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事君说

自从进了书画这个行当，见到的大多数是有钱人，因为经常在夜场围观别人成千万上亿地花钱，我已经修炼到心如止水，毫不艳羡的程度，而且也能很理性地去思考——钱多了也不一定是好事，生活中不依赖于物质的快乐才最重要。

但是，当你真正遇到了好东西，这个信念就瞬间崩塌了，比如，当我遇到了这套恽寿平册页。

保利古画部的老范某天半夜十一点忽然飚来电话，有点语无伦次，我刚加完班，跟你说，你得来看看我们这套恽寿平，忒好了，简直好极了，我跟你说，唉算了我也不说了，光说也没用，你直接来看东西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就冲到了保利库房，在一张上方贴着“不许堆放杂物”告示的堆满杂物的桌上，腾出半平方的地方，我看见封面上的签条就有点激动——“恽南田花卉八帧，高江村旧藏，今归虚斋”。

高江村是康熙时人，故居就在西溪湿地，康熙下江南，和他一起单独俩人乘小舟去他家玩，穷书生从此青云直上，负责给康熙买画，搞笑的是，他眼光很好，但却经常卖给康熙假画，还自己偷偷记账记在小本本上，叫做《江村书画目》。

他和恽寿平是同时代的人，比恽寿平小13岁而已，以他的地位和眼光，收藏的恽寿平一定靠谱。

更让人激动的是“今归虚斋”这四个字，虚斋庞元济，可是民国大藏家，据说比吴湖帆还厉害，仅仅是低调而已。

于是我定了定神，慢慢打开了册页。

由于顺序原因，第一开，我看到的是粉色杏花。忍不住一下就“哇”了出来。老范很得意地看着我，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我瞬间想起自己在天津博物馆的展柜前趴着，看到过云楼顾麟士题在恽南田花卉册上的签——恽南田乃谪仙人。那时候我隔着展柜，踱来踱去，拍了无数张照片，我从未想过，竟然能把同样水平的南田册页，捧在手里看！

大早上没洗头就冲去库房看恽男神了

再看下去，就完全不能淡定了，凌波仙子一样的紫罗兰，一簇簇仿佛刚刚盛开的紫薇，嫩黄的菊花，鲜艳的红豆珠，叶子和花朵薄薄的有水分感的设色，越看越开心，也越看越难受。开心的是画好，难受的是没钱啊，买不起。于是默默抱住册页说，能不能给我一套复制件？

但是各位有钱的主儿们应该开心，有生之年，竟然能有一个买到如此高精尖，靠谱的恽寿平花卉册的机会。要知道恽寿平虽然名气大，但靠谱的高水平的作品却不多，有也都被博物馆收藏了，像这样水平的，完整的花卉册，我看过的也就天博有两套，故宫有一套吧！市场上能出来一套可以买的，真的是很少见很少见很少见的机会（用三个少见不算多），钱没了可以再赚，这样东西没了就没机会再买了，一定要抱住啊。

花鸟画的颜值巅峰

我男神这套册页到底是有多好，先来一波图看看吧。虽然这些图是我手机拍的，比原作差劲很多，但在手机里时常翻翻还是解馋。

吳德旋於《初月樓聞見樓》言：“南田寫生，遂為天下第一手”。

《石渠寶笈三編》的編修胡敬在其著作《國朝院畫錄》評惲壽平：國朝花卉,當以惲壽平為第一，淡冶秀逸，仙骨珊珊，如藐姑不食人間煙火。

陸以湉《冷廬雜識》亦記：“武進惲南田（格），畫花卉為本朝第一，而詩、字亦佳，時稱‘三絕’”。

而这套册页的最初收藏者高士奇说： 

畫花卉者易於板滯，惲正叔（壽平）深得宋人寫生之旨，下筆輒有異趣，此冊尤其生平得意作也。每於讀書困倦時，倚隱囊展觀，如步疏籬野徑一回。

每一开都值得一看再看

看了这么多细节，是不是很馋，全貌到底如何？

4042

恽寿平(1633-1690)花卉册

册页（八开） 设色纸本

题签：

1.瓯香馆写生。道光丁未（1847）重装。海珊仙馆藏。光绪三年（1877）五月，振甫购藏。 钤印：庆麟

2.恽南田花卉八帧。高江村旧藏，今归虚斋。甲戌（1934）年春二月。松窗。钤印：德彝

鉴藏印：高士奇图书记、竹窗、高士奇、陈淮印、药州、商丘陈氏图书、伍元蕙俪荃甫评书读画之印、南海伍氏南雪斋秘笈、俪荃审定、迂庵秘玩、伍元蕙俪荃氏、俪荃审定、伍氏迂盦主人、伍氏澄观阁收藏书画、伍氏俪荃平生真赏、伍氏澄观阁书画之印、杨庆麟印、振甫所藏、梦禅室鉴、梦禅室、息庵珍秘、兰雪斋平生真赏、吴兴庞氏珍藏、莱臣心赏、庞莱臣珍赏印、虚斋鉴藏、齅香斋、庞莱臣珍赏印、虚斋审定、虚斋至精之品、虚斋珍赏、有余闲室宝藏、审定真迹

说明：

1.此恽寿平《花卉册》为上海博物馆编《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取印作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恽寿平》印鉴中第19印“正叔”、第38印“园客”、第42印“寿平之印”、第68印“问花阜”、第73印“南田”、第101印“南田小隐”、第107印“恽·寿平”、第110印“北墅”、第115印“寿平”、第138印“菊涧”、第149号“将移我情”均取自本作。

2.本作品经高士奇、陈淮、伍元蕙、潘仕成、杨庆麟、邵松年、庞莱臣、王南屏先后递藏。杨庆麟、褚德彝题签。

3.“高士奇图书记”、“高士奇”、“竹窗”为高士奇鉴藏印。

4.“商丘陈氏图书”、“药州”、“陈淮印”、“梦禅室”、“梦禅室鉴”为陈淮鉴藏印，陈淮（？-1810），为陈维崧四弟陈宗石之孙，因宗石入赘侯朝宗家为婿，遂家于商丘。王文治《快雨堂题跋》记：陈淮，字望之，号药洲，商丘人。乾隆十八年（1753）拔贡，累官江西巡抚。包世臣《艺舟双楫》评曰：淮，行书逸品下。袁枚乾隆五十九年（1794）六月朔为《迦陵先生填词图题词》作序云：“《填词图》者，前辈其年先生遗像，其孙药洲中丞所摹刻也”，“迦陵先生”即陈维崧。

5.“伍氏澄观阁收藏书画”、“伍元蕙俪荃甫评书读画之印”、“南海伍氏南叟斋秘笈印”、“俪荃审定”、“迂庵秘玩伍氏俪荃平生真赏”、“伍氏迂盦主人”、“伍元蕙俪荃氏”、“俪荃审定”、“伍氏澄观阁书画之印”为伍元蕙藏印。伍元蕙为道光至咸丰年间著名鉴藏家，南海人。字良谋，号俪荃，又号江庵主人，别署南雪道人。以海外贸易成巨富。道光年间钦赐举人，拜刑部郎中。笃好金石、书、画，精于鉴别，蓄藏硕富，如唐摹王羲之《雨快帖》、陆机《平复帖》等等。

6.杨庆麟题签于光绪三年（1877）五月，言明此时购自海珊仙馆。海珊（山）仙馆为潘仕成所建岭南第一名园。潘仕成（1785-1863），字子韶，广东番禺人。以捐输钦赐举人，官兵部郎中，两广盐运使。以盐业致富。其于广州城西洋塘筑海山仙馆，有水木清华之胜，有楹联曰“海上神山，仙人旧馆”。潘仕成富而好古，广泛收集古玩珍异、历代书画、碑帖和书籍藏在海山仙馆内，常招呼文人墨客雅集园林。嘉道年间，潘仕成与吴荣光、潘正炜、温汝遂、谢兰生、叶梦龙、叶应阳、伍元蕙等均为其时广东之重要鉴藏家，尽管其收藏在其身后多有流散、转手，但其藏品主要在广东地区流转，因此，此册应为伍元蕙转与潘仕成。

7.“杨庆麟印”、“振甫所藏”为杨庆麟印鉴。杨庆麟（?-1873在世），字振甫，江苏吴江人，杨龙石之子，道光三十年（1850）翰林，官广东布政使。能治印，克承家学。杨庆麟精鉴赏，富收藏，邵松年所著《古缘萃录》所收主要为其自藏与其外舅杨庆麟所藏书画。另，安思远所藏《宋拓王羲之<十七帖>》，亦为杨庆麟旧藏。

8.“息庵珍秘”、“兰雪斋平生真赏”、“审定真迹”为邵松年藏印。邵松年(1848-1924)，字伯英，号息盦。室名澄兰堂、兰雪斋、古鲸琴馆。江苏常熟人。父邵亨豫，道光三十年(1850)进士、翰林，历任国子监祭酒、陕西巡抚、湖南巡抚，吏、户、礼部侍郎。邵松年于同治九年(1870)中举人，授任内阁中书。光绪九年(1883)获殿试二甲第五名进士，入翰林院，散馆授编修，任会试同考官。光绪十七年（1891）任河南学政。邵松年收藏既富且精，珍品如《神龙本兰亭序》王翚《临安山色图》、文征明《溪山积雪图》等等。

9.“吴兴庞氏珍藏”、“莱臣心赏”、“虚斋至精之品”、“庞莱臣珍赏印”、“虚斋鉴藏”、“庞莱臣珍赏印”、“虚斋审定”、“虚斋至精之品”、“虚斋珍赏”、“有余闲室宝藏”为庞莱臣鉴藏印。

10.此作由庞莱臣转让玉斋主人王南屏。

著录：

1.邵松年《古缘萃录》，第九卷，第21-24页，光绪癸卯（1903）澄兰室影印本。

2.徐邦达着《改订历代流传绘画编年表》，第192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年出版。

3.《中国名画家全集·恽寿平》，第260页，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年出版。

4.《恽寿平全集》卷四，第212页，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出版。

出版：1.《玉斋珍藏明清书画精选》，164-168页，耶鲁大学画廊，1994年出版。

2.《嘉德二十周年精品录》（《古代书画卷2》），第526-527页，故宫出版社，2014年出版。

3.《王南屏藏中国古代绘画》，第452-459页，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5年出版。

YUN SHOUPING landscape by sketch

Album; ink and color on paper

26×34 cm.×8 10 2/8×13 3/8 in.×8 约0.8平尺（每幅）

估价待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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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拼图是完全不够的，我们一开一开来看。

第一开，是“臨文徵仲白牡丹”。

白牡丹的白色是很难表现的，花瓣层数多，又是在白纸上表现白色，你要涂白粉的话，涂多了会死板，涂少了盖不住纸，那么多复杂的花瓣结构，涂不好就会涂成一个球。

所以南田先生放弃了没骨法，而改用干墨和淡墨勾勒，这墨淡到若有似无，计白当黑的方法，将白牡丹的层次，姿态，质感，一样不落地表现了出来。

題為“瑤臺嬋娟”，又題“空潭寫春，古鏡照神”。

“空潭寫春，古鏡照神”是引自司空圖《二十四品·洗煉》，意思是清澈無塵之潭水映現春光，古鏡照出人之精神。这幅白牡丹，是恽寿平临文徵明的，一方面是画花，一方面是画自己。是那个内心向往这种干净的境界的洁白潇洒的灵魂。

第二開寫杏花。

这开第一眼我以为是桃花，颜值之高让我一下惊呼出来。然而细究之下，这是杏花，惲壽平畫桃花常有，畫杏花則較為罕見，《惲壽平全集》四冊為例，都鲜少見有畫杏花作品。现在公园里桃花常见，杏花少见，我不曾见过红杏如此美貌，怪不得出墙之姿都会成为千古名句。

这开杏花，可见没骨大仙用色手段之高明，色彩變化豐富且層次過度自然和諧，仅用红色，就区别出了花開俯仰向背、左右顧盼，真是厉害！这幅红杏，恽寿平题的是临唐六如，而这一路画法，又被后人学到如今，然而恽寿平的厉害在于，他的颜色厚一分则失仙气，薄一分则嫌太薄，真是正正好好，难学死了！

“分明紅杏花梢出，牆上人看馬上人”——唐寅笔下的杏花，带着美好事物特有的忧郁情绪，不知惲壽平的杏花，是什么情绪呢？

第三開畫蝴蝶花。

这花恽寿平画过不止一次，这种朵绽放的花，最能用没骨法表现，也最能体现恽寿平那薄纱一般的颜色，谪仙的气质。

这簇紫蝶花開兩朵，綻放者如紫蝶展翅，蝴蝶花寬大的葉子，細挺之莖稈，如拈花佛手般舞動，这一簇花仿佛有生命，透着光，透着风。

恽寿平的题款中写“疑是滕王雙蛺蝶”，用的是唐高宗將滕王李元嬰貶往隆州的典故。李元嬰被贬后，於此建滕王亭，每日坐亭遊戲丹青。當地蝴蝶眾多，日日繞亭翩然飛舞，李元嬰苦練畫蝶之法，終成為滕派蝶畫的鼻祖。

离开了政治，变成一只蝴蝶，或者画蝴蝶的人，这不就是南田本人么？

第四開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紫薇折枝二種。

我家楼下有丁香，同一科目，也是这样的粉紫二色。粉紫二色搭配起来很容易流俗，比如现在很流行的粉色紫色气球搭配的布景，有一种莫名的县城影楼风。但大自然的搭配是最高明的，这二种颜色开在一起，竟是毫不俗艳。然而如何表现在纸上，却是一个难题。

但在南田翁笔下，这都不是事儿，两支紫薇，仿佛闺蜜一般，相依相偎，紫薇零碎的小花朵，也化碎為整，再用绿的超级好看的叶子将她们组合在一起，再说一遍，这个叶子的绿也太好看了吧！

題為“薇垣佳色”，“薇垣”是啥意思呢？原来唐代開元元年改稱中書省為紫微省，元代稱行中書省為薇垣，明沿稱為薇省或薇垣。故明清時常以薇垣稱相當於中書省的中樞機構或布政司。惲壽平并不想去清廷做官，因为清代把薇垣改称布政司，他想念的应该是明代的“薇垣”。

第五開畫雁來紅與野菊。

此頁题诗非常有气势，“天公不許容顏老，艷影偏能鬥曉霜”，但精彩處在雁來紅葉子，在那么淡的颜色里，把雁來紅繁復長勢表达的很清晰，層次前後也非常準確，简直神了。

第六開畫菊花，这两支菊花一粉一黄，显得非常娇嫩。

惲壽平畫菊花，也是他典型的藝術特色之一，他非常爱菊，他周围的人也非常爱菊，因为这开菊花中，恽寿平题诗中的“玉峰山下”，就是崑山徐乾學之園林，“玉峰雅集”，也是恽寿平常去的雅集。这里的人都是“金馬門內花，玉山峰下客”，又有才学，品性又高洁如菊。

第七開寫竹石。

竹子在恽寿平的作品中相对少见，这开写的是风竹，竹葉飄灑，與鳳凰梳理羽毛之狀，頗為相似。所以恽寿平題“青鳳梳翎”。他一定是对竹带着感情，才会想到这样的比喻。

第八開畫天竺臘梅，題為“凌寒二友”。

这一开中，浓淡互相对比，腊梅的嫩黄新蕊，显得天竺的珊瑚珠更加热烈，这样浓烈饱和的红，在恽南田的作品中显得不那么仙气，但着实好看吸睛。一边看我一边就想能不能用这个颜色出个口红？

顶级的好东西，不是人收藏它，而是它收藏人

高江村在看完这套册页后，也是心情舒畅——“如步疏林野径一回”，就像出去玩了一趟一样。而这个地方，不是粉妆楼台，不是辉煌楼阁，也不是百花盛开，而是疏林野径——树不要太密，视觉上要有树的姿态，感觉上要透风，路不要修砌，要随意踩过，而有野趣。

这样的景致，最让人放松，而恽南田的花卉，正是同样的观感，如清风拂面。

这样的清风拂面，如同午后四点半的阳光，正正好好，无人不爱。因此，在高士奇手中秘藏。

高士奇的收藏可以说是这册南田花卉绝真的证据。

首先，高士奇本来就会看画，精于鉴赏；其次，惲壽平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是王翬，高士奇和王翚都出入清廷，也有很多交往。最后，高士奇还和徐乾學極為友好，徐乾学就是恽寿平第六开中题的“玉峰山下”玉峰雅集的主人。他就算不懂恽寿平，随便问一嘴，也能”经画家本人鉴定为真迹“吧！也没准这册就是徐乾学让给他的呢，毕竟里面提到了徐乾学的园子啊。

但是有人疑惑，高士奇《江村銷夏錄》中，为什么没有记载这套绝品？废话，因为恽寿平对他来说那是当代艺术，他所著錄名跡，“明四家”就是最晚的啦。

後来在乾嘉时期，轉至藏家陳淮手中，陈淮也不是小人物，乾隆年间官做到江西巡抚。道光咸丰時，这套册页分别由伍元蕙、潘仕成、楊慶麟、邵松年等大藏家依次收藏。

伍元蕙為道光至咸豐年間著名鑒藏家，南海人，以海外貿易成巨富。道光年間欽賜舉人，拜刑部郎中。篤好金石、書畫，他的藏品也大的吓人，故宫大宝贝陸機《平復帖》就是他的旧藏！

潘仕成也是清代大藏家，他的海珊（山）仙館是岭南第一名園。现在拍场上出来海山仙馆旧藏，都要加以青眼。何绍基就是他家常客，伍元蕙也关系很好，推测应该是伍元蕙让于潘仕成。

潘仕成之后，道光年间，这册页的守护人是当时的翰林，广东布政使杨慶麟。果然好东西不用出岭南，就会被争相收藏。

杨庆麟对这册页非常膜拜，题跋说：

“南田翁畫自是身有仙骨，便與徐熙、黃筌輩並世而生，亦當方駕並驅，共有千古耳。真跡流傳世已艱得，如此冊之神妙，尤所罕覯。”

我觉得虽然他用了这么多溢美之词，然而一点不过分。

杨庆麟之后，光绪年间，此册页到了邵松年手里。邵松年是同治年间的举人，任内阁中书；光绪年间有考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

但这册页，我估计不是邵松年买的，因为杨庆麟是他舅舅，也许是大外甥太喜欢，磨走的吧！我说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邵松年写的《古緣萃錄》一書中，對此冊每開均著錄詳實，可見是非常喜爱了！

民國时，这件绝品到了大藏家龐萊臣手里。庞虚斋的欣喜在签条上就能读的出来：“今归虚斋”。

这么好的东西，今儿归我啦！

大藏家总是要有占有欲的，尤其是面对好东西，要舍得房子院子金条去换，那必须是极大的占有欲在推动。庞虚斋无疑有对好东西的占有欲，早在1915年，鄭孝胥先生就對龐萊臣贊譽說，“虛齋主人收藏甲於東南”。王季遷先生曾言：“上海有一位收藏家龐萊臣，是全世界最大的中國書畫收藏家，擁有書畫名跡數千件”。

这位在郑孝胥王季迁口中的大牛，收藏既富且精，上迄唐宋，下止於清初畫壇，後者中“四王吳惲”畫作是龐萊臣最為令人稱道類別，因虛齋之書畫收藏，多由徐俊卿、李醉石（徐邦達業師）和張石園等人“掌眼”，三人皆精鑒“四王吳惲”，故虛齋藏品中“四王吳惲”作品最精、最多，可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龐萊臣的繪畫作品也以臨摹“四王吳惲”一路，我曾见过一幅庞莱臣临恽寿平的画作，水平相差较多，但相当认真用心。也许在临习中发现大神就是大神，于是不惜重金收藏真迹。

对这套册页，庞虚斋不仅收藏，还在其中诸多钤印，有如“虛齋審定”、“龐萊臣珍賞印”、“吳興龐氏珍藏”、“萊臣心賞”等龐萊臣藏印，更為引人注目的是他在这套册页中钤盖了好几次“虛齋至精之品”，这个可以说是给这套册页打星标了。纵观虚斋收藏的众多恽寿平，如今都在国内外博物馆，有这枚“虛齋至精之品”印章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钤盖在这套册页上的庞莱臣收藏印二方：莱臣之赏  吴兴庞氏珍藏

钤盖在这套册页上的庞莱臣收藏印：虚斋至精之品

可惜的是，《虛齋名畫錄》出版的太早，1909年《虛齋名畫錄》出版，1925年《虛齋名畫續錄》刊行，可是“甲戌年春二月”也就是1934年龐萊臣才收到这套册页，来不及著录了。

虚斋并不是最后一个有名的主人。玉齋主人王南屏，也守护这套册页走过了一段时间。

王南屏二十歲便以重金購藏米友仁《瀟湘奇觀圖卷》（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其豪邁膽識一時間傳遍滬上書畫界，“湖帆、蔥玉（張珩）、和菴（譚敬）、徐邦達、王季遷諸君俱先後輓人介紹觀之”。一张米友仁，打开了顶级收藏圈子的大门。

龐萊臣聽聞後，也托葉恭綽作介求觀此畫。王南屏攜《瀟湘奇觀圖卷》至龐氏虛齋。庞莱臣驚嘆王南屏年輕有為，遂為忘年交。王南屏把庞莱臣当老师，跟他学习收藏古书画，也从他那里互通有无，先后买过一些古画，比如唐寅《墨竹圖》軸、仇英《竹院逢僧圖》軸和《梧竹書堂圖》軸、文嘉《虎丘圖》軸、趙左《溪山無盡圖》卷、王時敏《山水冊》、惲壽平《山水花鳥圖》十開等等，本冊亦應屬龐萊臣轉讓王南屏之列。

1949年，王南屏先生離開上海，移居香港；1985年，其在美國去世。在他离开大陆时，有很多藏品没有带走，其中最重要的两件，是北宋王安石書《楞嚴經旨要》和《王文公文集》（宋刻龍舒本），他遗愿捐给上海博物馆。1986年，王南屏夫人和子女完成了这件事。但是，捐了这两件，他的条件是，把恽寿平这套册页拿回来。

这套册页在回到王南屏手中之前，大概与上博有过密不可分的关系，在上博编著的《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中，竟有12方印取自这套册页！     

1994年，王南屏先生的子女，在將部分王南屏舊藏的明清書畫捐贈與耶魯大學美術館的同時，還在耶魯大學美術館舉辦“玉齋珍藏明清書畫展”，並有班宗華教授主編《玉齋珍藏明清書畫精選》一書出版（香港印刷），共收入一百二十二件明清書畫作品，本件惲壽平《花卉冊》赫然在目。

康熙鉴藏名家，内阁中书，翰林院侍讲高士奇；

乾嘉时期江西巡抚陈淮；

道光举人，刑部郎中伍元蕙；

海山仙馆主人潘仕成；

广东布政使杨庆麟；

同治翰林邵松年；

民国虚斋庞莱臣；

收藏奇人王南屏；

看这一串名单，不禁感叹，好东西，果然一直在好人家，不是达官，就是显贵。而顶级的好东西，不是人收藏它，而是它在收藏人。

谁会是这套册页的下一个守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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