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传统、封建迷信。这并不是因为思想落后,而是有些事情,你根本没办法解释。
我爷爷是个扎纸匠。办葬礼,讲究死者为大,选墓打棺这是基本。入土前更要有金山银山,牛马西送。
至于葬礼上烧给死人的纸马香稞,更是半点马虎不得。
而这些个做纸马人生意的,大部分被扎纸匠大包大揽。
三百六十行,古书上,曾记载过扎纸匠,属于捞阴门,意思是赚死人钱。在这行当里,忌讳繁多,稍有不慎,灾祸临头。
正因为如此,我爷爷从来不给清明节当天的死人扎纸,无论多少钱都不接。
他认为,清明节死人,煞气很重,大多数都是横死。所以奉劝那些喜欢夜生活的人,在鬼节那天,夜里早点回家。
我叫白浮,一世浮华,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至于父母,爷爷说,在我三岁那年,客车翻进山沟,整车人都死了。
奇怪的是,我没死,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
爷爷不准我学扎纸这门手艺。但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即便他不教。也学了七七八八。
今天清明节刚过,爷爷留我一个人在家。说是上山祭奠父母。看得出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苦,对于一个孤寡老人来说,是多么残忍。
而我,打记事起因为没有父母陪伴,根本不懂失去是什么滋味。有的,只是羡慕,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都有爹娘。
而爷爷前脚刚走,后脚一个女人跟了进来。这女人眉清目秀,一袭白裙勾勒着身形,曼妙丰腴。却显得有点柔弱病态。
进门后,她一句话没说,盯着橱窗里的那些纸人纸花看。
我问她需要点什么?也不开口,竟然转身走了。
等我追出去,人已经不见了。
我和爷爷在镇上经营了一家寿装店,能来这逛的人,家里肯定要办丧事。只是这女人,一句话没说就走,这让我很好奇。
后来我实在没意思,趴在桌子上打盹。
迷迷糊糊,就在快睡着的时候。刚刚那个女人去而复返,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问她,你是有什么事吧?
如果她家里死了人,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单生意。
女人这次开口了,说她找白渡桥。
白渡桥是我爷爷,十里八村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平时大家都叫他白老先生。
而这个女人,开口就直呼爷爷的名讳,我有点诧异的同时,心里微微不喜。
他啊,不在家,上山去了。你明天在来吧!
女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在嘴里说了声,来不及了。
我问她什么来不及了?可她又不说。
说罢,她从身后竟然拿出一张画像,一个女人,样貌奇美,穿着类似于古时候宫女才穿的旗袍花袄。
小先生你能帮我按照这个人的尺寸、身高、样貌,给我扎一个纸人吗?
我正盯着画像出神,这画里的女人,被描绘的活灵活现,瓜子脸,大眼睛,分明就是她本人。
她开口让我扎纸,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清楚之后,赶紧摇头,说我爷爷还没回来,这个忙我帮不了。
其实我是纳闷,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扎成纸人。
平时爷爷扎童男童女,我都在旁边看着。从没见过他,按照画像或是人扎纸。好像不符合规矩。毕竟这纸人是用来烧的,谁会没事把自己烧了呢?犯忌讳。
“来不及了!”
女人又说了一次来不及了。到底因为什么来不及。我问她,她又不说。
那张焦虑的脸,苍白没有血色,我开口问道:“美女你生病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干脆从兜里拿出钱来。从小到大,我没见过那么多钱,两沓,也就是两万。
扎个纸就拿两万,爷爷平时大半年才收入这么多。所以才让我更加困惑,她到底扎纸干什么。
女人急了问我,你是白渡桥的孙子,难道连扎个纸人都不会吗?
她这是在激我,扎纸对我来说根本没有难度。只不过,搞不清楚状况,我是不会答应她的。
女人看我态度坚决,贴上来好言相劝。
“好啦!我跟你实话实说,算命先生说我命中驳婚煞,必须要在今晚十点之前烧个替身,才能破除婚煞!你也不想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对不对?”
驳婚煞在我们农村是一种迷信说法,所指犯驳婚煞的人,不适合结婚,一路上坎坎坷坷,但凡结婚,会招来祸事。
听到她这么说,倒是解释通了。可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她。毕竟爷爷千叮万嘱过,我可以卖货,但就是不能扎纸。
女人看我犹豫。直接一屁股坐在我傍边,双手环着我胳膊,像是撒娇。那两团柔,在我手臂上摩挲,一时间把我搞得晕头转向。
而且我发现,她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味道。却很好闻,使人意乱情迷。
再加我从来没接触过女人,一时间,她问我好不好,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竹皮做瓤,彩纸做囊,我问了女人身高三围,熟练的开始做瓤。也就是内框架。
这一步很关键,竹皮大小,软硬程度,都需要掌握好。
而且我听爷爷唠叨过,这人靠着骨骼撑着肉身,纸人就要靠着竹皮撑着皮囊。
扎纸匠扎出来的纸人,不是胡乱扎的,到了那边是会真实存在,所以切不可马虎了事。
从一开始,我答应女人替她扎纸,她就站在我旁边,寸步不离。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女人说她姓黎,单字一个洛。
黎姓很少,至少十里八村屈指可数。
对方看我手法纯熟,称赞之后问我可不可以,把女人的胸弄得大一点。
三围是她给的,一个替身,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要求。
但是我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况且我也觉得,三十四好像是小了一点,那就三十六好了。
黎洛身高一米七十,盈盈在握的腰肢,衬托着身材玲珑有致。给人一种,填肉嫌多,减瘦嫌少的纠结。
瓤编好了,我竖起来跟黎洛比较,身高体型都算完美。剩下就是糊纸做囊。
五颜六色的纸张,层次包裹要有讲究,有里有外,才能更加贴实。等糊完囊,整个纸人也算是扎好了,整体来看,还是不错的。
黎洛也满意。
只是没等我开口,她递上一支毛笔,竟然让我把眼睛画上。。。。。。
画龙点睛,早有典故。这一步,在扎纸匠这一行,忌讳很多。而且不是胡乱点的。
点睛也叫开光、开眼,只有开了眼的纸人才能通阴路。我爷爷说过,开眼前,要虔诚,洗手是基本。最好头天晚上沐浴更衣,念诵往生咒。
死亡只是另一种形态的开始。存在既有定律。
我跟女人说,给你扎纸已经忤逆了爷爷意愿,现在如果再给你开眼,他老人家知道不气死才怪。
一直以来,我都非常纳闷,爷爷为什么不许我扎纸。我觉得这一行是门手艺,至少将来再不济,也能填饱肚子。
黎洛听我不同意,当时就急了。跟我说,给她算命的先生再三强调,一定要开了眼的替身才行。你不开眼,这跟废纸有什么区别?
其实黎洛说的,我比她懂。我跟爷爷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葬礼,而且那些开眼的纸人纸马,都是爷爷亲手操刀。
让我办,我是怕没那能力,回头到时候后你烧了没用,岂不白忙活一场。所以你还是等我爷爷回来,或者另请高人吧!
黎洛看我拒绝,有点慌了。甚至给我感觉有点慌不择路。嘴里一个劲的嘀咕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手上抓着我胳膊不放。我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
我大声喊着姑娘,你别在难为我了!
谁知道,她干脆去解衣服。
白皙的天鹅玉颈,滑去一半的罗裙,露出柳肩,光滑如玉;随着继续下滑的裙摆,云峰半遮半掩……
叫停,好了好了、答应你!
我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更没见过女人在自己面前脱衣服。
虽然好奇,但我胆子不大,被迫只能答应她了。
实则我看她漂亮。所谓鬼迷了心窍,就是这意思。
黎洛听我答应,当即婴唇翘起,诡秘笑笑提上裙子,顿时将那外露的春光遮掩。
遗憾的同时我不忘提醒她,只管试试,能不能成,我可保证不了。
黎洛嗯了一声,再次递过毛笔。
狼毫上沾了朱砂,我刚要落笔。就听到她喊,先等一下。
我微微皱眉,问她你还想怎样?
根本没想到,她走过来抓着我无名指,直接含在了嘴里……
冰凉的樱唇触摸上去,柔软湿润,刹那间,如若过电般酥麻快感顺着指尖传到四肢百骸。
只是这感觉,稍纵即逝。黎洛抓着我手指,竟然是为了咬破指尖取血。
快感没了,取而代之是十指连心的痛。
我挣开她,很生气的问道:“你干什么?”
黎洛说,她差点忘了,算命先生还说,再加上一点处男血,破除驳婚煞事半功倍!你是处男吧?
又是那个算命先生。全镇上下,我知道有这两把刷子的人不多,但是她找的是哪一位。我还真不清楚。
处男?你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不早说啊。
黎洛的话,我并没有多想。只希望这单生意快点结束。免得爷爷一会回来。
血滴入墨砚里,狼毫笔上沾了朱砂墨汁还混合着我的血液。
开光其实很简单,只要在纸人的眼睛上点上一笔,嘴里默念,“阴阳有路,阴路通明,一片坦途。”
为什么要这么念,我并不清楚,只知道,爷爷每次在开眼前都要念上这一句。
等做完这一切,我忽然觉得,四周空气好像变冷了。浑身忍不住打颤,在看黎洛,目光呆滞,盯着面前的纸人好像傻了。
看上去,怪怪的。
我轻声喊了句:“黎姑娘纸人扎好了。”
对方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抱着纸人就往外走。
走的速度有点匆忙,我看了眼时间,现在离晚上十点还有一段时间。
也许她真怕自己嫁不出去吧!
我自嘲笑笑,看到桌子上的钱突然想追出去还给她。毕竟扎个纸人,一张就够了。
谁知道等我追出去,人早已没影了。
这也太快了吧?
我拿着钱,往回走,蓦地刮起了一阵阴风,手里的钱被高高卷起。
像是天女散花般,落在地上。
等我弯腰去捡,那些钱,竟然变成了冥币……
怎么会这样?我吓得瘫坐在地上,魂都飞了。
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那个女人,不会、不会是鬼吧?
就在这时,耳边依稀响起一道声音,“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黎洛,会回来找你的。”
谁?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到了晚上十点多,爷爷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我机械性的递出一条毛巾,有些魂不守舍。
爷爷看我脸色难看,一边擦着脸,一边问我怎么了?
我知道这种事,不能瞒,一旦真惹了什么麻烦。后知后觉,处理起来很被动。
我如实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爷爷听到后,当时大发雷霆,随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吼道:“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不让你插手扎纸匠这一行,你非要不听,现在好了,我看你是作死!”
被爷爷打了一巴掌,我当即不敢说话,眼泪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爷爷看我落泪,反倒更生气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向今天这么暴躁过。
“哭哭哭,哭有个屁用,赶紧跟我走。希望还来得及!”
他说完就走,我颤巍巍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门。路上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觉得四周好像有无数眼睛在盯着我看。毕竟今天这事,对我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了点。
跟着爷爷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最后一户人家,是瞎婆婆家。
我记得瞎婆婆能看邪病,小时候高烧不退,就是她给我看好的。但瞎婆婆长得吓人,眼窝子都是白色儿的,没有黑眼珠。从小我就怕她,所以不清楚爷爷带我来干嘛?
屋子里很黑,昏暗无光,这对瞎婆婆来说,有光和没光都一个样。她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一闪一闪的火苗,照亮了她那张瘆人的老脸。
爷爷喊着他瞎姑,是我!
瞎婆婆点点头,划着火柴棍,点亮了窗台上的油灯。
爷爷说:“娃子不懂事犯了规矩,给死魂扎了替身,结了血契,你得帮忙想想法子!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他有事,我没办法向他死去爹娘交代……”
等爷爷说完,瞎婆婆挥着手让我过去。
我开始没动,脑子里正琢磨着,血契是个什么东西?既然跟血有关系,肯定是黎洛说的什么处男血。
看我没动,爷爷抬腿就踹了我一脚,“傻楞着干啥?赶紧过去!”
我听话的凑到瞎婆婆身前,眼看着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摸着我脑瓜顶。
离她近了,那双没有眼球的白眼仁,看上去是那么吓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虽然是瞎子,但是好像能看见我似的。
半天瞎婆婆收回手,管我爷爷叫着老哥,你先回去吧!请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保准娃子没得事!
爷爷听了瞎婆婆的话,赶忙道谢。然后转过身看着我。这一次,出其的没有凶我。而是让我听婆婆的话。
我点了点头,爷爷走了。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瞎婆婆。
我比较怵她,也不敢跟她说话。更不想留在这鬼地方。
直到夜里,我听到糊满报纸的墙壁上,老摆钟敲了十二下。
而这个时候,瞎婆婆咧着皱巴巴的嘴唇跟我讲:“娃子,你记得,莫出声,也莫害怕!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