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之死——从凯撒到拿破仑

《 达澈勒的回忆》 罗马人喜欢做两件事:种地和打仗。一开始挺好的,春天播种完,放下锄头,拿起长矛,烧

《 达澈勒的回忆》

罗马人喜欢做两件事:种地和打仗。一开始挺好的,春天播种完,放下锄头,拿起长矛,烧杀劫掠去了。到了秋天,再赶回家收麦子。可随着第一次和第二次布匿战争的胜利,土地太多了。再打一仗,要跑很远的地方,种地的事儿也就顾不上了。

被征服的土地按一个家庭能种多少,划成份地分给平民。多出来的贵族也分,他们得到的自然比平民要多。这样分完,还有很多的土地——这被称为公地,理论上属于国家,谁要种,得向国家交租。田赋多少,元老院说了算。

《 在凡尔赛宫为孔德亲王行接见礼》

问题就这样产生了:平民们出去打仗的时候,留在家里的贵族把公地全租了下来——税率是他们自己定的,然后用大量的奴隶进行庄园化生产。奴隶无须服兵役,也不需要给工钱。平民的小农生产,本来就无法与贵族的规模化生产相抗衡,况且还一年到头在外面打仗,如何不破产?当兵的从战场回到家里,发现老婆孩子为了活命,早把地卖给贵族了。于是,土地兼并,大批平民沦为赤贫,涌入城市。共和晚期,罗马的贫困率达到95%。

到了公元前二世纪,罗马的疆域实在是太大了——西抵大西洋、东至两河流域、南达撒哈拉沙漠,向北一直到易北河以北。再也没有合算的仗可打了。可不打仗,平民们也就更加没有了生路。涌入城市的平民,生计无着,民主制度也就变了味儿——平民们每天得跑到贵族家门口央求打杂的机会或干脆直接要食物,而他们付出的,则是选票。由此可以看出,当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无法得到保障的时候,选票是可以用一块不大的面包换取的。于是,罗马的民主名存实亡,被寡头政治所取代。

《出售》

公元前143年,一个叫提比略·格拉古的贵族,开始呼吁改革。他这样煽动平民:“你们命中注定带着子女在各地流浪,无家可归。事实是士兵们奋勇杀敌,却只是保护了他人的财富与奢华。你们号称是世界的主宰,却连一小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都没有……。”他提出的改革主张则是:把公地无偿分给无地的平民。不用说,格拉古得到了平民热烈的拥护。

应该说,格拉古身为一个贵族,提出这样的改革方案其动机是令人生疑的。他这种以借助平民的力量为手段、以伤害贵族整体利益为前提的谋取个人权力的做法,显然有违贵族间权力斗争的游戏规则。于是,他被召至元老院接受质询。话没说几句,愤怒的元老们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个叫萨图雷乌斯的,操起一条板凳,将其打倒在地。其他元老也随即操起各自的板凳,不大会儿功夫就把他打死了。接着,贵族们乘胜追击,用板凳腿和石头一口气又打死三百多改革派,包括格拉古的弟弟,尸体全部抛入台伯河、家财抄没、家人还不许带孝。第一次改革,就这么结束了。

《拿破仑和部将在埃及》

格拉古兄弟的命运虽然很惨,但他们发明的这个权力游戏的新玩法,却被后人多次模仿。小贵族——打不过圈里的同侪——发动下层平民百姓——做掉大贵族——自己上台。这套把戏,今天有个统一的名称,叫民粹。民粹之所以令人厌恶,原因有二:一是它坏了规矩,属于作弊,故为精英阶层所不喜;二是,更糟糕的是,民粹虽然是贵族共和的死敌,可它却也并不是平民百姓的朋友。它的结果并非民主——大家一起说了算,而是专制独裁。大众只是被当成了擦屁股的手纸,擦完就扔掉了,处境比以前还不如。“种下龙种,收获跳蚤”,说的就是这个。

到了公元前一世纪,虽然罗马的贵族共和制已经名存实亡,但好歹还有个名份在那儿。第一次撕破脸,发生在公元前82年。苏拉结束对埃及的征服后,带着大军回到罗马城外扎下营来,要求元老院给他的手下的五万人分地。元老院当然不答应。于是,苏拉把元老院的各位元老列了个名单出来,外加了些虽然不是元老院成员、手上却有很多土地的贵族,在每个人名的后面标上了赏金。一夜之间,几千人被干掉。苏拉之乱,一直折腾了四年,才算平息了下来。从普卢塔克的《苏拉传》中,我们可以明白何以苏拉没能够成为凯撒那样的人物:他贪酒好色、喜欢说黄段子、和演滑稽戏的小丑们一起开玩笑。按说,这些倒没什么,可是,只要有姑娘或是小丑在场,他就不肯办公,这却成了大问题。因为,苏拉身边没有这两种人的时候,少之又少。

《希腊内宫》

凯撒也是通过承诺给手下的士兵分土地,得到了军队的效忠。当他确认手下的军团将效忠于他本人,而不是共和国的时候,于公元前49年越过卢比孔河,向罗马发起了进攻。共和国派庞培以应之。两军在希腊交战。可是,庞培手下的兵也是由罗马的平民构成的,凯撒“打土豪、分田地”的路数,是何等的讨平民欢心。没费多大劲,庞培就败走埃及,被凯撒派了个刺客,一刀结果了性命。自此,罗马共和国再无人能与凯撒抗衡,只得打开城门,恭迎新主子入城,并授予凯撒“独裁者”的光荣称号。

凯撒当政之后,真心推行土地改革,将公地分给平民。他在被平民尊为神的同时,也自然遭到贵族的忌恨。平民更在乎实实在在的恩赐,才不管独裁不独裁、共和不共和的。于是,仗着平民和军队的拥护,凯撒的统治极为稳固。这样过了五年,凯撒有些飘飘然,要求元老院授予他“终身独裁官”的权力。元老们假意请他来元老院开会商量,暗中早布好勃鲁托斯一干人等在议会大厦的台阶上,待凯撒到来,一拥而上,35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凯撒死后——令人感到惊奇——共和精神却并没有得到恢复,人民要求独裁的呼声反而更高了。对此,西塞罗不解地说道:“很奇怪,我们杀了这个人,反而肯定了他所做的一切。”

《凯撒之死》

在安东尼和屋大维起争执的初期,安东尼是占上风的,西塞罗把共和的希望寄托在屋大维的身上,在元老院中对安东尼慷慨陈词:“如果我的死能赎回国家的自由,我很乐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安东尼满足了西塞罗的愿望——杀了他,还让手下拿着西塞罗的双手在罗马城内示众了一番。西塞罗的死,意味着这个国家共和精神的彻底灭亡。

在屋大维和安东尼交战的十年中,罗马民众自发地投票授予屋大维“奥古斯都”称号。其权力,大过凯撒梦寐以求的“终身独裁”的权力,而且还能世袭。到了公元前27年,罗马正式由共和走向帝制。塔西坨的一句话可以作为这段历史的最好总结:“一人独裁,是动乱国家唯一的补救办法。”

《共和国》

与罗马共和制相同的命运,还有法国大革命。资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也是建立共和国。但是,资产阶级高呼共和口号获得胜利之后,却根本不实行民主。共和才两年,从国王、修道院和贵族手上没收来的土地和产业,就开始非常廉价地出售给了资产阶级。这种私有化的进程,与今天我们的“国有资产流失”是极为相似的。勒费弗尔这样说道:“共和七年,把那些被抵押的国有产业无代价地给予了持有这些产业的人。村社公地的分配中止了;政府又力图把农民从1789年以来就自由使用的森林中驱逐出去……。”于是,被称为无套裤汉的贫穷农民便聚集在拿破仑身边。共和才第八年,他就像凯撒一样当上了三执政之一(那两个完全是摆设)、次年当上终身执政。再两年,就像屋大维一样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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