始自然生态一定会衰退。

天然热带雨林里丰富多样的植被（志愿者拍摄）

相反，在以普洱茶为经济发展重点的普洱市，原始森林覆盖率全省最高，基本看不到成片的橡胶林，仅有一些农户在自家房前院后种植的小片橡胶林。当然普洱市的海拔高一些，也不适合橡胶树的生长，而是更适合茶叶的生长。在版纳的一些古茶山，如勐海等由于古茶树的存在，周边的原始森林被完整保护下来。说明在版纳，经济因素是决定雨林去留的决定性因素之一。绿会也曾于2017－2018年在普洱开展生态系统生产总值核算项目（GEP核算）试点。

总体讲，版纳之行满眼的橡胶林，让人心情不轻松：在当前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保护热带雨林是全球的共识，也是成本最低、最有效的减碳手段之一。作为一名长期关注生态的志愿者，笔者特别希望在西双版纳加强剩余的雨林保护，尽快实施退胶还雨林的措施。这样做，不仅是促进旅游经济的需要，也是生态文明的需要，否则大片的雨林消失后不仅当地生态受灾，连游客也不会光顾了吧？！

文/关振宇 整理/橡树 审/summy 编/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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