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意〕费德里科·卡斯蒂利亚诺
某些日子里,当城市的交响曲一清早便扣响房门时,我便裹上黑色的大衣来到街上,沿着右岸人群拥挤的街巷行走。
那是在灰暗的冬日里,巴黎的忧郁禁锢心灵,它驱使热爱自由的人们去历经漫长的漂泊,不问目的,不问终点。我无须赴约,心中没有任何明确的目标,只在道路纵横交错的城里漫无目的地闲游。
然而,尽管已然下定决心随意游走,我却发觉自己正沿着一列电车的轨道前行,我在追随一条早已设定的轨迹,没有丝毫偏离。从共和大道到玛德莲娜广场大道,再从玛德莲娜广场大道到共和大道,整条路我来回走了好几遍。
巴黎俯瞰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随后,在迷雾中,我凝视着沿街建筑物的白色墙壁和商店的橱窗。我注视着墙面的灰泥浮雕和由熟铁栅栏围成的阳台,那是肃穆的奥斯曼大道。我情绪激昂,身随心动。此时,寒冷和霓虹灯的光令我一阵晕眩,我来到老佛爷百货的穹顶下面暂避片刻。
巴黎是孤独者的麻醉剂,它宛如一座无边无际的迷宫,一切梦想均能在此实现。整座城市恰似一系列荧幕场景,幕与幕之间由一条细线贯穿连接,它们因此成为一体,形成一部连贯的影片。在这片大都市的神圣之地,于我而言,行走已然成为一种修行的仪式。为此,每当我被某种忽然而至的渴望所驱动时,或被某种不期而遇——远处的一块招牌、一条罗裙的窸窣声,抑或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打动时,我便离开主路,来到大道近旁的某处游逛。
漫步在桑蒂埃落寞的小巷里,穿过两旁的绘画作品拍卖行,我朝着德鲁奥拍卖中心的方向走去。圣奥古斯丁街、黎塞留街以及歌剧院大街的交汇处格外令我心驰神往,那是以圣安娜街为中心的一片远东绿洲,我心目中的“小东京”。
众所周知,巴黎虽已不再是世界的中心,然而它依旧还是放纵自己坏习惯的理想之地。而我的坏习惯恰巧符合典型的巴黎风尚:整日四处游荡,一无所成。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区的私密空间与19世纪风格的林荫大道彼此交替,各式酒吧、餐馆的露台林立在道路两侧,人们坐在上面,如同在电影院里一般,注视着街道和过往的人群。
得益于为数众多的文物古迹,得益于紧凑、贯通的城市布局,尤为得益于公共场所与私人空间的独特交融,巴黎成为一座为行走而建造的城市。正是由于这一点,法兰西之都才不仅不同于那些新兴国家的年轻大都会,也有别于欧洲其他艺术名城:恰在此地——而不在佛罗伦萨,也不在罗马——徜徉街头的艺术繁荣兴盛,并在丰富的文学、文化传承中得到表达。
凯旋门,图片来源于网络
悠闲地漫步街头,审视都市风情及来往人群的孤独者形象于19世纪中叶诞生于法国的文学和艺术流派之中。“都市漫步者”一词被用来指代这样一类人士,他们通常是知识分子或艺术家,在建筑面貌焕然一新、社会历经深刻变革的巴黎漫无目的地优哉游哉。自由而孤独地置身于这座城市之中,都市漫步者力求寻找启示,以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他试图捕捉一种形式全新的美,并努力通过艺术或文学表达将它留住,这种美符合现代欧洲文化中逐步确立的美学标准。
因此,大都市环境的形成影响现代文学和现代艺术的发展历史,而独特的城市形象又恰巧正是通过艺术作品和文学作品得以“构建”的,它赋予城市形态一种象征性意义,并开创了多种利用和解读城市空间的方式。这种文学和现实之间的相互映照显示出城市的隐喻特点,它犹如文本或符号学系统:在都市漫步者面前,城市展现出可供解读之处,如同一段情节或一则可以讲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