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皇帝的权力,在历史上是登峰造极的。他们坐在龙椅上,看着亿万臣民匍匐在地,这种情景难免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皇帝也是人,发号施令纵然一时快意,但聊家常诉心事不更是人之常情么?
皇帝能跟谁聊呢?当然是跟离自己最近的人聊,这类人非朝夕陪伴身边的太监莫属了。
皇帝跟太监聊了什么,原本不会有史官记载下来。幸运的是,康熙皇帝在远征噶尔丹期间,他于途中向留守皇宫里的总管太监顾问行发出了一封又一封谕旨,这其中保留了他所谈论的话题。
康熙帝画像。
这些谕旨以“谕顾太监”开头,其实并没有遵守谕旨的格式,写起来很随意;内容更是无关宏旨,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甚至是没什么事的唠嗑。
与其说是“谕旨”,倒不如说是书信更恰当。
我们以1697年康熙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期间,4个月的时间,写给顾问行的17封信为例,分析一下他跟太监都聊了什么。
第一,聊旅途。
康熙帝出京直到宁夏,再返程,每次写信都告诉顾问行自己的途经之地和驻跸之处。比如,二月二十八日写道:“前者书去之后,又走宁武关北大水口地方,又走岢岚州、河曲,绕到三岔铺。”4天后又写道:“朕自渡河以来,历府谷县、神木县等处,将近榆林。”
由于此行是西去打仗,康熙帝的行程有时候处于半秘密的状态,他会叮嘱顾问行:“此话不必叫多人知道,嫔妃们知道罢了。”
第二,聊天气。
康熙帝走一路,向顾问行说了一路的天气。刚到怀来就写道:“看天气与京中大不相同,甚觉寒冷。”在保德州写道:“头一日下雪,风刮的在道旁一堆一堆堆起来,推车的、走道的,甚得便宜。”
康熙帝画像。
在回程的路上,顾问行担心康熙受冷,实际上皇帝正因天不冷河不冻而通行遇阻。他回复道:“尔等在家反为朕怕冷,实在可笑。”
第三,聊心情。
这一次远征,可能没有人比顾问行更了解康熙帝的心情,包括皇帝身边的武将。“朕心畅快,身体安和”“深为可喜”“心神爽健”之类的用语频繁出现。
在凯旋之际,他直陈心曲:“今蒙天地宗庙默佑成功,朕之一生,可谓乐矣,可谓致矣,可谓尽矣。”这种志得意满的状态,他不会在大臣面前显露的。
回銮路上,他甚至开玩笑说:“朕体安泰,随侍人等俱好,可谓‘心宽体胖’而回家去矣。”
当然,皇帝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诉诸笔墨告诉顾问行:“朕在宁夏,甚是闷倦。”
第四,关心家事。
康熙帝在外,惦念着宫里的皇太后、嫔妃和孩子们,常常向顾问行打听他们的情况。比如:“德妃有些恙,如今全好了么?”“阿哥们出疹的,想必都好了。”
他还从西北寄去土特产,安排顾问行恭进皇太后、赏赐嫔妃。
康熙帝的宝刀。
第五,聊风土民情。
康熙帝对西北的白面赞不绝口,多次说:“吃食皆有,惟白面最好。”“一路饮食甚裕,白面更好。”
他还对一种甜瓜干情有独钟,不厌其烦地介绍“用热水泡片”的食用方法,并派人送往宫里。
身为皇帝,他关注着途经之地的民风,基本上持肯定态度,以“民情朴实”“风俗淳厚”“人心似古”来形容。
不满意之处并非没有,他在山西就特别不理解窑洞这种居住方式,说:“做洞居住,岭不成岭,道不成道,可笑之极矣。”
第六,聊狩猎。
康熙帝尚武,酷爱打猎,这次西征路上少不了要露一手,事后向顾问行炫耀自己的成绩。
在山西,他打鱼:“朕乘小船打鱼,河内全是石花鱼,其味鲜美,书不能尽。”在宁夏,他猎兔:“二十二日到兴武营,满围都是兔子,朕射三百一十支(只)。”
第七,聊政事。
吸取明朝的教训,清廷决不允许太监参与政事。但是康熙帝在此行途中,多次向顾问行提到自己处理政事的过程。
他听岢岚州百姓说,地方官为了防止御道泥泞,围堵洪水致使淹没村庄。他告诉顾问行,他一开始不信,等亲自调研,才发现确有此事,立即指示开堤放水。
他还多次谈到对噶尔丹用兵以及噶尔丹部众归降的情况。
影视剧中的康熙帝形象。
康熙帝的这17封信,如果不是一口一个“朕”的自称,很难看出是出自皇帝的手笔。
信件的行文和语气,并没有以上驭下的命令姿态,而是把顾问行当做了倾诉对象。这些话如果对他的文臣武将说,就可能破坏了君臣之间的界限,有损皇帝的威严。
其实,康熙帝一贯鄙视太监,曾直言太监“最为下贱,虫蚁一般之人”,“止令供洒扫奔走之役,一颦一笑,从不假借”。
实际上,在治国理政之余,康熙帝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太监来推心置腹。他们之间的闲谈,更能还原有血有肉、形象丰满的皇帝。
每当进入这种闲聊的情境,皇帝不再是真命天子,太监不再是虫蚁之人,他们在这一瞬间平等了。
可惜,类似的谈话被记载下来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