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石经中新发现的两种佚书过目记
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房山石经整理研究小组(任杰执笔)
房山石经,由于它在文化史上的价值,早已引起国内外学者的重视和研究。近几年来,我们在整理石经拓片的过程中,发现有些典籍是早已失传的版本。这里拈出的《释教最上乘秘密陀罗尼集》后简称《陀罗尼集》)和《一切佛菩萨名集》(后简称《名集》)就是其中的两种。这一发现,为研究唐代以来的密教史和辽、金佛教史提供了重要史料。
(一)
《陀罗尼集》三十卷,上都安国寺传密教超悟大师赐紫三藏沙门行琳集,有自序,撰于大唐乾宁五年(898),第三十卷末刻经题记云:“皇统七年(1147)岁次丁卯癸已朔二十三日酉时造此陀罗尼集记,当寺书经沙门惟和笔,同蓝镌字比丘刻。”《千字文》编号为〔俊〕、〔义〕、〔密〕三帙。全书完整无缺,共计250块石碑,495张拓片(有五卷卷末为单张),原藏压经塔下地穴中。碑宽75-76公分,高35一63公分,两面刻字,每面27行至29行不等,每行17字。字体工整,刚劲有力。经碑面背都有经题、页数和《千字文》帙号,各卷首页均刻有作者名字。各卷经碑石数依序镌刻,卷次分明,未上下连接,似若木刻板经,这与唐、辽大碑连续镌刻的形式,显然不同,这是压经塔下小碑的特色。
密教经典传入我国的时间很早。如三国时支谦就译出了《华积陀罗尼神咒经》、《佛说持句神咒经》各一卷,其后各朝译师多有密教经典的翻译,但并没有形成宗派。由于密教经典的翻译传播,称赞诵持密咒的功德,佛教徒中诵持密咒的人也就多起来,随之即有陀罗尼撰集问世,如《陀罗尼杂集》(十卷,未详撰者,今附梁录。见《大正藏》第21卷),但此《集》是在《七佛八菩萨所说大陀罗尼神咒经》(四卷,东晋失译,今附东晋录)后错综杂集而成,该经卷四的“旱涝不平均,莫不由此事”颂文末句,正是《陀罗尼杂集》第三卷末,其后七卷都标有集某某经咒。即初以七佛八菩萨咒开始,末以四天王咒结终,次序紊乱,神名鬼名亦杂于咒间。此《集》辑有二百四十余咒,每一咒后都有赞诵此咒之功德效验的经文。就咒文与所录经文来看,是梁人所撰,对陀罗尼作了一番总结。另外,阇那崛多所译《种种杂咒经》一卷,似乎是天竺人所撰,如一开始就是“法华经内咒”六首,并无佛在何处所说的序分,只有咒名,标有某菩萨所说等。这些经咒的集著,说明在南北朝时期信仰密咒的人较为普遍,但对密教的修学次第和方法、密教教义等还缺乏系统的了解。到唐开元年间(714-741),善无畏、金刚智和不空先后来华,广翻密教经典,传法灌顶,盛弘一时,密教才正式形成宗派;到了晚唐,便日趋衰落。其时有密教大德行琳(生平事迹不详)为使学人便于修持诵习,乃勘订和总辑唐以前的一切陀罗尼咒语,撰成《陀罗尼集》三十卷。行琳的《自序》说:
自金仁(人)应梦,大教东来,贝叶虽译于真文,密藏未宣于修旨。洎我大唐开元年中,厥有释迦善无畏三藏、金刚智三藏、不空三藏三大阿阇黎,继至长安,方始巨陈密理,备搌修仪。……代无间焉。行琳不揆(kuǐ)疎(同疏)昧,幸早宗师,勉惮澄襟,讨探积岁。……觌(dí)彼显教,代有英才;省我密宗,缁(zī)流少习。益以寇乱之后,明藏星隳(huī),虑渐陵夷,敢中微志。乃询诸旧译,搜验众经,言多质略,不契梵音。今则楷切新文,贵全印语。希总持之不坠,誓密炬以长辉。然彼方此方字别,而唐音梵音声同,必使华竺韵齐,遐迩言类,通学者之修逕(jìng),达圣者之幽踪。意尽明门,卷成三十。
行琳是有修证的密教大师,经过梵汉音韵校勘而辑成此《佗罗尼集》,并按照密教的修习次第进行分类编排,他在《自序》中又说:
分品族以隔高卑,约悲奋而阶次第。佛顶最尊奇特,佛心示觉体玄深,诸佛以福智果圆,佛母表出世慈育,菩萨悲行接物,明王难伏难调,圣天殄(tiǎn)毒丰饶,世主加威爱护,诸经散说,巧济随根,内则芟(shān)裂惑疑,外乃祛除障难,增长福聚,开发慧门,成就神通,坚固力势者,无越陀罗尼也。
此《集》将诸经散说的咒陀罗尼,按高卑次第的排列,共687则。初即《轮王佛顶一字陀罗尼》(全名为《无比力超越世出世真言上一切佛顶主轮王佛顶一字陀罗尼》),次是《一切如来部母佛眼陀罗尼》,即按佛顶、佛眼、佛心、菩萨、明王,以及悲智福德,慈威难调,护法等次第编排,是一部完整的呗咒念诵集。行琳不仅深知陀罗尼的音韵、性质和修持的次第方法,同时还通晓梵文。在每一陀罗尼旁注有梵文对照,以正音韵,这对研究梵文古今语音的区别,是非常有用的资料。
(二)
《一切佛菩萨名集》,利州太子寺讲经论沙门德云集二十卷,上京管内僧录纯慧大师赐紫沙门非浊①续集二卷,共成二十二卷。辽重熙二十二年(1053),觉花岛海云寺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赐紫沙门思孝奉诏撰序。石经碑末题记云:“皇统九年(1149)三月二十一日造。提点里面功德殿韩志奉宣雕造。”全书刻石223块,共计460张(有六卷卷末为单张)拓片,《千字文》编号为〔勿〕、〔多〕二帙。 碑形、字数、行间等均同《陀罗尼集》碑。前十五卷共集佛名号23706尊,十六至二十卷共集菩萨名号6174尊。非浊新集二卷,共集佛名号327尊,菩萨名号78O尊。全书共集佛名号24033尊,菩萨名号6954尊,与《名集》石刻后记所说:“通三万九百八十七尊”之数相符。此书总集了佛教经典中一切佛菩萨名号,是一部非常完整的佛菩萨名号集。
有关重点记载佛菩萨名号的经典,西晋竺法护译有《贤劫经》十三卷;元魏菩提流支译有《佛名集》一十二卷;隋阇那崛多等译有《五千五百佛名神咒除灭罪经》八卷;以及《三劫三千佛名经》(缺译人,今附梁录)三卷等。由于这些称赞念佛功德经典的译出,到了隋唐时代念佛诵咒的人较为普遍,因此就有专集佛菩萨名号经集的出现,如梁人集、唐人增的《佛说佛名经》三十卷(以上诸经见《大正藏》第14卷),其中杂录佛、经、律、论、菩萨、声闻、罗汉、缘觉、贤圣僧
等名号,还录有愿文和敬礼、忏悔灭罪等经文。不过此《佛名经》次序混乱,错误很多。如高丽沙门守其在《新雕大藏校正别录》第三十卷说:
《佛名经》三十卷,宋藏、丹藏并无此经,……国本〔回〕、〔汉〕函中亦有此经,为十八卷。校曰:既杂人伪多少任情。然此三十卷经,本朝盛行,行来日久,国俗多有倚此而作福者,今忽删之,彼必众怒,若俱存之,理亦未可,且顺人情存此而删彼。因书占人之意以告雅正君子,但其误书错合者,今随改之。
《佛名经》三十卷,编在《高丽藏》〔宁〕、〔晋〕、〔楚〕三帙。各卷均以礼佛法僧三宝,然后以忏悔为中心内容,佛名为佛宝,经律论名为法宝,僧即菩萨、辟支佛、罗汉等名。反复重叠,不胜其繁。
房山石刻《佛名集》比已往《佛名集》更有条理,更为全面。此书的内容及采辑经过,思孝的《序》文作了扼要地介绍。他说:
此集乃是德云法师所纂也。……转大藏经,摄敛一心,联绵十载,酷探至趣……由是披寻经、律、论三藏经文采披已、今、当三名号。……集成一部,分为两门。……计数盈万以踰三、勒卷成十而齐二。
卷首依《大宝积经》第九十卷,以三十五佛为初始,末卷以佛弟子及天地神王等护法众类而结束。德云集完二十卷,“虑草本之轻弃,
营珉塔以深藏”,塔未建成,德云即逝世。后有觉花岛(今辽宁省只城境内,亦名菊花岛)非浊“鸣橹(lǔ)飞帆,玄离自岛;悬盂挂锡,萍寄彼蓝。”本州僧政沙门法常,当寺僧首沙门僧鉴,虔守遗编,保护情踰
玄鉴士②;庆逢当器,委凭礼重玄奖师。即以投之,托其弘耳。”非浊得此遗编“细披但济于半殊,熟视未成于全宝。以宋朝新译及我国创添经数颇多,云皆莫觌(dí),因伸石补,用冀天圆。复双益于新名,乃两增于旧卷。拾乎前阙(què),菁英已悉于华龛;示乃后蒙,雨露未清于尘域。”根据《名集序》的这一记载,说明非浊将宋、辽新译经典中的佛菩萨名号亦全部入《名集》中。
《陀罗尼集》和《名集》,《至元法宝勘同总录》卷十曾著录,《陀罗尼集》三十卷,称“沙门行琳集”,编〔并〕、〔岳〕、〔宗〕三帙;《名集》二十二卷,误以集序作者为著者,称“沙门思孝集”,编〔恒〕、〔岱〕二帙。说明此二《集》在元初尚存于世。房山石经所刻二书,《千字文》不同于《勘同录》,说明它很可能是依《契丹藏》为底本而镌刻的。思孝《名集序》中有这样一段话:
爰有燕京弘法寺校勘谏议大夫昌黎至德,进《明咒集》,都三十卷,括一大藏一切明咒。上京临潢(huáng)府僧录纯慧大师沙门非浊,进《名号集》二十二卷,撮一大藏一切名号,斯集之为利也,莫可得而言之。辽兴宗耶律真宗得此二《集》,亲自“披阅”,并命思孝撰《序》,“俾(bǐ)刻经文,示诸未谕”。可见这两部《集》均已收入《契丹藏》是无疑问的。
根据现在整理出来的二万八千余张石经拓片的资料来看,从隋代静琬发愿刻造石经至金代为止,如果将其内容稍予排比,不难看出此二《集》在房山石经中的重要性。隋唐时期所刻的千余卷石经,以大乘经为最多;小乘经仅有百余卷;大小乘律和大小乘论各刻有几卷;密教经典也仅有二十余部,多是一卷的短经,还有重刻的。就其总体而言以显教为主。辽、金时期刻经依《辽藏》为底短经,还有重刻的。就其总体而言以显教为主。辽、金时期刻经依《辽藏》为底本,按《千字文》的顺序重点选刻,刻经二千余卷,虽然仍以大乘经典居多,而密教经典则有所增加,共有五十帙之多,可见宋、金、辽三代密教之兴盛。
从隋代静碗到金皇统九年(1149)房山所刻的石经,一直贯串着念佛持咒这一主导思想。另外房山石经多是翻译的经律论,中国人的著作只有少数几种,且均无《千字文》编号,说明未编入藏。已发现有《千字文》编号的只有《释教最上乘秘密陀罗尼集》、《一切佛菩萨名集》,可见当时这两部书在房山石经中是很受重视的。
摘自《法音》,1982年5月,14-17页
①非浊,字真照,姓张氏,范阳人,重熙初礼圆融国师为师,重熙八年有诏赴阙,辽兴宗赐紫衣,授僧录。撰有《往生集》二十卷,迸呈御筵,大惬皇素,鉴赏久之,亲为序引命龛(kān)入藏。清宁九年四月,示寂于竹林寺。见《新续高僧传四集》。
②玄鉴印度人,为护法菩萨之檀越,常给侍之,菩萨没后,护持其所作唯识之释论,授之玄奖三藏。见《唯识枢要》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