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杀更想活着,躁郁症患者中国约7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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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郁症想自杀更想“活着”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大半夜,奶奶跪在我的床头,递给我一个烟灰缸,求我砸她的头来获得解脱。”这看似小说虚构的片段,却是8月4日凌晨3点,一名网友自爆的亲身经历。面对奶奶这般举止,她说,那时的她内心有恐惧,但更多是心疼,因为奶奶是个被“躁郁症”困扰多年的患者。

  提到躁郁症,歌手曹格上个月正因此上了微博热搜。两年的躁郁症困扰,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考,将家人拒之门外,婚姻面临危机。相对于抑郁症,躁郁症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比较陌生的词汇。但是,它折磨人的能力跟抑郁症相比有增无减,患病人数也是与日俱增。

  躁郁症学名“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症一样,是心境障碍的一种。所谓“双相”,是指患者的心境会在两种极端状态下波动——时而登上狂躁的高峰,时而陷入抑郁的低谷。世界卫生组织每年公布关于疾病、残障和死亡的大数据显示,全球约有3亿人患有抑郁症,5000万痴呆症患者,2300万精神分裂症患者,6000万躁郁症患者。其中,在中国就生活着700万的躁郁症病人。

  01 躁郁症,情绪的“两极分裂”

  得了躁郁症病,就像一把刀,狂躁时刀向着外面,而抑郁的时候刀尖对着自己。21岁的王娟是一名大二学生,也是一名被躁郁症长期折磨的患者。从高一开始,她就有轻微的躁郁症倾向。自习课上,她会拉着班里同学喋喋不休地谈论人生意义,一整节课嘴不带停,要是把同学都讲跑了,她继续一个人兴奋地自言自语。有时候的王娟则一整天都不说话,不搭理身边人,凌晨两点还跑到大街上晃荡,不明事由地边走边哭,直到走累了,哭累了,才回家。

  那时期的她脾气火爆。曾在过春节时,因为一点小事不顺心,王娟砸碎了厨房所有的盘子,并拿起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嚷嚷着就要割腕自杀。面对女儿的举止,没有多少文化的父母不知所措,也不相信女儿精神有问题。因为王娟在不躁不狂的时候,懂事有礼貌,见谁都笑得一脸灿烂。躁郁症患者的状态经常被比喻为坐在情绪的“秋千”或者“跷跷板”上。

  “为了让我快乐,父亲动员所有亲人来开导我,告诉我世界很美好,要好好活下去。”王娟回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喜怒无常的生活成了一种煎熬,直到亲人都不理她了,她还是没有走出来。“那天发完火后,我躲在衣柜里,歇斯底里地咒骂着这个世界,哭着不停拿头撞着柜子,我感觉自己要被撕开了,可没人能帮我。”王娟说。就这样过了4年,上了大二的她才去医院做检查,被确诊为“躁郁症”,需要长期的药物和心理治疗。而像王娟这种,患躁郁症多年后才被确诊的病人大有人在。

  北京回龙观医院抑郁症病房主任陈林表示,相对于抑郁症,躁郁症的识别率、就诊率很低。因为很多人会把抑郁或狂躁发作当成单纯的“情绪问题”,加上对躁郁症认识不足,导致不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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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相障碍的概念雏形在1854年被提出,但对于这种病症的界定,一度十分模糊。/ originoo

  现有研究显示,当人们首次出现抑郁或躁狂症状发作后,平均要滞后8年才能首次被诊断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从而得到治疗。即使医学专业的行内人也会出现这种情况。生物学硕士杨晓宇就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上大三时,他因为用兔子做生理解剖实验,听到兔子“凄厉得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鬼叫”一般的声音,陷入伦理困境,开始抑郁。

  没过多久,他躁狂的一面也显示出来,开始疯狂地购物,买下7800元的电脑眼睛都没眨一下。由于平时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一学期内他就打碎了几十个暖水壶。尽管学的是医学相关专业,但杨晓宇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得了躁郁症。直到三年后,在病友的点拨下,他才最终确诊。

  02 行为奇怪,也不是“神经病”

  躁郁症患者不是神经病,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最佳状态和最惨状态罢了。患病5年,王娟除了饱受躁郁症带来的过山车般情绪起伏,还要忍受身边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从高一时过于热情给同学讲解人生意义,到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关起来,不与外人进行半句交谈,身边的人早已对她议论纷纷,说她是神经有问题,行为才会如此喜怒无常。

  听到街坊邻居说自己的女儿是神经病,王娟父母很是心疼,四处为女儿辩解称只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春节聚会上,王娟要割脉自杀的行为,也是吓坏了众多人。王娟的舅舅劝她父亲,“这女子一直都痴痴癫癫的,要不送精神病院看看吧。”听到这句话,素来温和的父亲对舅舅大打出手。因为街坊邻居的议论,王娟的父母想带她远离家乡,寻找个新住处。王娟拒绝了,她不忍心40多岁的父母还因为她而在外漂泊,高考结束后,她选了一所外省的大学。

  公司白领林雪也是一名躁郁症患者,当得知自己患病时,她没有告诉家人和朋友,一个人默默接受治疗。因为她潜意识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理解,甚至害怕他们把自己当“神经病”。林雪说,她曾看过一部讲述躁郁症的电影《一念无明》,里面的男主黄世东因为躁狂复发,一个人在超市门口大口大口地吞咽黑巧克力,被路人拍成视频发布到了网上,被邻居无意看到,纷纷谴责他是神经病,要求他和父亲搬离公寓。

  电影《一念无明》中,黄世东一边塞,一边吃,一边哭。迎来的不是关怀,而是“摄像头”。担心这样的情景在自己身上重演,林雪牢牢记住医生的嘱托,按时吃药来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在外人还是在家人面前,都尽量表现得像一个没问题的正常人。“其实独自压抑这种情绪,常常让我有种支撑不住的感觉,我想死却不敢死,担心我的死会暴露我有精神疾病,家人会因为邻居的议论而抬不起头。”林雪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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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明》中,黄世东的爸爸(曾志伟饰)请求邻居不要落井下石。/ 电影《一念无明》截图

  当然,说躁郁症是“神经病”外,躁郁症与“天才”有关也被很多人认同。当躁郁症患者达到躁狂状态时,可以做到几天不睡觉,高度兴奋,不断进行创作。事实上,梵高、尼采、贝多芬、歌德等大人物都是躁郁症病人。很多患者因为贪恋这种状态,甚至选择停止服药。但图南表示,这种几天不休息、癫狂的工作状态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躁郁症表现,对病人的身心健康具有极大威胁,需要及时进行治疗。而病人发病可能出现的灵感或创造欲也都只是昙花一现,他们没办法长时间专注于一件事,躁郁症并非是“天才病”。

  03 想自杀,更想“活着”

  躁郁症可以治愈,却很艰难。李女士是一名有30多年病史的躁郁症患者,由于存在药物过敏,在这30多年里她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却始终没有摆脱躁郁症的困扰,常常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穿梭。而躁郁症患者在长期服用药物时,也会饱受药物副作用的折磨,若承受不住,就会有轻生的念头。

  《躁郁之心》作者杰米森跟李女士一样,是一名与躁郁症抗争了超过30年的疾病患者,由于无法承受药物副作用的折磨,她在反复私自停用药物后产生自杀的念头。“我的身体再也不适合居住了,它是如此容易暴怒和哭泣,充满了毁灭性和狂野的力量。面对着镜子里的主人公,我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怪物,我并不认识它,但是却必须与之分享自己的思路,并与它一起生活。”杰米森著有“躁郁天才”四部曲:《躁郁之心:我与躁郁症共处的30年》(上)、《躁郁之心:我与躁郁症共处的30年》(下)、《天才向左,疯子向右(上):躁郁症与伟大的艺术巨匠》、《天才向左,疯子向右(下):躁郁症与影响世界的人》。

  国外研究发现,躁郁症患者自杀风险是普通人群的10倍,躁郁症患者中两至四成曾有自杀行为,而11%~19%自杀身亡。中华医学会精神病学分会副主任委员会、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方贻儒教授曾指出,与抑郁症相比,躁郁症的复发率更高,抑郁症大概一生当中的复发率有80%,而躁郁症的复发率则超过90%,其自杀风险也远远比抑郁症高。

  2018年8月5日,32岁女歌手卢凯彤从20几层高楼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因为实在扛不住躁郁症的折磨。卢凯彤在2013年查出躁郁症,在亲人陪伴下,经过两年的治疗慢慢走出低潮。她曾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表示在这两年低潮期每天都想自杀,但现在已慢慢把自己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并呼吁粉丝要怀抱希望,人生一定有办法走下去。但尽管对生活充满希望,3年后,她还是被病魔无情地带走了。

  面对外界的不理解以及疾病的折磨,王娟也曾有自杀的念头,但想到父母对自己二十几年的辛苦付出,母亲因为自己的病常常偷偷抹泪,她努力遏制着这种可怕的想法。“只要心中仍有爱意,便真的放不下这个世界,我爱父母,胜过爱自己。”王娟说,她不想死,现在的她努力让自己一天天变好,除了药物治疗,还和朋友四处去旅游,尝试各种没有做过的事,开阔眼界,转移注意力,相信自己一定能战胜病魔。

  李女士也是如此,到处奔波求医,就是不想被躁郁症打趴下,因为她舍不得自己幸福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躁郁症康复是很难,但躁郁症患者也未曾放弃,在没判定生死前,都要努力地拼一把。

  04 社会浮躁,加速“精神崩溃”

  社会促使了这样一种情绪,期待每个人长时间拥有“轻躁狂”那样的超人状态。近几年随着新闻事件的报道,躁郁症逐渐走进大众视野,但当大众正准备搞清楚这个病的来源进行预防时,身边的躁郁症病人已经一个又一个地出现。王娟的躁郁症就是因为家族基因遗传。她曾无意中听家中长辈提起,父亲有一个妹妹因为精神病而早早死去。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双相障碍的平均发病率为2%-3%,部分国家或地区可高达5%-7%。而综观国内外调查数据,大多数患者初发年龄在20-30岁之间,25岁以前发病更常见,发病年龄高峰集中在15-19岁。

  方贻儒指出,躁郁症的危险因素十分多样,其中遗传因素的影响最为突出。躁郁症具有明显的家族聚集性,属于多基因遗传。研究表明,成年人的亲属如果有Ⅰ型、Ⅱ型障碍,那么患病风险就会提高到普通人群的10倍。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情感障碍课题组负责人马燕桃则表示,除了个体化的因素,躁郁症更和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很大的关系。当今社会处于一个发展越来越快的阶段,而为了跟上这速度,无论是谁都是被推着咬牙往前冲,来不及休息,也经常因为某件事搞砸,影响正常节奏而焦虑心烦,很多人的精神状态也因此慢慢出现了不可控制的变化。

  马燕桃说,她所在的医院周边校园人群较多,所遇到的患者大部分都是因为学业压力而患躁郁症的初中生、高中生、研究生以及博士生。据她观察,最近10年在整个群体里,特别在中国社会,躁郁症的发病率呈迅速上升的趋势。

  从现在开始,务必关注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

  在没有基因遗传的前提下,好好的林雪患上躁郁症,也是社会压力带来的结果。3年前刚大学毕业的她,幸运地签了一家薪资很高的事业单位,但是高薪背后往往是巨大的工作压力。林雪经常因为工作没做好而受到上司责骂,尽管她一直加班加点工作,效果却一直不理想。

  面对工作带来的挫折感,她尝试找家人朋友倾诉,提出想辞职的想法,但没人能理解她,家人更是反对,责怪她一点苦都吃不了,劝她再忍一忍,再做一做,总会适应的。就这样,被源源不断的压力冲击着,而她却无处排解和释放,最终等来的就是躁郁症的确诊。其实,有时候当我们感觉真的累了,是需要学会停下来,给自己放假,毕竟我们是“人”,不是“超人”。(来源:21新健康,文/荷小西;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姓名除专家和新闻人物外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1] 中国700万躁郁症患者的两极人生. 新京报;[2] 躁郁症:创造与破坏. 三联生活周刊;[3] 得了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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