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女主抱着资料、匆匆从单位大楼的几十级台阶上跑下,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到了脑袋,然后不省人事开始。当她从ICU醒来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不再过每周加班100小时的生活,“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再勉强自己了。”
这是《我,到点下班》,这部4月中旬开播的日剧中反复出现的镜头,也是女主建立此后转站新单位后、准时下班的价值观的导火索。彼时,国内关于996的讨论正如火如荼,许多企业大佬在鼓吹“996是福报”的同时,这部剧就像一股清流,一下子带动了一直以来不温不火的日剧市场。
如今,由金子文纪导演的这部十集日剧进程过半,除了宣扬生活比肩工作的人生哲学之外,还对职场中男女的刻板印象和日本单位中典型的沉默的大多数现象进行了深度剖析,耐人寻味。
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高效是不成为社畜的关键
《我,到点下班》里的女主东山结衣,从小在工作狂父亲影响下成长起来,在毕业就职的第一家公司也不自觉地成为了加班狂。然而,一场意料之中的、开头提到的“偶然事故”,彻底改变了东山的价值观,在她再次踏入日本一家业内排名第二的网页制作公司时,形成了能按时下班就按时下班的人生信条。
这家网页制作公司中,有一位男员工叫“吾妻”,他人到而立之年,对于事业没有过多追求、个人生活也是孑然一身,因此每天加班到深夜并睡在公司。吾妻认为自己没有职业理想、远大抱负,回到单身公寓也无事可做,因而不如在单位通宵。
面对这样的后辈,东山给他传递的理念则非常简单:
“我吗,我想准时下班,喝啤酒看剧、和喜欢的人聊天,能享受那样的时光我就足够了。”
在钛媒体看来,导演金子文纪在剧中想要传达的人生哲学,不是不求上进、不思进取,而是阐明“人各有志、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和唯一目标”这一事实。
追求金字塔尖的风景固然独好,然而腰部的风光也自有其特色。在一心工作和事业生活二者兼顾这两种模式中,人可以抉择,不必苛责选择前者。
而在工作之余找到生活的意义所在,可以很大程度帮助工作狂从某种机械的生活状态中走出。
在家品咖啡、出门去追喜欢的女孩,吾妻逐渐在东山的影响下,在生活中探寻到了意义,于是,他也成了到点下班的人。
然而,按时下班不是消极怠工的代名词。《我,到点下班》告诉受众的,是如何在不成为社畜的情况下还成为被领导赏识的职场大牛。
与一些员工的浑水摸鱼不同的是,东山虽然工时“短”,但是工作高效、足以有不加班的资本。
“决定今天完成的事一定要搞定”是东山的座右铭,她的电脑右边每日都会用便签贴满待办事项,甚至有些紧急的事件还会上闹钟,给自己规定严格时限来完成。每做完一件,东山就会撕下一张纸条。
此外,把桌面整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她提高工作效率的重要方式。在介绍说服性的理论时,直观地运用数字是日剧一以贯之的特点。“据说一年有150小时都花费在办公室里找东西”。东山在训诫后辈整理桌面时的这句话,对于职场人来说是极具冲击力的。
这些对时间精细的管理方式,是东山到点就能够下班的致胜法宝之一;当然,抱着对下班十分钟内赶到上海餐馆、便能品尝半价啤酒的期待,和下班后能够享受人生乐趣的图景,更是其按时下班的源动力。
职场男女的性别角色应被重新定义
剧中第二集出场的另一位女总监贱岳女士,在怀孕生子六个月后重回了工作岗位。她一反此前体恤下属的常态,给后辈高强度施压,对下属严厉苛责,自己加班到凌晨。这一切都源于日本职场男女一直以来被施加的性别刻板印象。
“如果我准时下班,就会被人议论有孩子便不能全身心工作了;如果孩子生病我就请假,就会被同事认为女人总是要抽出经历花在孩子身上。”贱岳在自己也感受到了回到职场后的过度焦虑情绪后,对东山总监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变化。
更令人悲哀的是,即便贱岳白天付出一切工作,深夜回家给孩子做第二天的便当,还会被他人认为这“没有必要”。
女人就应该在家带孩子,男人就该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也会被原谅的价值观在日本稀松平常,丧偶式家庭在日本也比比皆是。2017年世界经济论坛公布的性别平等排名中,日本从111名落到了117名。
日本男女不平等的职场状况和孕后妇女的工作状态,在贱岳身上显露无疑。与之相对的,是同样被偏见裹挟的贱岳丈夫,因为其妻产后返回职场,他请了一段时间育婴假,然而,他在一定时期内牺牲自己的事业为家庭呕心沥血的付出,也同样没有获得世人的肯定。
剧中浓缩着悠闲生活的上海餐馆里,除了每天会去那里喝杯啤酒的女主外,还有两位常客是碌碌无为的中年公司职员。他们在剧中每一集对东山公司员工及其家属品头论足的戏码,都是日本人三观的缩影。
“贱岳的丈夫肯定没什么工作能耐吧?”“哪家单位能够容忍请育婴假的人这种存在?”两位自身并无发展前途的男员工,对这位鼓足勇气、逆着社会舆论而请育婴假的陌生男子,言谈之间满是讥讽。
记得美国著名演员安妮·海瑟薇曾经在一次公开演讲时说过,想要在职场上解放女人,就要同时解放男人。换言之,当男人不再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赚钱的机器时,他们才可以从过重的事业压力中解脱出来,将时间和精力分配到家庭之中。于是,女人在婚后也可以不再是保姆一样的存在。
贱岳总监在自己的一个孩子发烧到39度时,坚持继续工作、不请假回家,理由是“有丈夫在家应付就够了,见过几个男人因为孩子生病而请假?”先不谈她不请假是否合理,电视剧的台词中反映的,是许多职场男女中面临家庭事务分配时理所当然出现的性别分工——男人选择事业,而女人选择家庭。这形成了女性在职场升职、甚至孕后官复原职的诸多困难。
母亲节前夕,据Boss直聘数据显示,90% 的职场妈妈认为没有小孩目前事业发展会更好,但仅有7%的职场妈妈后悔要小孩。职场女性因生育而遇到的职业发展瓶颈和愿为孩子牺牲而无怨无悔的精神可见一斑。
因男女生理结构而造成的女性生育期对职业的影响,或许很难用政策、观念等因素来解决。然而,除此之外家庭中夫妻承担的角色任务的优化,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改观这种客观影响。
女主东山带男朋友去见父母时,东山母亲告诉准女婿,他们家的电视上放摆了一张东山父亲的“遗像”,为了避免小时候的东山忘记常年不在家、疲于工作的父亲。东山母亲希望准女婿不会是这样的工作狂。
剧中的岳母对女婿在家庭责任上有所分担的殷切希望,通过诙谐的“遗像”刻画生动地道出了丧偶式婚姻,替职场女性发出了内心的呼喊,站在背负事业、家庭双重责任的女性视角,让更多人看到了他们亟待被卸下的重担。
敢于对强权者说不
人民日报在昨日刊发的《加班做样子,领导不走我不走?别让形式主义加班成职场之痛》一文中提到了“唯时长论”、“畏惧比领导提前下班”的普遍现象,指出了加班存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不敢对强权者说不。
这也是日本社会职场中屡屡投射出的问题:老板质问员工怎么到点就下班时,员工就心怀愧疚、打算从此加班;十年前左右入职的员工,在面对资深工作者的欺压时忍气吞声;如今的网页制作公司中,某位女员工在面对客户的深夜陪酒和职业骚扰时,选择了噤声……
美国社会学家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一书中曾经提到,“日本人对秩序、等级制的坚持从来不会妥协,这就像地球上的南北两极。”从公元五世纪以来,日本从我国吸收了儒、墨、佛、法等思想,《礼记》等典籍的文化输入,使我国封建时代的等级壁垒在日本一直延续至今。礼教的完好保存为日本在国际市场赢得了声誉的同时,也让隐忍文化羁绊着其前进的步伐。
想必,导演金子文纪对日本当下依旧形势严峻的隐忍文化一览无遗。
在剧中,无论是对待被训斥的新人,还是在客户面前委曲求全的女同事,女主东山都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为弱者发声,打破了沉默的螺旋。由此,在强大的后盾支撑下,弱者们得以树立信心,并纷纷表示将在未来与强权的斗争中,勇往直前。
上司不喜欢男员工请年假、育婴假、陪产假
日本的一位漫画家曾经用漫画吐槽了日本的企业文化:“认为娱乐是罪恶的,强迫接受女生就该怎样、男生就该怎样,上司不喜欢男员工请年假、育婴假、陪产假,公司禁止迟到、却容忍加班的时间观念”等十条,想要改变这些文化,绝非一日之功。
然而,大众认知的改变是社会做出改变的第一步。《我,到点下班》的普及意义,便在于点燃受众意识转变的星星之火吧。
(本文首发钛媒体,作者/陶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