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乔恩.罗森《千夫所指:社交网络时代的道德制裁》有感
人人皆可发声的网络时代:言语可攻击,亦会反噬
当可恶的垃圾程序制造团队盗用你的身份在社交媒体上胡言乱语时,当心胸狭隘的无良媒体用白纸黑字污蔑同性伴侣和慈善组织时,当大名鼎鼎的流行科普学者在自己的畅销书中造假时。如果你是受害者,你会忍气吞声还是勇敢维权?如果你是第三方,你会袖手旁观还是热心声援?类似的问题几乎在人们过去活动的所有场域都真实存在着,但在网络时代,你大可忽视以上两个问题。伴随着网络时代一起到来的,是维权成本的大大降低和“零旁观者效应”的强势出现。在诸多的所谓维权手段中,网络上的公开羞辱无疑是火力最大、杀伤力最强的一个。用羞辱对抗强权,网络空间的“阶级平等”让拿到金话筒的人们满怀希望的期待着社会公正民主化的曙光,君不见,以牙还牙的公开处刑正在网络空间肆意生长,以人们未曾料到的生长方式逐渐反噬着沉醉在拯救世界的英雄主义美梦中的战士。
重回斯塔西时代:泯然众人比真实自我更安全
当你只是因为在推特上跟自己的数百名粉丝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被彻底毁掉时,这种群体性声援还会是你心中期望的那种民主吗?在网络世界中,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只要你看起来是那种人就够了。美国法官泰德.普尔以尽其所能让被告遭到公开羞辱而闻名,根据他提供的数据,之前把犯人关进牢里的时候66%的人后来犯法,但遭到公开羞辱的人,85%没再犯过事。但普尔也坦言:在法庭上,被告享有一些基本权利,不会再没定罪的情况下就判处一个人当街示众,也不会因为某人开了个拙劣的玩笑就给他定罪,但在网上被指控的时候,你什么权利也没有。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金字塔顶尖的社会名流逐渐进驻,我们开始关注名人的不轨行为,渐渐的,我们连他们的口误也不放过,再到后来,我们毁掉的不再是承认有不轨行为的公众人物,而是没有犯大错的普通人。而普通人的安全做法,就是想大多数人一样在社交媒体上表现出喜欢猫和冰淇凌,因为真实的自我往往更有可能出差错。
羞辱是在做“好事”:人性喜欢拯救,也喜欢毁灭
自文艺复兴以来,以人为本的理念逐渐流行,西方国家相继宣布废弃公开处刑这种残忍的行刑方式,英国和美国分别于1837年和1839年取消了公开处刑。但在一百八十年的沉寂后,公共处型这种方式正在网络空间愈演愈烈。《审丑:万物美学》中提到,公共处刑台的周围总是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观看行刑带给人的快感是难以言喻的。今天各类社交媒体平台上的用户就像是围观处刑的那些人,或者更准确些,他们是亲自行型的刽子手。但人性似乎总是矛盾的,加缪在《局外人》中借默尔索之口,细细分析了人性中无法摆脱的那部分,很多人将自己的人生价值捆绑在了拯救他人上。人性偏好毁灭,又贪恋着拯救,当我们用键盘敲出羞辱的话语后,我们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但同时又认识到自己刚刚毁了一个人时,我们会焦虑不安,出现心理学上描述的“认知失调”的症状,为了减缓心理上的负罪感和构建圆融的自我意识,我们会将自己准备伤害、正在伤害或已经伤害过的人妖魔化——告诉自己是在惩善除恶,拯救世界,或是告诉自己在社交媒体时代,人们的关注度不会一直集中在一个东西上,人们第二天就会去关注新的热门话题,以此来让自己的矛盾行为站住脚。
网络名誉管理:被误判的人拥有被遗忘的权利
2014年5月13日,欧洲法院宣布人们享有“被遗忘权”,如果一篇谈到某个人的文章或博客“事实不充分,内容不相关或不再相关”,只要当事人申请,谷歌就必须在欧洲域名的索引里撤去文章链接。但其实,在欧洲版的“被遗忘权”被提出前,就已经有了美国版的“被遗忘工具“,民间的网络名誉管理界能拯救无辜者于水深火热之中,让确实没做过错事的人免遭羞辱。技术团队会在tumberlinked inword pressinstagramyou tube 等网站上为受害者注册账号,用积极正面的信息把可怕的负面照片刷下去,刷到谷歌一般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比如搜索结果的第二页。虽然经常有人批评:改变搜索结果就是篡改真相,压制言论自由,但网络名誉管理是伴随网络私刑产生的,是对受害者人生的修正。
新闻殖民生活:你不是主人,你只是殖民地的居民
人的天性倾向于安安稳稳的活着、变老和死去,但社交媒体出现后每天都上演着连台好戏,每天都会出现新的英雄和反派。舆情经历三次反转的惊险刺激让网民们乐在其中,但其实普通人的生活并不是这样,普通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头脑已经完完全全被每日的热点和新闻霸占了。迈克尔说:最大的谎言是互联网以你为中心,但互联网并非以我们为中心,掌控数据流的大公司才是互联网的主人,2013年12月,贾斯汀事件发生的当月,谷歌搜索量高达120亿次,虽然“贾斯汀”相对于“酷玩乐队”是低频词,但算下来她的毁灭也能让谷歌赚12万美元。在自我空间逐渐被侵占的过程中,大多数人浑然不觉,每日追随着网络热点积极发声、波动情绪,但实际上,在这片网络殖民空间,我们并不是真正的主人。
谨防“蜥蜴脑”原则:被煽动前请三思
勒庞的《乌合之众》以及为之提供佐证的斯坦福大学地下室实验直到今天都为人津津乐道。但勒庞的“群体性疯狂”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毫无科学依据的断言,谁能想到他曾经还用过往头骨里塞铅弹的方法企图证明女性比男性智商低、大众比精英愚蠢呢?而津巴多的实验结论也并非颠扑不破,狱卒之所以好像真的开始虐待犯人,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为了让津巴多有更好的研究成果,很多研究都表明,心理学实验中的被试,会积极地去做他们觉得研究者希望自己做的事。在如今的新媒体时代,诸多爆款文就像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断言和不那么严谨的科学结论一样,用“蜥蜴脑”原则让受众毫不设防的跳入圈套。在被所谓真相刺激的肾上腺素飙升,马上就要撸起袖子开骂的时候,不妨想想:这真的是真相吗?
书中说“羞辱就像哈哈镜,会将人性扭曲“,一个被强奸的少女在遭到荡妇式羞辱时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听着《波西米亚狂想曲》自杀。一个内心被巨大羞耻吞噬的暴力罪犯会为了用枪对准一个人的脑袋时的自尊心的巨大满足而杀死一个人。
羞辱足以毁掉一个人,无论是自杀还是杀人,都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参考文献:
乔恩.罗森《千夫所指:社交网络时代的道德制裁》
史蒂芬贝利《审丑:万物美学》
加缪《局外人》
吉姆.柯明斯《蜥蜴脑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