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观物则尽窥物之形貌,以心观物则尽得物之至理而能由物致情上升为形而上的境界。《说文·见部》:“观,谛视。”谛视就是对事物至理的把握、融会,解读蕴藏在事物表面之下的深层内涵。“观”,在儒家可解读为一种谨慎、细致对待人、事的态度,对圣哲之言行的观照,将至理修化于心,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
在道家,是“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的道。在有与无的“虚静”之中领会到万事万物丰富的内涵,从而超越现实的种种界限。在佛家,“观”便是一种观察妄惑的智慧,让人不为世事诸相所迷惑,通过这种智慧究竟菩提彼岸。在古代文人艺术化的生活态度中,如何的“观”赏便直接与个人的修养、品位相联系。书画清玩在于使人遐思畅古,心思逸远,在于烟霞仙圣、泉壑丘峦的境界。至于中国的赏石文化亦是如此,它是一种人与石的内在关系。
中国赏石文化大致可谓肇兴于晋唐,滥觞于园林文化的情境之中。可以说唐宋尤其是宋代文人赏石以境界居上。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说道:“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这一境界的论述似乎非常适合用于对古代赏石文化的论述。
赏石之境界的生成在于“观”的过程中文人诗意的心灵将这有限的形象升华为广阔的意象。竖画三寸当千刃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远,古代文人赏石正是与文人画一般给人带来无限的思维意象遐骋的空间。这小小的赏石作为一个符号,牵引出山岳勾连,层峦叠嶂的画意。我们通过嘉石的品观,在自然的思忆中格情致之,在物我的融汇种体悟自然的玄奥。
在宋代就有了不少案头赏石,如《铁围山丛谈》中述及:“江南后主宝石砚山,径长逾尺咫。前纵三十六峰,皆大如手指”及至米芾袖中之神巧。米芾曾守涟水,因好石,终日在书室中一一品题,不出门户。杨杰为朝廷派来的监察使,本打算教正米芾的爱石癖。对米芾正色说:“朝廷以千里付公,那得终日弄石都不省事,案牍一上,悔亦何及?”此时米芾不慌不忙从左袖中取出一石,其状嵌空玲珑,峰峦洞穴皆具,色极清润。
米芾说:“如此之石安得不爱?”杨杰不理。然后米芾又掏出一块。叠嶂层峦,奇巧更胜。杨也不理。最后米芾拿出一块,尽天划神。对杨杰说:“这块如何?”杨杰说:“此石安得不爱!非独公爱,我亦爱也。”然后从米芾手上拿过这块石头径直登车而去。由此可见这样的赏石对文人有多么大的吸引力,这其中品观的乐趣与心赏方家自知。
清代著名诗人、岭南“梁园”创建者梁九图赏石别有风韵。他所收藏的嘉石都具有天然画意,而且最喜欢黄腊石,盛以磁盘,位诸琴案,“风亭水榭,自然为之改观”。虽然他的赏石也是案头之物,但会配一些很小的竹木枝柯,其意在于“令见者有穷谷深山之想”。并且他喜欢在清晨观石,安静的气息与石之品性最为相宜。于此石之深蕴便融入到文人清雅的韵味之中。
对于文人来说,“韵”在于观、在于品,将浓会于内的意蕴趣味一一品出。每当默默注视这些古代供石的时候,就带给我们一种难以诉诸的感受。石面厚厚的包浆经历了多少世事变替、陪伴了多少文人的雅意。每每抚摸、把玩,不由得心中古意盎然。还有这奇美、飘逸的造型,默默地注视观赏不觉心境清爽许多。这天工的造型确实难以用有限的语言来描述,可是在“观”的过程之中,一切的语言也同石一般不语而尽会于心。
无论是大型赏石的境界高远还是案头清供的意蕴别致都须通过“观”的过程得以体现。这种“观”是一种赏石行为的过程和方式,也是赏石目的本身。在眼为看、在心为品,成思于象。观的过程是一个视觉、思维、心理的综合体。从而拉近物我的距离,超越现实的界限。“观”的内涵正是古代赏石文化的真谛。
石不能言最可人,人亦不言默品观。偶有闲情,安坐书斋,一杯清茶,一缕沉香,默对雅石,静心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