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被誉为最敢说真话的中国人,墓碑上这12字,是他一生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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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被誉为“最敢说真话的中国人”。

53年前的今天,中国一代翻译巨匠傅雷和夫人朱梅馥,在家中双双自尽。

那一年,傅雷年仅5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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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4月7日,傅雷出生于上海市南汇县傅宅。原名傅怒安,因出生时,哭声震天,族中长者据《孟子》取意为“文王一怒而安天下”。十五岁时易名为字,因大发雷霆之谓怒,改名为“雷”,以“怒安”为字。

傅雷,和他的名字一样,脾气火爆,性格刚烈,嫉恶如仇,或许可以从原生家庭中找到点原因。

在狱三月,傅雷4岁,父亲傅光祖被劣绅诬陷入狱三月,含冤未得昭雪,又染上肺痨,终抑郁而死,年仅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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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与母亲

其母为营救丈夫和替丈夫翻案而四处奔走。以致无暇照料弟弟妹妹们,都相继夭折,4个孩子只有傅雷一人侥幸生存下来。

贤淑的母亲极其重视对他的启蒙教育,曾请先生教子认字、授英语与算术。

但是督促傅雷学习方式非常极端。

正常的孩子小时候都是贪玩不爱读书,傅雷也是如此。小时候,傅雷有一天逃了学。那天晚上,傅雷已经睡着了。她妈妈就拿绳子把傅雷绑在桌腿上,对着父亲的灵牌,要他认罪悔过;还有就是直接关在门外让他冻半宿。自那以后,傅雷再不敢逃学。

有一次,傅雷温习功课睡着了,他妈妈就在铜钱的方孔中塞上蜡烛头,点燃之后,贴在傅雷的肚脐眼儿上,一滴一滴的蜡烛油烫得傅雷哇哇叫,大喊“救命”。

这简直有点“容嬷嬷上身”的味道,要搁宫斗戏里,估计也是一把整人的好手。

很多父母可能都有过体罚小孩的行为,但一般人体罚,也就局限于打屁股或揪耳朵、罚站等等,能发明出这种处罚手段并付诸实践的,还真是不多见。

邻居曹家女主人听到小傅雷的惨叫,跑过来问:“少奶奶,你怎么能对孩子下手这么狠啊,你想整死他吗?”

傅雷的妈妈确实试过要把傅雷扔到河里,甚至还试过在家里上吊,以死相逼,都是希望傅雷能够“用功上进,好好读书”。

如此极端,致使她对傅雷存着一种病态期望:“希望他出人头地,为父亲沉冤昭雪。”

傅雷对于自己童年的印象:“只有愁容,不见笑声。”

几十年后,傅雷也是这样对待他的儿子傅聪,童年的痛苦一直延续两代。

傅聪练琴时,一走调,傅雷就大骂,甚至抓着傅聪的头往墙上撞。

5岁时,傅聪在客厅写字,傅雷不知何事就火了,顺手抡过来蚊香盘,击中傅聪鼻梁,顿时让他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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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傅雷进镇小学二年级,后转往上海,入南洋中学附属小学。

1921年考取教会学校徐汇公学。

16岁时因公开批评反对宗教而被学校开除,,同年又考入更好的上海大同大学附属中学。

1925年 积极参加“五卅”爱国斗争和反军阀学潮。五卅运动时,他走上街头,控诉帝国主义罪行;后来他又带头反学阀,差点被捕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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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12月30日,傅雷告别亲友,乘坐法国邮轮“盎特菜蓬号”起程赴法。

在留学前,家里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对象是表妹朱梅馥,也算是两小无猜、亲上加亲。

朱梅馥原名叫朱梅福,生于元宵,腊梅盛开,父亲希望她如梅花般高洁芬芳,一生都有福气。

面对这位不苟言笑,时时发雷霆之怒的男子,朱梅馥却几十年如一日包容陪伴他。

在儿子及诸亲友眼里,朱梅馥“像菩萨”,一辈子善良得不近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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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在法国(1930年)

1931年,23岁的傅雷离开法国,回到了上海。

回国后的傅雷,受刘海粟的邀请,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教。在这里,傅雷开始了自己的文学生涯。

忽一日,一位新来的北平画家到学校任教,为树立威信,将自己画作挂在长廊上。

傅雷一看,非常生气,就在走廊上怒斥:“这些画不行,统统收掉!”

刘海粟见新同事一脸尴尬,赶紧将画家介绍给傅雷认识。结果傅雷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声不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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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与刘海粟

事后,刘海粟说傅雷:“你也太狂了!”

傅雷一脸不屑:“看那画就知道,这个人没本领,就只会抄书。”

1932年,24岁的傅雷老老实实与20岁朱梅福结婚了。

傅雷觉得她的原名俗气,帮她改名为玛格丽特(即歌德《浮士德》女主角),中文名,便将“梅福”改为“梅馥”。从此,朱梅馥用尽一生的福气,馥郁芬芳着傅雷的一生

结婚后的傅雷与朱梅馥就是一个刚一个柔,傅雷的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教训孩子、揍孩子,而朱梅馥都一一忍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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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2年,傅雷与朱梅馥在上海举行婚礼。

朱梅馥每天上午做家务,下午给傅雷做秘书,晚上有空就看看书。

朱梅馥接受的完全是西方的教育,在音乐、书画、英文小说等方面拥有很高的鉴赏能力,但她在家庭里,完全是贤妻良母的类型。

1936年,傅雷收到噩耗,得知张弦积劳成疾,不治而去。

傅雷立即致信刘海粟:

“把张弦死讯在报上登一登,让其桃李得悉;筹备遗作展览会,设法替他卖掉些作品,所得款作为他遗孤的教育费;设法叫博物馆购藏他的一张作品。”

信去后,石沉大海,傅雷火了。

傅雷只好私自为张弦办展,刘海粟出现时,拍案大骂:“永不和刘海粟来往。”

从此与之断交长达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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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曾做过一首诗:

“汴梁的姑娘,你笑里有灵光。

柔和的气氛,罩住了离人

——游魂。”

这首诗是在1936年,他去洛阳考察龙门石窟,其间结识了一位豫剧女演员黄鹂,为她而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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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时的朱梅馥怀孕三个月。

至于到底两人发展到哪一步,那就没人知道了。总之,朱梅馥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三年后,傅雷爱上了刘海栗的小姨子成家榴(又有说叫“陈家鎏”的),并且,公开追求的这姑娘是一位女高音歌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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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傅雷与成氏三姐弟合影,后排:左成家和,中朱梅馥,右成家榴,前排:左成家复,右傅雷。

傅雷迷恋上她了,直呼女神,这就是他的爱。

看着每天丈夫满脸喜悦之情,她不说话。

当她看着傅雷在书房写着与那些女子来往的信件,她也不说话。

后来发生的事更是传奇,傅雷对成家榴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人家成家榴去了云南,傅雷就像死了一样。

朱梅馥做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她打电话给情敌,用诚恳的语气对她说道“你快来吧,你来了,他才能写下去。”

这女子,牛,说不出的感觉。

成家榴劝回后,傅雷开外挂,继续干活,写文章、搞创作。

说白了,傅雷过的就是“一妻一妾”的生活,很像顾城和谢烨、英儿的关系。

这时的傅雷,已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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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2月,滕固担任国立艺专校长,

“时北京与杭州二校合并,迁在昆明。”

滕固倾慕傅雷之才,邀其担任教务主任。

傅雷到后向他建议,若要办好学校:“一测试学生,二甄别教师,不合格者一律淘汰。”

但因种种原因,滕固没有接受。傅雷一怒之下跟他吵翻了,回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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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梅馥最后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四十岁以后的傅雷,大概是荷尔蒙减退闹腾不动了,又或许是思想上成熟了一些,再加之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识分子不那么好混了,他开始对妻子体贴了起来。

1954年,在北京召开翻译工作会议,讨论翻译问题,傅雷提了份书面意见。他举出那些例句,就等于是挑出人家的错来示众。但他似乎忘了,这些例句都是有主人的。

因此触怒了许多人,都大骂傅雷狂傲。一位老翻译家,被气得当场大哭。

1955年,傅聪参加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夺得了唯一的“玛祖卡”最佳奖。

一举震惊世界乐坛,被誉为“钢琴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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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聪练琴

这次比赛后,傅聪留学波兰。

傅雷对他叮嘱道:

“第一做人,第二做艺术家,第三做音乐家,最后才是钢琴家。”

《 傅雷家书 》出自这一时期傅雷与其子往来不断的书信中。

1958年,傅雷被扣上“右派”帽子,政府接二连三催促傅聪回国,傅聪知道一回就必然难有宁日,一番思索后,从波兰逃去了英国。从此,父子俩再无见面,后来阴阳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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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雷家书手稿

直到次年,在周恩来、陈毅的关怀下,和远在英国的傅聪才得以重新写信。

从1954年到1966年6月,他一共写了两百多封中文信件以及九十多封英法文信件,把儿子作为朋友一样地探讨艺术、音乐、文学及人生。

杨绛说,“梅馥不仅是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她还是傅雷的秘书”。傅雷潜心学术,朱梅馥便相夫教子,只想做个家庭主妇,平凡度日。

傅雷骄傲地说:“自从我圆满的婚姻缔结以来,因为梅馥那么温婉,那么暖和的空气,一向把我养在花房里。”朱梅馥的温和将傅雷的狂暴驯化成精致的稳重,给了他安心创作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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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雷译稿

1961年,朱梅馥在给儿子傅聪的一封信中解释了她一直隐忍的原因:

“我对你爸爸性情脾气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都是有原则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一贯的秉性乖戾,嫉恶如仇,是有根源的——当时你祖父受土豪劣绅的欺侮压迫,二十四岁上就郁闷而死,寡母孤儿悲惨凄凉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

“克制自己,把我们家上代悲剧的烙印从此结束;而这个结束就要从你开始,才能不再遗留到后代上去”

这也是朱梅馥告诉儿子傅聪的话。

细数傅雷一生的成就,大多是在枯燥的书斋生活熬出来,幸好有朱梅馥相陪。

自1932年末到1966年离开人世,不管炮火、天灾,还是政治运动,傅雷从没离开过自己的书斋。

傅雷先生每天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到十二点半工作,下午两点又坐到书桌前,七点多才吃晚饭,晚间看书、写信至夜深。那么多年,他一直如此辛勤地笔耕。

《高老头》,前后翻译三次,从第一次到最后一译,其中横跨十七年之久。

《约翰·克里斯多夫》从抗战时开译,1941年才译完120万字四卷本。到了50年代,他又觉得之前译得不好,花了两年时间重头翻译。

并新译出版巴尔扎克的《贝姨》《邦斯舅舅》等作品,梅里美的《嘉尔曼》《高龙巴》,伏尔泰的《老实人》《天真汉》《查第格》及一些短篇文学作品。

无论是肺病复发,还是其他的原因,他日译千字,绝不找借口拖延。

傅雷与朱梅馥走过了前半生的磕磕绊绊,终于苦尽甘来,感情也日益深厚,正憧憬着温馨相伴的晚年时,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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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底,十年浩劫初期,傅雷遭到红卫兵抄家。

抄家后,不但搜出了莫须有的“证据”(仅是一面小镜子和一幅旧画报,还是在亲友寄存傅家的箱中搜到的),连亲友寄存的财物也被红卫兵们劫掠。

在经历了四天三夜惨无人道的批斗后,刚直孤傲的傅雷因不堪凌辱,果断选择了以死抗争。这是不肯随波逐流的傅雷,注定要遭受的命运的黑暗。

1966年9月3日上午, 在江苏路284路5号住所“疾风迅雨楼”,保姆惊讶地发现,每天准时起床的傅雷,这天居然还没起来。

她等了一会儿,便去敲门,见无人回应,推开门一看,发现傅雷夫妇双自杀身亡,傅雷系吞服巨量毒药,在躺椅上自杀,享年58岁,夫人朱梅馥系在窗框上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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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钢窗就是傅雷夫妇自尽之处

朱梅馥自缢前,担心踢翻凳子的声音会打扰到邻居,夫妇两人,特意在地上铺了一床棉被。

上吊之前,傅雷留下了写给妻兄朱人秀的遗书。其中没有控诉,亦无抱怨。文末,傅雷委托妻兄善后,具体委托事宜如下:

一、代付九月份房租55.29元(附现款)。

二、武康大楼(淮海路底)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

三、故老母余剩遗款,由人秀处理。

四、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

五、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六、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存单一纸六百元,请交还。

七、姑母傅仪寄存之联义山庄墓地收据一纸,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

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370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

九、三姐朱纯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她寄存衣箱贰只(三楼)暂时被封,瓷器木箱壹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十、旧自用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又旧男手表一只,本拟给敏儿与×××,但恐妨碍他们的政治立场,故请人秀自由处理。

十一、现钞53.30元,作为我们火葬费。

十二、楼上宋家借用之家具,由陈叔陶按单收回。

十三、自有家具,由你处理。图书字画听侯公家决定。

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但也别无他人可托,谅之谅之!

傅雷 梅馥一九六六年九月二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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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遗书

即使是离开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他们也不愿意叨扰到其他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替他人着想,将他人之事交待得如此清楚,这是何等高贵的教养?

2013年10月,几经周折,傅雷夫妇骨灰正式入葬于上海福寿园的海港陵园。

他们的纪念碑素白如雪,肃然而立。碑身正面题有傅雷家书的名句: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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