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公司资深政治科学家迈克尔·马扎尔（Michael J. Mazarr）近日在《外交事务》网站撰文称，尽管特朗普政府及美国外交政策分析人士普遍认为“大国竞争”的新时代已经到来，但“大国竞争”并不能准确描述当今的现实，这种混淆概念的做法将使美国丧失最大竞争优势。
文章摘要如下：
大国竞争的新时代已经到来，至少华盛顿外交政策分析人士中流行这种看法。美国2017年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2018年的《国防战略报告》都体现了这种思维的转变。《国防战略报告》的公开摘要宣称：“如今美国国家安全的首要关切不是恐怖主义，而是国家间的战略竞争。”许多人开始采用“大国竞争”这个经典概念来描述新的现实。在政府之外，“大国竞争”的说法在过去几个月里也大量涌现。这种说法真的能准确描述当今的现实吗？
“大国竞争”的三要素
“大国竞争”描述的是一种特定的国家间关系模式，即17世纪到20世纪初大帝国之间和民族国家之间的关系。中国作为经济和政治大国崛起，俄罗斯在世界舞台上日益强势，这的确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时代。但是，如今的新时代并不符合过去的模式。把新时代与过去等同可能导致人们误判当今威胁的性质以及误解美国竞争优势的来源。
“大国竞争”反映了许多人所认为的世界政治中长期存在的一种现象：任何时代的主要大国都倾向于用怀疑、敌对、有时甚至是灾难性的眼光看待彼此，并激烈地争夺权力、影响力和地位。典型版本的“大国竞争”描述了以下三种大国互动的特定方式：
首先，大国竞争会创造一个动荡、多极化的世界政治格局，在这个格局中，主要大国面临着一系列强大的潜在敌人，并不断改变自己追随的对象。其次，在大国竞争时期，各国偶尔会达成规范各方行为的临时协议，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秩序机制仍然薄弱，大国会寻求不受国际机构、规范或规则约束的权力、影响力、财富和地位。最后，典型的大国竞争通常表现为军事竞争和冲突，经济、社会和文化冲突也会塑造这些竞争，但传统大国冲突的结果最终由大规模战争的前景决定。
新时代不同于以往
多极体系、对基于规则的行为约束的普遍漠视、以及以政治军事为主要形式的对抗，是所有大国竞争时期都具备的三个要素。然而，它们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当今的世界政治。《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国防战略报告》指出了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还不太全面地描述了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竞争，但这些竞争（以及当今大国之间的其他关系）的展开方式与过去的大国竞争截然不同，而且发生在更大的国际背景下。
当前国际体系的结构从根本上讲不是多极化的。尽管多极化的迹象的确越来越多，美国的主导地位有所下降，几个地区大国变得更加强势，但当前国际体系保留了冷战后单极时期的许多因素，美国仍是主导力量。与此同时，这个新兴体系具有两极化的要素：美国和中国显然是最重要的两个国家，中美竞争将在塑造世界政治进程方面发挥巨大作用。因此，当今世界混合了单极、两极和多极时代的要素，与实力大致相当的大国发生冲突的传统模式不符。
此外，如今国家展开竞争时，会受到制度、规则和规范的约束，这与真正意义上的大国竞争截然不同。如今，大多数主要大国都是成熟的工业民主国家，追求稳定和繁荣，没有领土野心。由组织、条约、非正式程序和许多其他限制组成的密集网络管理着大国之间的关系。战后秩序虽不完善，但催生了历史上制度化程度最高、规范性最强的国际体系。重要的是，这一秩序不是强加给一群不守规矩的“闹事者”，而是反映了各国对和平、稳定和繁荣的追求。
由此产生的大多数主要大国之间的关系与传统大国竞争时期的典型关系截然不同。全球很多强国都属于同一军事联盟和政治联盟，那些没有加入联盟的国家也在贸易、信息安全、气候和全球发展等领域进行广泛合作。
此外，“修正主义”国家表达对现实不满的方式并非大国竞争时期占主导地位的政治军事形式。受核革命的影响，赢得征服性战争根本不现实。除了核武器，民主、繁荣和经济相互依存等因素还将人们引领到一个军事冒险主义极为罕见的时代。今天的竞争几乎总是发生在经济、政治、文化和信息领域，而不是现实战场上。这并不是说军事力量在当前的竞争中没有作用。作为一种胁迫手段和其他行动的基础，它仍然很重要，但这与其过去扮演的角色大不相同。
混淆概念很危险
把当今的国际关系描述为大国竞争的状态不仅不准确，而且很危险。把竞争对手视为自己的镜像，将阻止美国政策制定者做出重要的区分。把这个新兴时代视作传统的大国竞争时代，不仅会掩盖竞争对手之间的重要差异，还会导致政策制定者过分强调用军事实力推进美国利益。
最后也是最危险的是，大国竞争的框架可能导致美国丧失领导那些利益一致、遵守规则的国家集团所带来的巨大权力。已经有迹象表明，美国不再重视其国际秩序领导者的角色。放弃这一角色，就等于放弃了大国的最大竞争优势。
本文编译自《外交事务》期刊文章This Is Not a Great-Power Competition: Why the Term Doesn’t Capture Today’s Reality；译者：沈凯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