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欢喜》到男版《天鹅湖》:你的爱差点杀死了我

林磊儿考上清华,乔英子去南京大学,季杨杨出国留学,剧中角色的人生走向让人又喜又叹。

《小欢喜》赶在夏末完结了。

林磊儿考上清华,乔英子去南京大学,季杨杨出国留学,剧中角色的人生走向让人又喜又叹。

哪怕你没有看过《小欢喜》全剧,你也一定看过微博上直接与“恐怖”划等号的视频片段,也一定知道有个叫乔英子的姑娘,被她母亲宋倩强加的理想压到喘不过气。

为了“逃离”母亲,她甚至选择去跳河。

站在桥边,对母亲哭喊着说出“我知道您不容易,是我想太多,我配不上您给我的爱”的英子,是无数中国式家庭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的缩影。

而当乔英子和宋倩的对峙季度登上热搜,原生家庭,这一远深于“地铁味”的烙印,再次被带到了观众面前。

但今天我不谈烙印,只想聊一聊原生家庭中的控制欲

中国式家长的控制欲

我记得《小欢喜》最早火出圈的一段视频,是乔英子和宋倩的一段对峙合辑。

作为一个常被家里人以“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当了妈就知道了”进行教育的人,我非常自然将自己代入乔英子的处境。

实际上“代入”这个词还颇显勉强,在这种具有强烈时代特色、具有极强普适性的情景下,我很难不把那些画面看作是

长辈对晚辈全方位的降维打击:

第一轮: 考试

摸底考完,乔英子书包里同学送的玩具被翻出来,宋倩半警告地提醒:“现在哪是玩这个的时候。”

紧接着更要命“考第二高兴什么啊?”

潜台词应该这样读:

你现在付出的努力算什么?你这样根本完蛋。

誓师大会上写梦想气球的环节,相较于方圆写的是“考上还是考不上,小小欢喜才是好”的佛系快乐,乔英子写下“中国国家航天局”的目标后,宋倩拿过气球,写了句“清华北大任选其一”,又强塞给英子,让她写“一定考上700分”。

英子不满拒绝,宋倩见状快速补刀“清北没个700分哪能上啊”,再旁敲侧击“你现在考分就在650上下徘徊,那哪行”,落点“快写上快写上”。

她把压力全部寄托在一个已经膨胀到充满气的气球上,好似写上了,愿望就会实现。

在那样一个非常具有象征意味的时刻,这一笔横加的期望的压力,籍着一个本不具有任何意味的气球被添在了乔英子身上,终于爆炸了。

第二轮: 兴趣

宋倩发现了乔英子的秘密基地,进去是乐高搭成的一桌巨大航空模型,肉眼可见其搭建者花在上面的心思和期望。

但这个画面得这么看:

乐高模型:好你个死丫头,马上就高考了不知道轻重竟然还在玩乐高?我该说是不知死活还是玩物丧志?搭这么高,隔壁小李写了50套高考必刷题了,你还在这里过家家?

秘密基地:不上课来搭积木,还合起伙来骗我?你不知好歹,你在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和付出,你是个令人失望的孩子,你不应该在爱你的妈妈面前有秘密,你这是太自私。

砸模型:我要好好告诉你,什么是轻重缓急。我砸了,都是为了让你迷途知返,让你知道自己错了不要再继续走歪路了,收心,回来学习,回到妈妈这里。

宋倩用自己的方式,给乔英子规训了一条看似自然的生活轨迹。

在这套生活轨迹的规则里,宋倩就是唯一衡量的标尺,而一切不在此规定范围内的,都很难被理解,更不提被接受。

第三轮: 关系

就像是儿时被亲戚逗乐时,常要面临的“你更喜欢爸爸一些,还是更喜欢妈妈一些”的残酷问题,乔英子也被摆在“爸爸和他女朋友”和“妈妈”这道荒谬的选择题中,且总是在被迫作出回应。

英子不论是被发现秘密基地,还是被发现逃课,站在宋倩角度,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自己的女儿、前夫、和一个夺走自己老公又意欲夺走自己女儿的女人之间“合起伙”的排挤勾当:

“我的”女儿在忤逆我的意志,我的女儿在无视我的哀伤。

宋倩的主观情绪里,对女儿单方的期望、占有欲都达到顶峰。

“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为你付出太多,我甚至牺牲了ABCD”,“那么ta付出了什么?”这些盘算一并加进来,宋倩的委屈与怒火蓄势待发。

不管是英子,还是电视前的我,要我站在一个成年人/将要成年的人的人角度,当然不是不能理解宋倩,但理解和“接受”之间并没有必然的等号。

当两轮对峙一起以“中国式家长”的思维精准打击到瞬间怀疑人生的程度,英子的情绪崩溃已是必然:

我讨厌你。

但这,又哪能用“中国式家长”这一个词来概括呢?

这分明是更为普适的“家长式”思维。

一起由控制欲酿成的悲剧

实际上,几乎同档期,但在原生家庭这个话题上更舍得给观众喂更直接露骨的玻璃渣的,还有

马修伯恩的舞剧男版《天鹅湖》(以下简称男鹅):

一个被控制欲超强的母后时时牵制的低能王子爱上头鹅(鹅群首领),一次舞会闹事后死于精神错乱的故事。

△王子(左)和王后(右)

虽然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不是男鹅的母题,但纵观全剧,却不难发现能推动这部2小时舞剧剧情前进的,正是他和单亲母亲之间的关系。

王子从年幼时接触的就是克制而隐忍的母爱表达:

第一幕,年幼的王子从噩梦中惊醒,小小一个人躺在巨大的惨白的床上满头大汗,期望得到母亲的慰藉,但回应他的只有母亲果断离去时摆开的裙裾。

会见民众、参加集会、代表国家形象……他和母亲的互动完全建立在对王子生活的规训上。

△幼年王子(中)和王后(右)

他作为母亲身边一个“伴随物”出现,像个运行在固定轨迹上的发条玩具,又因其轨迹的固定与单调,导致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个判准:母亲。

至此,他的生活只剩下爱情这一个突破口。

高考之于乔英子,即爱情之于王子:

一种逃脱、一种奔向选择、奔向自我的可能。

但正如乔英子的高考,报南大不仅是为了成全自己,“母亲”的影子实际仍笼罩在她的志愿册上:“我就是为了逃开你,逃得离你远远的”。

王子挑选女友,母亲冷峻端庄“秩序”二字脸上写的形象构成了他的择偶标准:“我就是要选一个和你不一样的,和你完全不一样的”。

于是就有了王子的女友这个角色:舞台上唯一的超短裙桃色小妞。

△女友(右)

正如乔英子用跳河这种直接自我毁灭的方式进行反抗,王子也有自己的反抗之路。

第一幕,在烈酒辅助下,王子紧紧抱住从不在他面前表露情感的母亲,俄狄浦斯情结燃起熊熊烈火,他几欲通过强奸的方式从他母亲那里获得直接的肯定与温暖。

第二幕末,他实在忍不下头鹅与王后的调情,从护卫处抢来枪直指头鹅。而这一幕非常具有代表性。

他知道是什么构建了他的整个生活:他母亲。

他也知道什么能打破这个定式的魔咒:爱情,即头鹅。

他更清楚头鹅代表了什么:天鹅——他心里自由与美好的象征。

△王子(左)和头鹅(右)

当他拿起反抗的武器,他选择的不是把枪对准母亲,打破这个定式,而是选择枪杀这个定式里唯一的乱序,献祭自己的爱情,回到家庭。

他对自己最缺乏自信时,一定要从母亲那里争取温暖。

即便到了他拥有一把枪、并唯一拥有选择权的时刻,他仍对家庭抱有最大的期望——他潜意识里渴望的仍旧是母亲的理解和肯定。

迎接他的结局是擦枪走火,他的桃色女友命丧黄泉,他自己被母亲亲手送上矫正的手术台(各版本具体情节处理不一)。

杨永信的手术灯为他而亮,他走向他的死亡。

他的母亲跪倒在床边为他哭丧。

这是最后的、也是全剧唯一母亲直接表达对他的爱的场景。

控制欲会结出怎样的果?

乔英子也好,王子也罢,很难说当我看到站在台前的他们,我看到的是“乔英子”和“王子”,还是“宋倩”和“王后”。

爱成了一切暴行的辩护人,道德绑架则是屡试不爽的镣铐。

这时的英子和王子的身体,已经不再独属于他们自己,自我意识和母亲的意志共存其间,一具身体被塞得密不透风。

不难理解单亲家庭的家长对子女会有更多的占有欲,正如宋倩反复向英子强调“你是妈的一切”,强调“英子,你是妈的女儿,咱俩的理想应该是一样的啊”。

可是,真的是一样的吗?英子因为“女儿身份”,所以必然只能成为宋倩的附属品、她生活的继任者吗?

这套由上一辈所制定的话语体系里,顺从是爱的表达,反抗则是不孝。

可这哪里是爱?

这分明是沉重的压力!

哪有家长能伴随孩子一生?哪有家长能接手孩子的整个生活,为其保驾护航一世?家长的控制欲真的能让下一代成为“更完整的人”吗?

英子被宋倩封杀兴趣,她学会的是宋倩的轻重缓急排序吗?

不,她学会的是下一次玩乐高,要躲得更远。

她学会的是“妈妈对这件事情不支持,需要开发一种新的逃避模式”。

而这样的家庭环境最终会带来怎样一个孩子呢?

要么是一个被控制欲反噬,无意识里深谙控制之道,开始将它应用于自己的下一代的人。

要么是一个被控制欲完全占领,唯唯诺诺地生活在“可能会失去自己爱的人”的惶恐里、失去自我和自尊的人。

作为长辈的“附属品”、长辈的“一部分”成长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

也许正如纪伯伦所写: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却不是他们的灵魂,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P.S.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

胡士托

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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