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今，希盟执政已满周年，虽然经历了独立后首次政党轮替的马来西亚国内政局得到了顺利过渡，社会较为平稳，但是暗流涌动。本文将首先对当下马来西亚的政治局势现状进行概括，接着对执政联盟和在野党派逐一进行分析，最后对马来西亚未来政治格局提出展望。笔者认为，“一党独大”再次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在国内党派斗争趋于激烈的同时，宗教和种族议题政治化的态势将值得关注。

【Abstract】Nowadays, Harapan Pakatan has been on power for a year.Although the first power transition in Malaysia is smooth and the society is stable, the undercurrent is surging. The article will firstly describe the current political landscape, and make one-by-one analysis on the governing alliance and its oppositions. Prospects of the future Malaysian politics will be pointed out in the end. It is observed that dominant-party system is unlikely to restore. Conflicts among domestic political parties will be more and more intense, while the increasing politicization of religion and ethnicity issues should be paid more attention.

【关键词】希望联盟；一周年；巫统；国阵；政治版图

【Keywords】Harapan Pakatan；First Anniversary; UMNO; Barisan Nasional; Political Landscape

马来西亚自1957年独立以来，一直属于“一党独大”（即巫统一直是执政党或执政联盟的主要政党）的政治格局。去年5月，希望联盟击败巫统领导的国民阵线，打破了马来西亚原有政治格局。如今，希盟执政已满周年，虽然经历了独立后首次政党轮替的马来西亚国内政局得到了平稳过渡，社会较为平稳，但是暗流涌动。本文将首先对当下马来西亚的政治局势现状进行概括，接着对执政联盟和在野党派逐一进行分析，最后对马来西亚未来政治格局提出展望。笔者认为，“一党独大”再次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在国内党派斗争趋于激烈的同时，宗教和种族议题政治化的态势将值得关注。

一、马来西亚政局现状

希盟执政一周年后的马政局有如下特点：

（一）联邦层面：党派竞争激烈，希盟执政难度增大

第十四届大选过后，希望联盟（以下简称“希盟”）取代国民阵线（以下简称“国阵”）成为执政联盟。但是希盟的执政地位远不如以前的国阵，在2004年的第十一届大选中，国阵获得222席中的198席，在2008年举行的第十二届大选中赢得140个国会议席，在2013年举行的第十三届大选中，国阵则赢得133个。但是在2018年，希盟只获得129席，国阵获得40席，伊斯兰党获得18席，另有53个议席由其他党派和独立人士分别赢得（请参阅下表1）。在这样的情况下，希盟距离修宪所需的国会议员三分之二票数（148席）通过仍有一定距离，这影响了希盟履行部分竞选承诺的进度，例如，今年4月希盟建议恢复沙巴和砂拉越等东马二州与西马九州的平等伙伴地位的修宪案就因没有获得国会三分之二议员的支持而无法获得通过。

（二）州政府层面：各党派平分秋色，政局复杂

马来西亚实行联邦制，赢得州议会多数席位的党派或联盟在该州成为执政党并组成州政府。就马来西亚各州的执政情况来看，希盟与其反对派平分秋色。在东、西马共13个州中，有7个州是希盟执政，另与沙巴民族复兴党合作执政沙巴。国阵掌握2个州，伊斯兰党执政2个州，砂拉越则由退出国阵的砂执政党联盟执政（请参阅下表2）。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执政派和反对派在玻璃市州、吉打州、霹雳州、森美兰州、马六甲州获得的票数较为接近，此五州属于摇摆州，执政党面临较大挑战。但是，在其余各州，执政党的优势较为明显，其余政党的渗透难度较大。所以，各州的政局各有不同，整体局势较为复杂。

（二）联邦政府与州政府持续博弈

联邦政府与各州政府在诸多问题上持续博弈。例如，今年1月，财政部长林冠英就曾经指责砂拉越州政府就拖欠联邦政府债务做出虚假指控，称其意图污蔑联邦政府。他还驳斥彭亨州州务大臣宣称该州自1992年开始每年都提呈盈余预算的说法。早前联邦政府宣布暂停东铁计划时，登嘉楼州和彭亨州州政府都敦促联邦政府重新考虑相关决定。在马哈蒂尔发表关于禁止外国人购买柔佛森林城市项目的言论后，柔佛州政府房屋及乡区发展委员会主席祖基菲里阿末也曾表示，涉及土地、水和森林的事项都属于州政府的权限范围，甚至暗示了对联邦政府没有就此事与州政府进行过任何讨论就发表相关言论的不满。

二、执政联盟现状

由四党组成的希望联盟虽然合力赢得了大选，但是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希盟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一）主要领导人分歧逐渐凸显

马哈蒂尔和安华摒弃前嫌、携手出战是希盟赢得大选的关键，但是从马哈蒂尔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亲手将安华逮捕入狱开始，两人的矛盾就再也无法完全调和了。希盟缔结之初，马哈蒂尔和安华就签订了合约，一旦希盟胜选，马哈蒂尔将出任政府总理，并在执政两年后，将总理一职交由安华。因马哈蒂尔在前一任期中展示出来的强硬作风，自其担任政府总理以来，关于双方能否在两年内完成交接的猜测不断。随着马哈蒂尔在6月表示将在3年而非约定的2年内将总理职位交给安华，显示双方的分歧正在逐渐表面化。此外，从近期的人事任命方面也显示安华和马哈蒂尔的分歧开始凸显，例如，安华公开表示马哈蒂尔应该为不经过内阁讨论就直接任命拉蒂花为反贪污委员会主席一事进行解释和澄清，而马哈蒂尔则坚持认为这项任命不需要经过内阁讨论，只需要依能力来选择人选即可。随着希盟当政时间越久，马哈蒂尔—安华之争也日益激烈。

（二）执政联盟内部分化日益明显

不仅仅是马哈蒂尔与安华的矛盾愈加凸显，希盟内部各党派的纷争也日益激烈。例如，在东铁还未复工之前，希盟各政党代表人物在东铁存续问题上的意见不一，公正党署理主席、经济事务部部长阿兹敏表示内阁已经决定终止东铁的同时，行动党秘书长、财政部部长林冠英却表示内阁尚未做出最终决定，代表土团党的马哈蒂尔甚至表态不清楚相关决定；公正党峇东埔国会议员、前公正党副主席努鲁依莎直接称呼土团党的马哈蒂尔为“独裁者”；在兴都庙骚乱事件后，土团党青年团团长、青体部部长赛沙迪甚至要求同为阁僚的总理署部长瓦塔慕迪下台。如此种种显示希盟内部分化日益明显。

（三）来自在野党的竞争日益增大

无论是选前还是选后的民调都显示希盟和国阵势均力敌，希盟在选民支持率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希盟正式执掌政局后，以巫统为代表的在野党在诸多具体议题上给执政联盟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例如，巫统协同伊斯兰党迫使政府放弃签署《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ICERD）和联合国《罗马规约》，马华和民政党等也在敦促政府承认独立中学统考文凭议题上不断施压。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今年举行的三场补选当中，希盟都输给了国阵候选人。在今年1月举行的金马仑国会议席补选中，国阵候选人南利莫哈末诺以超过排名其次的希盟候选人马诺佳仁3238票的战绩，成功捍卫了国阵在金马仑的不败神话；3月举行的士毛月州议席补选中，国阵候选人查卡里亚以高出第二名希盟候选人莫哈末艾曼近2000票的成绩赢得该议席；在4月举行的晏斗州议席补选中，国阵候选人莫哈末哈山更是以多出4510张选票的优势，击败希盟候选人斯特南，成功守住该议席。因此，无论是在具体参政议政问题上，还是民众支持度方面，在野党带来的竞争越来越大。

三、反对派现状

反对派是马来西亚政治版图的另一方面，相关政党的发展现状如下：

（一）国阵难团结

第十四届大选失利之后，国阵内部开始出现分裂，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不仅许多党派选择退出国阵，巫统内部也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退党潮。

随着大选的结束，许多政党宣布退出巫统。就东马而言，沙团结党、沙自民党、沙人民团结党和沙民统相继宣布退出国阵，沙巴国阵主席慕沙阿曼更是宣布正式解散沙巴巫统，这意味着巫统乃至国阵在沙巴的政治势力几乎不复存在。执掌砂拉越州政府的砂四党也在稍后宣布退出国阵，并筹组本土政党为主的砂拉越政党联盟，这使得国阵的势力被进一步削弱。在西马，民政党也宣布正式退出国阵。即使是继续留在国阵的马华也在蠢蠢欲动，虽然去年12月召开的党内全国代表大会没有通过退出国阵的提案，但是却授权中委会推动解散国阵。这显示马华已经对国阵的存在失去信心。如今，国阵成员由选前的13党变为如今的3党，影响力锐减。

作为国阵核心的巫统也面临着团结党员的巨大挑战。自大选失利以来，许多巫统党员宣布脱离该党，其中包括许多资深党员，例如国内贸易、合作社及消费人失去部前部长韩查再努丁等，甚至有许多人继而加入希盟成员党。这显示巫统党员对本党日渐失去信心，在重振士气、团结党员方面，巫统自身也面临着巨大的难题。

（二）“马来伊斯兰”受到更大程度的重视

就拥有国会议席数量以及州政府执政权而言，巫统和伊斯兰党是最大的两大在野党。为了应对“退党危机”，延长其政治生命，一直以多民族政党自称的巫统越来越频繁地举起“伊斯兰教”和“马来人”两面大旗，这与伊斯兰党在意识形态和目标群体上达成一致。早在去年12月，就有评论人士指出，伊斯兰党已经成为马来西亚最为坚定地捍卫马来人意识形态的政党，甚至认为伊斯兰党获得了填补马来伊斯兰政治真空的机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巫统决议与伊斯兰党进行非正式“联姻”，在国会及补选上合作，虽然这可能分化其他民族（例如引起马华的强烈反对），但是这样的合作无疑能够帮助巫统深化其“马来穆斯林”政党的形象，有利于获得马来穆斯林的选票。两党甚至有可能在巫统执政的彭亨州与玻璃州、伊斯兰党执政的登嘉楼州和吉兰丹州组成联合政府，这进一步显示了两大主要在野党将深化共同的“马来伊斯兰”章程以及巫统希望利用“马来伊斯兰”来重新笼络党员及支持者的政治目的。这样的合作势必将对执政的希盟造成强烈的冲击。

四、展望

（一）“一党独大”的局面难再现

长久以来，马来西亚都是“一党独大”的典型案例，尽管巫统与其他政党组成国阵/联盟（之前名为“联盟（Alliance）”）参加选举，但是巫统无论是在国家层面还是在执政联盟中的“霸权”地位是毋庸置疑的。1957年马来西亚独立后，巫统在1959-2013年间的历次大选中，赢得的议席基本超过其所在执政联盟赢得的总议席的一半以上，而且其平均所占国会总议席的比例也维持在40%左右，个别年份甚至超过半数（请参阅表3），历届政府总理皆出自巫统（即便是现任总理马哈蒂尔也是前巫统党员）。诸多学者也都对巫统的“一党独大”进行过相关分析，例如，Julian C. H. Lee就从运作机制和文化环境两个方面分析了国阵是如何保证其政治主导性的 ；William Case对巫统如何在尊重半民主程序的情况下捍卫其政治主导进行了讨论 。然而，2008年大选以来，巫统在国会中的议席数量较之前相比有较大的下滑，早在2010年就有学者注意到马来西亚“一党独大”和竞争性专制主义已经开始弱化的现象 。在巫统的“统治”地位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情况下，希盟在第十四届大选中的胜利既是出人意料，即巫统/国阵这么快就无法捍卫其执政地位，但同时又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巫统/国阵“大势已去”早有显现。

随着民主化在马来西亚的不断推进，在原“霸权”——巫统的影响力逐渐降低的同时，马来西亚政坛逐渐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即便是击败国阵的希盟，其内部也没有政党对联盟存在绝对的主导权。希盟在国会中超过70%的议席由人民公正党（下称“公正党”）和民主行动党（下称“行动党”）获得，且两党所获议席数量相差不大，与巫统的议席数量也较为相近（请参阅表4）。虽然现任总理马哈蒂尔所领导的土团党相较而言所获议席较少，但是他被认为是“修复马来西亚的人” ，更被认为在希盟胜选乃至转变马来西亚“一党独大”政治体系中都扮演了关键角色的人 。因此，即便土团党的国会议席占比较少，其在马来西亚政治体系中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忽略的。总体而言，“一党独大”的情况在马来西亚政坛中很难再出现。

（二）党派和派系斗争趋于激烈

在“百家争鸣”的大背景下，马来西亚各政党甚至党内各派系的斗争开始越演越烈。这在2018年第十四届大选中就可看出，这届大选被认为是马来西亚历史上竞争最激烈的大选。又例如，6月闹得沸沸扬扬的经济事务部部长兼公正党署理主席的阿兹敏卷入同性性爱视频丑闻事件，这被认为要么是公正党内部反阿兹敏派系的“杰作”，因为阿兹敏被认为是安华的主要竞争者；要么是其他政党的成员希望借此搞垮公正党。马哈蒂尔总理也直言不讳地指出这是有些人以龌龊手段企图达成某些政治目的的行为，甚至认为“有一天你也有可能看到我的影像” 。未来，随着再无政党能够“一手遮天”，越来越多的政治党派或者团体希望“多分一杯羹”，党派之间以及党内各派系的斗争势必将趋于激烈。

（三）种族和宗教政治化趋势加剧

虽然马来西亚宪法规定伊斯兰教是联邦宗教，马来等土著群体占全马人口的60%以上，但是大马是多宗教、多民族共存的社会。长久以来，包括“一党独大”的巫统等政党也都号称自己是多种族、多宗教政党。但是，去年，巫统与伊斯兰政党——伊斯兰党联合发动了反对签署《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ICERD）的政治集会，有政治评论家就指出这是巫统借机凸显穆斯林政党特色 。今年3月，巫统更是确认与伊斯兰党达成合作关系，旨在以强调伊斯兰议程来重新塑造本党形象以及吸引马来穆斯林选民。7月初，马哈蒂尔向包括巫统在内的马来裔政党公开喊话，邀请他们加入由其领导的土团党，认为这样能够团结马来群体。这种种迹象都表明马来西亚主要政党更为重视其特定种族和宗教身份，在政党纷争加剧的背景下，各政党都希望通过深化本党的族裔（尤其是马来裔）和伊斯兰教的政治标签，赢得马来裔穆斯林的支持。所以，可见马来西亚政局种族和宗教政治化的趋势在未来将加剧。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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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人：广西大学 中国—东盟研究院马来西亚研究所研究助理 李希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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