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火以后,华阴老腔还好吗?

华阴老腔,面临一个冷酷的事实。 在与谭维维合作后爆红的这几年里,绝大多数人对于老腔的认识,还停留在“

华阴老腔,面临一个冷酷的事实。

在与谭维维合作后爆红的这几年里,绝大多数人对于老腔的认识,还停留在“华阴老腔一声喊”和飞板凳

似乎真正的老腔,必须得一群须发皆白的老年人,在台上以这个群体罕见的精气神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在这之前,老腔究竟是怎么活着的呢?

▲图源来自水印

从皮影戏,走向台前

最开始的时候,华阴老腔和陕西省其余诸如碗碗腔、迷胡等十几个濒临失传的戏种一样,即将湮灭最后的光亮。

一手将老腔从幕后推到台前的党安华,回忆起与老腔的初见,是这样的。

2001年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党安华在华阴市文化馆任职,闲来无事去一个木工朋友家里修戏台,结果发现只有三个观众的现场,还上演着热闹非凡的皮影戏。他掀开幕布,想告诉师傅们,别唱了,台下已经没人了。可是幕布掀开的场景,却让他惊呆了。

▲喜民班班主 张喜民 主唱兼月琴手

如果是一场电影的一个转折画面,当时的情景应该是这样的:班主张喜民抱着月琴,仰头高歌,慷慨激昂,五个人手口并用,操纵着十几件乐器,板胡、钟铃、大锣、惊堂木、战鼓……这一刻尘俗喧嚣似乎已经远离,让整个场景为之定格的,就是这种全倾全力的激昂气势,就是老腔最为原生态的震撼。

这样的艺术,找不到真正会欣赏的人太可惜。党安华觉得,这是一种从未现世的艺术形式,如果抛开皮影,单独上演,会不会打破如今的惨淡局面?

一个班子,五个人,班主张喜民说了,不演皮影,这怎么行?华阴老腔唱了几辈子,都是只传男不传女,更不传外姓人家,不敢乱改!

架不住几次三番的邀请,这个摇摇欲坠的戏种,最终从周边招来了两个班社,挑来了二三十人。只有一些简单的舞台编排,在乐器配置方面做了调整,唯一不变的,就还是那股子原生态的劲儿。

05年,北京人艺剧团到陕西采风,为《白鹿原》寻找音乐副线,戏剧大导林兆华看了许多地方戏种,都不满意。唯独这支由陈忠实推荐的华阴老腔,吸引他连看两遍。

林兆华把党安华拉到一边,给了六个字,“苍凉,苍劲,苍茫”。这六个字,用十二段老腔排出来。一年以后,话剧《白鹿原》首演,开场曲就是陈忠实作词的老腔片段《太阳圆月亮弯都在天上》

不得不说,华阴老腔此次与北京人艺的牵手是一次有益的尝试。老腔被原汁原味保留了下来,在整部话剧中有了不可或缺的位置,也创造了他们登上舞台的可能。

这个时候,距离与谭维维合作,还有9年的时间。

毁誉参半的老腔,是否明珠蒙尘

9年,足够一个孩子从出生成长到义务教育阶段,在至关重要的9年里,华阴老腔收到的评价却是一份赞许,一份质疑,和一份诋毁。也许这是一门老艺术从即将湮灭到逆风翻盘的必经之路,但是其中种种滋味,就不是外人能体会到的了。

比如有的商演团体,在华阴老腔演出的时候让二十几个身穿民族服饰的妙龄少女上台伴舞,比如要求老腔为一首流行歌曲进行开场和收尾。

这还是老腔吗?难道老腔就是一杆扯起来的旗,谁都能扛着哗众取宠?党安华也曾抱着头问自己。团队里的老年人居多,他自己也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再这么折腾下去,真正的老腔可能会死得更快。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团体打着占便宜的主意跳了出来,开始“山寨”。90%相似的衣服,差不太多的年龄,一群根本没唱过老腔的演员扛着板凳就开始在各种商演舞台上流水似的打转。

这些团体太多了,管不过来,也根本没法子管。比起这些事情,老腔传承人更关注的是这一门手艺。不改变,不与市场接轨,老腔就只是华阴的老腔;往前走,寻求多种方式的合作,老腔就要变了味,该怎么办?

想登台,有很多想打着老腔旗号“创新”以娱大众的合作方伸出橄榄枝。林兆华导演告诫老腔,千万别跟着瞎掺和。

此时的老腔,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非遗传承和大舞台的交叉路口踟蹰。直到喊出“老腔是中国最早的摇滚”这句话时,老腔最核心的东西才真正和流行文化市场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春晚,全国人民看见了老腔

16年春晚,谭维维头一句唱出来,电视机前正在抢红包的半个中国的人,抬起了头。华阴老腔被全国观众看见了,记住了。

这次是真的火了。不再是某一种艺术形式的配角和绿叶,也不再是资本运作下的一颗“创新”的棋子,而是能在大舞台上与一干明星平分秋色,正如他们所唱的那样:咱盼了一辈又一辈,盼得那巨龙把身翻。

时至今日,由于华阴老腔与流行音乐的多次合作和演出,它的“摇滚”品质被一再强化,继续迁就别的音乐形式,老腔的戏曲特征又该以什么方式保留下来呢?

传承还是革新,前路漫长

“最古老的摇滚”这句话,抖落了老腔与流行舞台间最后的一点隔阂,却也让真正关心这一戏种的人看到了它孤悬一处的尴尬境地:刚刚适应当代现状的老腔面临因过度迎合观众和市场,而被瓦解变形的状况,后续发展又面临着“人在艺在,人亡艺亡”的局面。

另一位老腔艺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王振忠已经八十多岁了。他的老腔传承虽然也源于张氏家族,但是却根据自己的理解对老腔做了许多改变和尝试。

一头白发的他艺名“白毛”,也曾经是活跃在老腔舞台上的标志性人物,电影《桃花满天红》收录了他的唱段。一句“去年今日此门中”,闻者七人,六人落泪。可是随着年龄太大而退隐,如今却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局面。

华阴老腔多年来的传承过程中,曲谱一直以手抄本为主要形式,而更多剧目则以口授心传的形式流传下来,到如今愿意学的人不多,这些经典面临的是几近失传的地步;一部真正的老腔剧目,动辄三四个小时,现代还有多少愿意欣赏老腔的人,能一坐三个小时呢?

即便是与流行音乐结合,情况似乎也不是特别理想。

从音乐平台搜索华阴老腔,一共只有7首,而除了与谭维维合作的两首歌有着较高的点击率,其余几首似乎并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成绩。其中纯老腔作品《我和你做动画》,则只有294条评论,留言的大部分网友是从“春晚观光团”过来的。

虽然不至于惨淡,不至于昙花一现,但是老腔的未来,究竟在哪里?也许这个问题,在越是爱老腔的人心里,就越沉重。如今华阴老腔保护中心开了保护培训班;张喜民的孙子张猛也走上了主唱的位置,在越来越多的舞台活跃了起来;王振中不再演出,转而开始带徒弟,誊写保护老腔剧本……

从即将消失,到走到全国人民眼前,老腔曾与别的艺术种类融合,又进行剥离。不是所有生机都能成为转机,老腔能否在传承的路上再迈一步,突破瓶颈?

盛名之下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毁誉参半,而碎片化和即时性的流传不是老艺术所擅长的。老腔曾以源于生活的真性情打动观众,又在革新之中,融合掺杂了时代精神。它将走向何处,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只能留给时间评判了。

参考资料:

《中国知识产权报》王宇 张子弘 |

《一手将老腔由幕后推向台前,如今他迟疑了》

成哲 巨峰 张浩壮 |《华阴老腔传承现状与保护策略研究》

《光明日报》杨辉 |《华阴老腔:历史、现状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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