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中国的云南省以马帮运输茶、盐、粮食的古道已有近千年的历史。马帮就像今日的汽车,在山路中将背上的货物运往各地。“茶马古道”因此而得名。《德拉姆》是一部纪录片,拍摄重点位于云南、四川、西藏境内的横断山脉,它将青藏高原与云贵高原连接在一起,平均海拔为二千五百米以上,其中高黎贡山、碧罗雪山、梅里雪山三大山系形成三个峡谷,而且山巅终年积雪。因为南北山势,亚热带的季候风可以进入峡谷中。这里形成的独特自然气候,森林、水资源极大丰富,由亚洲的动、植物博物馆之称。在这片土地上,藏族、怒族、独龙族、纳西族、傈僳族已居住了上百年近千年。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从峡谷中流过,源头是青藏高原的喜马拉雅山。这个神奇的地区被人称之为“香格里拉”。而拍摄的“茶马古道”就在这个神奇的地方穿行。生活在这块神奇土地内的原著民族便是影片主人翁。
马帮是现代汽车的“前生”,而茶马古道途经之地,又可谓中国滇藏地区的精华。在电影的镜头中,我们首次看到了这条人与动物共同走出的静谧古道,看到了交通工具的不同时空版本,看到了茶叶在旅途中渐渐发酵的深意。
茶马古道小镇风光
茶马古道,四个富含生命流动之感的汉字。谁能想到,仅仅因为那一片亚热带丛林中的鲜嫩叶尖,就能生出一条绵长如血脉的艰险古道?
滇藏茶马古道线路图
滇藏茶马古道从丛林莽莽的云南出发,一路向西至北,沿途长出诸多深入秘境的毛细血管,最终又翻山越岭,再度汇聚,进入川藏之间的雪山草地。
不同的民族换着马匹,辗转交通,为云的另一边带去了散发着亘古余香的生命滋养。
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南人,同时又是一名影评人,我分明记得在田壮壮导演的纪录电影《德拉姆》中初次窥见这条古道时的感觉:被一种平凡的神圣性深深吸引。
《德拉姆》:穿越怒江的静谧与平凡
《德拉姆》如同一幅正徐徐展开的古画卷轴,清淡、幽远、朴素、写意。古老的马帮与古道再现于我们眼前,镜头扫过滇川藏天地间的村庄、田野、河流,以及依然贫瘠的人群,道阻且长,鱼贯而行,云雾遮断归途,天际线尽头只剩时空的寂静回响与无言留白。
影片没有过多的阐释解说,静穆而沉着,长镜头、固定镜头和沿线的马帮、山民保持着距离,沉默无言中踢踏前进的马匹搅动心潮,观众一点点陷入路途中枯寂、渺茫的情绪,而每一段与当地原住民的凝视与共处,又深深撼动、温暖着内心深处。
《德拉姆》拍摄于2003年“非典”前后,普洱茶也刚开始进入复兴期。田壮壮一行来云南躲避“非典”疫情,在山水间找到了寄寓。
摄影机的现代视角让很多观众第一次见到至今还绵延于滇西的茶马古道。该片重拾了田壮壮早期的《盗马贼》、《猎场札撒》的边疆题材与朴素安静的镜头美学。
拍摄《德拉姆》,一方面是导演和云南缘分不浅,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他的处女作就是在云南完成;另一方面,深爱上普洱茶的田壮壮,在茶叶背后看到了厚重的历史临在感,茶马古道的氤氲时空,正是导演想要追寻的轮回失落之美。
茶马古道,历史传说里的日常
与大西北苍凉辽远的丝绸之路相比,茶马古道是一条没有脱离日常活动的生活之路,也是一套至今还在运作的贸易之路。
它集官道、乡道、村道功能于一身,在交通闭塞的云南,串联起并改变了道路沿线的村镇生活,叮叮当当的马铃铛声里,有人做着旷日持久、长距离的贸易交通,有人每天只是出行在这条路上,走村问寨、上山、下山、劳动、生息。
茶马古道马帮依然延续着古老的行旅方式(《德拉姆》剧照,昆明大通道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提供)
就像今天的进藏公路分为川藏线、滇藏线,茶马古道同样分为川藏茶马古道与滇藏茶马古道。
滇藏茶马古道从滇南西双版纳、普洱澜沧江流域的“六大茶山”始发,途经哀牢山、无量山等山系,越往滇西海拔越高,路途越发变幻莫测,终点无一例外都是藏文化中心拉萨,而后再度延伸的目的地则是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南亚各国。
一片片绿色的茶叶经过采摘、杀青、晾干、发酵等工序,被加工成饼状、坨状,被打包、装运,被马帮运送,由于经受了旷日持久、路途艰辛的时空洗礼,这种日常的生活物资渐渐具备了一种神性。
在《德拉姆》纪录片中,马帮在马锅头的带领下,辗转在崇山峻岭中,在一些危险地带随便一打滑、一闪身,一匹马、一队马、一群人可能就葬身于峡谷,被滚滚的河流吞没于无声。在这里,你会对命运这个词有新的认知,普洱茶也因此慢慢地显露出时间和空间赋予的重量。
茶马古道,轮回的失落之美
之前,因为这条路太过普通、日常,不被官方和民间叙事重视,“茶马古道”这个命名出现以后,大家如获至宝。无论是在《德拉姆》的画面里,还是在其他茶人的讲述中,有一个细节一直令我深深动容,他们说道:
“普洱茶被捆扎、绑好并安置在马匹的脊梁上,一路颠簸前进,中途会遇见风霜雨雪,尤其是夏季,一场接一场的雨水会慢慢打湿马驮,水汽浸透到茶叶之中,茶叶并未因此损坏,相反经过渗透、阴干这个工序,形成纯天然的发酵,水分蒸发后具备了一种奇妙的味道,这依然是大自然的恩赐。”
作为近半荒废的古道,茶马古道被人从烟尘中,从森林覆盖的地方挖掘和发现、探究、传颂,除了跟普洱茶作为日常饮品的复兴有莫大关系,也和云南旅游业的发展有很大关联。但是,在交通不便的滇西高海拔的中甸、怒江等地,沿着水流湍急的河流、深山峡谷推进的茶马古道,依然是藏民们当今日常贸易、民族交流的重要通道。
影片中采访了茶马古道沿线怒江大峡谷六库、贡山、丙中洛一带的傈僳族、藏族、怒族等原住民,除了马锅头之外,不管是八十多岁的乡村牧师、二十出头心怀梦想的女孩,还是年轻羞涩的小喇嘛,一张张不同的脸庞都展现出了面对生活之贫瘠的开阔与安详。
镜头穿过雾气笼罩的群山与正在泛黄的金色麦田,深入到低矮的村舍与简陋的教室中,生命的静韧与力量不动声色地流露。由此可感知,对茶马古道宏大叙事的遐想,逐渐细细溶解到这些普通人跨越漫长时空的日常生活哲学之中,田壮壮真正抓住了“道”的朴素诗意内核。
茶马古道原住民最真实隐秘的日常生活(《德拉姆》剧照,昆明大通道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