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人们喜欢故事，

于是，那些所谓改变世界的人，渐渐成为榜样或符号，流传于世。

然而，现实远比故事更加丰富立体。

那些商业王者们，在光环背后，也是普通人，也要面对艰难的抉择。

是什么成就了他们的平凡亦非凡？

经济观察报携手雷克萨斯旗舰级豪华轿车LS，以《企业家经济时代》专栏为契机，通过六位企业家的商业道路，以及他们人生旅途的艺术，阐述当今经济环境和时代趋势下的企业家精神内涵，探寻雷克萨斯YET兼·融之道的智慧。

第四期嘉宾，京东方科技集团创始人王东升。

“如果交班之后三年企业还是稳定成长，那么交班就真正成功了”。7月2日， 62岁的王东升坐在京东方总部的展厅里，语气轻快地讲述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对企业基业长青的理解。

四天前，京东方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完成了新一届董事会换届选举，陈炎顺接棒王东升，成为京东方新任董事长。

交班，这是京东方创始人王东升心中的一个梦想。他曾不止一次在接受采访时说，希望京东方能够成为全球范围内受人尊敬的伟大企业。传承，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一步。

京东方科技集团创始人 王东升

脱胎于老电子管厂的京东方，如今对自己的定位是为信息交互和人类健康提供智慧端口产品和专业服务的物联网公司，在显示屏五大应用领域出货量全球第一，营收近1000亿元人民币。

“企业家要过三关，创业关、授权关和交班关。”

如今，王东升评价，京东方前面两关都过了，第三关则刚刚开始。他的继任者面临的，是完全不同的产业格局，但不管时代如何变化，王东升始终坚持关于企业的本质不能变：专心专注、持续创新、审时度势、始终保持好奇心、为人类造福，才是保证企业永续经营的根本。

火星上退休

尽管已经交棒，我们依然能够看到王东升身上难以掩盖的想象力和雄心。他说话语气轻快，面色红润，京东方的员工说，他比年轻人更有精气神，更有干劲。他始终保持阅读的习惯，喜好历史，对各种新的科学技术好奇，一面打着太极，一面思考第五次产业革命会发生在哪里。

王东升从不把这次的交班定义为退休，他说自己的心理年龄只有28岁，还有好奇心。人生中有三个梦想，第一个是将京东方交给下一代，打造一个千亿美元的伟大企业；第二个梦想是，如果有机会，在第四次产业革命的大方向和国家需要的领域，再创一个京东方；第三个梦想，在他看来，第五次产业革命会发生在太空，他希望能够有生之年，乘坐中国制造的飞行器往返火星，在火星上退休。

“火星上退休，是一种冒险精神。”王东升解释，并非是当赌徒去赌，而是企业家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当，审时度势，于此基础上进行冒险。

交班，一直是企业家避不开的话题。在今年4月的中国绿公司年会上，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马云就问复星国际董事长郭广昌，“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在公司的未来，怎么培养接班人？”

如果与其他的企业家相比，王东升显然不算高龄，不少企业家年逾古稀，仍留在企业管理的一线，即便是去年宣布退休的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在当时也已经87岁了。更多的企业家所面临的，是年事已高却找不到接班人的窘境。

但对于王东升来说，这次的交班，他已准备多年。他不止一次提到，企业家要过三关，创业关、授权关和交班关。“公司要持续的成功需要做强，乃至做大，把一个你变成多个你，培养一个团队，这就需要过授权关。只有授权了，让大家去独立担当，才能去承担责任，明白优点和不足，未来潜质如何。但是当企业做大了之后，容易发生‘大树底下没有草’的情况，需要有一套交班机制。很多欧美企业之所以能够成为百年企业，靠的就是传承机制。”

传承的观念，在京东方创立之初，就已经形成。

京东方新任董事长陈炎顺就曾回忆起当年老一辈的技术人员纷纷选择从一线退下，把机会留给年轻人的一幕。早在京东方创立初期，王东升就很重视年轻人的培养，那时候刚毕业入职京东方不久的陈炎顺，就被王东升任命，直接负责公司B股上市事务，经过在公司各种重大项目的历练，40岁就担任了京东方集团的总裁。

京东方把这一套传承计划称为“星火传承计划”，一层层领导不断通过竞争、授权、提拔，形成完整的体系。

2000年，这个计划启动时，京东方的领导层基本是50后，副总级别的都是60后；而过了16年，京东方领导团队里的50后只有王东升一个人，核心团队里60后的有三人，副总大都是70后和80后。在京东方内部，有一套竞争机制，通过能力、潜质、业绩等维度进行评估。

全方位的创始人交班计划从2016年开始，三年前，王东升将CEO的职位交给陈炎顺。“他们交了很不错的答卷，交班是深思熟虑的决定，时机成熟了。”王东升说。如今，尽管他还是公司战略咨询委员会主席，但他表示，原则上不干涉新班子，多帮助多鼓励，让新的领导班子发挥更大的作用。

永续经营

王东升说：“企业家精神的体现是，给社会和人类留下一个财富创造体系，永续经营下去。”

他很敬佩稻盛和夫，作为日本创造“经济奇迹”时代一员，稻盛和夫27岁创办京都陶瓷株式会社，在通讯时代到来时，52岁的他创办第二电信，并先后顺利完成交班。“他通过自己在企业经营管理上的经验，让一个个企业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存在，继续为社会造福。”

年轻的时候，王东升曾经听过松下公司创始人松下幸之助讲课。在他，这是一种难得的经历。王东升赞同松下创办企业的价值观，“他认为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企业，一定不是个人的，而是社会的公器，是促进社会进步的财富创造体系。”在王东升看来，作为企业家的责任，就是为社会系统做贡献，使其永续发展，为人类造福。“松下幸之助先生走了，松下存在，成为日本经济发展的一部分，乔布斯走了，苹果仍然存在。”

对于企业家来说，要永续经营，专注是基本线。王东升说：“我们做科技企业的，技术不断进步，市场不断变化，全球化竞争日益激烈，某一个细小的变化未来都有可能会引起巨变，这个时候不专心专注全身心投入，很难成功。”

京东方北京第8.5代TFT-LCD生产线内景

其实很多国内的产品并不输于国外同行甚至更好，但刚开始进入国内市场时，大家宁愿用国外的产品，但王东升说，如果战略清晰，目标高远，专心专注，一辈子做这个，是行业的专家，大家为什么不用你的产品？只要扎扎实实把产品做好，一定会用你的。

而在专注的匠心精神之外，冒险精神也是企业家的另一种担当。

经济学家熊彼特曾说过，创新应当是企业家的主要特征，企业家不是投机商，也不是只知道赚钱存钱的守财奴，而应该是一个大胆创新敢于冒险，善于开拓的创造型人才。在王东升看来，这种冒险精神，可以理解为一种担当，敢于为不确定性承担责任，尽可能通过企业家的专业和领导力，将这些不确定变成确定性。

但是，这并不是盲目的冒险，而是基于科学敏锐的洞察，需要企业家审时度势，用王东升的话来说就是，“站在月球看地球，上下看一百年。”

管理学家德鲁克说，“企业家、管理者是赋予企业生命的一群人。这群人希望赋予企业新生，因此他们要创新。他们知道，创新可能会死，但是不创新肯定会死。与其等死，不如拼搏一把，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对于实践者王东升来说，坚持创新，需要企业领导人承担更大风险。例如曾经坚定走工业道路，以及对TFT-LCD（液晶显示）的坚持，这些在现在看来并不难理解的选择，在当时都是一条艰难的道路，王东升需要去不断说服许多人，朝着梦想一起向前。”

而现在回顾这一切，王东升让所有人看到的是一个梦想不断实现的过程。今天的京东方已经是显示领域的第一名。从一个跟跑者，成为该领域的领跑者。

使命感

将时间线拉长，如今已经嵌在京东方文化基因里的这些理念，可以追溯到北京电子管厂时期，说起当年的人和事，王东升说得最多的就是感恩，他所做的许多决定，很难说没有受到那段经历的影响，而从传统电子企业所培养起的工业报国梦想，是那个年代传承下来的烙印，这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京东方之后的众多选择。正如他曾说过，“企业是有生命的，京东方是有魂的，通过传承都融在一批人的血液里。”

1978年，浙江东阳人王东升考入杭州电子工学院，成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王东升进入北京电子管厂。在王东升的记忆中，当时的电子管厂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是一个工科大学，电子管厂的师傅许多都是留学苏联和欧美，王东升进入电子管厂的第一个启蒙老师原孝钟，是中国著名经济学家和教育家王亚南的学生。

“那种大而全、工科大学式的工厂，宽阔视野和功底深厚的工程师和科学家前辈，给了我们与众不同的思维方法。他们给我们讲计算机语言，是从人类的元语言、思维进化史开始，再到计算机语言。他们哲学的、历史感的思维，一般人是不具备的。”多年后，回顾过去那段历史，王东升说。而他“站在月球看地球，前后看一百年”的战略观，也缘于那时的环境。

产业出身的人，对于工业报国有自己的执念。就在京东方B股上市后不久，曾经有人劝说京东方可以买下望京的地，做房地产生意，这一决定被王东升否决。“虽然都知道工业很难，但当初我们20多岁，电子院校毕业，进到厂里受到师傅们的培养，所受的熏陶就是工业报国的思想，内心的梦想是能够为中国工业现代化作出贡献。”

京东方合肥10.5代TFT-LCD生产线外景

如今，当京东方被交给新一代经营管理团队手中时，他们所面临的，又是与王东升当时截然不同的环境。但不管环境如何变化，拥有自主核心技术，就是这个时代企业的有力竞争力，从这个角度看，这对于京东方都是一个更好的时代。但与此同时，全球化的加剧，全球显示面板行业正进入供过于求的“洗牌”周期，复杂的国际环境以及不断涌现、迭代速度加快的新技术，对于京东方来说，又面临更大的挑战。

如果说王东升的使命，是从负数创业，将名不见经传的京东方带领到现在一家营收将近千亿人民币的企业，那么陈炎顺和他的团队的使命，就是让这家企业稳定发展，在物联网时代，顺利完成转型。在显示和相关传感技术的基础上，京东方已经将主战场拓展至智慧物联解决方案和智慧健康领域，目标是成为一家千亿美元级规模的企业。

“我还是对他们充满信心，我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和智慧，会做的更好。”王东升说。

在京东方会议室的一块标牌上，背景是宇宙和地球，在地球之上，写到“感恩之心、敬畏之心、超越之心”。很少有企业家是凭借着社会责任、朴素的理想主义情怀而创业，并将目标定为“为人类造福，为社会造福”，而王东升便是其中一位。在他的身上，总能感受到大义。

王东升拥有自己的人生智慧：“（做）人最重要的是善良，还有精益、感恩。但做事，要有坚强的意志品质，想好要做的事绝不放弃，一往无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路风形容王东升是天真的人、温和但内心坚强的人，并充满好奇心，王东升微笑回应，“这些都是我。”

（陈伊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