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喝

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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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隆波对阿姜苏美多的态度开始改变。看到弟子的信心增长了,还受到那么多的赞叹,他开始以严厉的方式对待阿姜苏美多。阿姜苏美多记得:最初的几年隆波对我赞叹有加,以加强我的自尊心。这令我感激,因为我是那种倾向于自贬的人,这种持续的正面态度对我大有帮助,他那么地尊重和欣赏使我勇猛精进。过了几年,情况改变了。他看到我变坚强了,就开始对我有所批判,偶尔也当众羞辱我,不过此时我已经有能力反观了。

有时隆波会对挤满整个大殿的在家信徒公布我那些不雅的行为,比如我用手笨拙吃饭的方式。他会模仿我捏饭团,弄得一片狼藉,然后塞进嘴巴和鼻子里的模样。整个大殿会轰动起来,在家、出家众都笑翻天了。我愤怒而尴尬地坐在那里。

有一次,一个沙弥误拿了我的大衣给隆波。隆波笑了起来,立刻说他知道是谁的,因为大衣沾有“洋臊”味。我听到隆波这么说,心中当然相当忿怒,不过基于对他的尊敬,我没有显露出来。他问我感觉是否还好,我回应是。可是他可以看到我双耳都红了。

他对时机的拿捏总是分毫不差,所以我还可以应付过去,从羞辱侮弄中观察自己情绪的反应。如果刚来到此他就这样对待我,那我肯定待不下去。我看不出一个显著的系统,但可以感受到他在协助你,强迫你观照自己的情绪。在这点上,我一向都信任他。他总是充满幽默感,眼睛老是闪耀着,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所以我也就一路走下来了。

阿姜苏美多早期在巴蓬寺最深刻的记忆,通常是这些场合:心中乌云密布时,突然瞥见那令烦恼生起的欲望和执着,当下一切云消雾散。阿姜苏美多认为,作为老师,隆波最卓越的才华是擅长创造情境,在学生心中制造一个危机,或者非常善巧地引导学生,把注意力带到当下内心的情况中,使学生能够洞见烦恼的根源。对隆波的信心使他心无成见。老师在适当时机的一个微笑或是一句激励,可以让大半天的挫折和恼怒变得可笑而微不足道。一个尖锐的问题或训斥可以把他从自纵的沉迷中喝醒:

“隆波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所以会用日常生活的细节作为内观。在寺院生活里,他不喜欢用突发事件或极端的修行来启悟你,虽然他对这一套非常拿手。他知道所有的作息安排,在一段时间之后你会适应,然后就惯性地遵守或敷衍应付。他清楚了解这点,所以经常用这类机锋来激活和震撼你。”

刚开始修行时,阿姜苏美多最大的烦恼是嗔心。他说起旱季下午打扫落叶的时段是那么令人劳累。某一天,他在艳阳下埋头工作,汗水渗透全身。记得当时,他的念力正被怒气,以及自以为是的正义感逐渐消耗掉:“我不要再干这杂活儿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开悟,而不是扫地!”

就在这时,隆波上前来问道:“痛苦在哪里?是在巴蓬寺受苦吗?”

我当下领悟到自己总是抱怨和批判,一直以来这种态度形成障碍,使我没有对大家的任何需要做出奉献和服务。另一次,我内心异常抗拒通宵坐禅修行,我一定是不经意把这心思流露了出来。晚课过后,隆波提醒大众留下来禅修至破晓,并说道:“除了苏美多,他可以回去休息。”他给我一个满满的微笑,让我觉得自己有够愚笨。当然,我只好坐通宵。

大多时候,他可以感受到你陷入了某些问题无法自拔,便会在因缘即将成熟时来到跟前,给你点化,让你突然觉悟到自己的执着。有天晚上,我们在小佛殿里诵波罗提木叉,隆波的朋友阿姜恰鲁埃正好到访。通常诵完波罗提木叉之后,我们会喝杯热饮,然后到大殿和在家居士一起聚合。可是那晚他和阿姜恰鲁埃坐在一起讲笑话讲了好几个小时,我们被迫坐在那儿听。我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感到很不耐烦。我在等他告诉我们解散,去大殿,可是他却继续胡扯,不时看看我。

我有顽固和坚持到底的个性,火就越来越大并按捺不住情绪。已经过了中夜,他们还兴致勃勃的讲着,像学生般地欢笑。我认为自己的反对理直气壮,况且他们谈的不是什么戒律修行之类的严肃话题。我心里不断说:“多么浪费时间!他们应该清楚地知道。”并充满了愤慨和嗔恨。

他知道我这固执和死硬的倾向,所以继续谈天到凌晨两三点。最后我投降了,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嗔心和抗拒。这时内心感到一阵波浪式的喜悦和轻松,所有的痛消失了。我处在喜悦的境界中,觉得即使他永远继续下去我也会很欢喜。他觉察到了这点,就宣布解散。


——选自阿姜查尊者传记《莲华中的珍宝》,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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