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西行记

(一)波斯之王 壹 50年前,伊朗库尔德人聚集区出了一个特别会跑步的小伙子。 小伙子爆发力弱,耐力强

(一)波斯之王

50年前,伊朗库尔德人聚集区出了一个特别会跑步的小伙子。

小伙子爆发力弱,耐力强,专门练长跑,他跑步的目的是为了拿金牌,那时候的金牌是货真价实的一块金子,他家里出奇的穷,赢到的金牌会转手卖掉,靠这些钱做生活费学费一路读完书。

除了会跑步,会读书,小伙子还有一项甜言蜜语的BUFF技能,能说会道,成功骗到了一个富二代女生嫁给他。

凭借着岳父岳母的权势,小伙子收割到人生第一桶金,很快成为伊朗的大商人,跨入到精英阶层。但他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不让妻子出去上班,锁在家里照顾儿女,有十分强的控制欲。

太太给他生下两女一子,小儿子没什么出息,天天在外面浪,人生轨迹几乎可以忽略,二女儿原先跟伊朗原子能机构一位大BOSS的儿子谈恋爱,算是门当户对,大BOOS的儿子便向他们家讨了一栋楼的一层做办公室用(他们家此时已富到有好几栋办公楼),进去后到现在都赖着不走了,不交房租,还十分嫌弃他们家,二女儿带着家人开车去接他时,官二代进去后会先铺一层报纸再坐下去,说是因为:

“你们家有人不信教,吃猪肉,脏。”

二女儿受不了官二代这么作的性格,要求分手,官二代听到后大怒,带着一把AK47冲到他们家楼下,嗒嗒嗒嗒开了一梭子,打得家里的铁门上都是洞。

全家人吓坏了,将二女儿送到加拿大避难,二女儿在这里遇到了伊朗矿泉水大王的儿子,两人结婚,回国后二女儿从事牙医行业。

他们家大女儿最有出息,大商人着重锤炼她,从五六岁时开始,每天凌晨四点半就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跑步,如果跑不快,就开着车在后面撵她,逼着她跑,大女儿也争气,在英国商学院读完本科,又去德国军校念完硕士,她会说英语、库尔德语、波斯语,还会说一点中文,平时自律、勤勉,每天六点起床运动,连社交软件都不用,说是“浪费时间和生命”,一心铺在工作上,她没有去经营家业,将自己的创业公司做成了伊朗防火材料的一霸。

认识她的中国人,都管她叫富婆。

我认识富婆的时候,是我到伊朗的第二天,她是我采访的第二批人。

我采访的第一批人是两名纯正的逊尼派库尔德人,他们俩在库尔德同一个村长大,男的博士在读,女的从事医院文秘类工作,两名雅利安人深眉冷目,见到我时,已经在酒店大堂等了许久。

见到有陌生的中国人远来访问,两人都有些紧张,看到我从远处走近时,他们都从大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因为语言无法交流,导游兼翻译抢先迎了过来,向我招手问好,并握住了我的右手。

灯光自低矮的酒店天花板上流淌下来,照得他那张浅黑色的面庞油光发亮。

他比我晚到一天,因此白天我一直在德黑兰大街上晃荡,伊朗高原的太阳无比灼人,根本不是一个中国湖南人能理解的猛烈,我在太阳下行走时,能感觉到汗毛都晒卷曲了,仿佛能听到烤肉时滋滋的声响,因此初来乍到的中国人,没做好防晒工作,都会被晒得脱一层皮,黑得十分惨烈,像被人用PS将脸上的皮肤调黑了几档,爹妈见到,都要犹豫下才敢相认,但他脸上皮肤已黑得淡定从容,黑得不露声色,黑得俊俏(《水浒》常用词)。

后来他解释说,刚来的人不适应,肤色越白的黄种人受伤害越大,会黑得怀疑自我,像他这样多晒脱几层皮就好了,皮肤会适应环境,变成一种从容不迫的浅黑色,因为历经暴晒,发际线会跟本地男性一样越来越高,头发也越来越少,伊朗男人中年后大多半秃或全秃,都是晒出来的。

他说到此时,我就默默地看了一眼他的发际线和日渐稀疏的发量,觉得他有理有据。

这位翻译在伊朗八年了,他有个外号,叫“波斯之王”。

这哥们是河北廊坊人,原是个会读书的猛人,从北师大毕业后,从事传媒工作,有一回猪油蒙了心,来伊朗旅游时,被这里的古波斯文明深深震撼,就辞了工作,到德黑兰东北两百公里外一城市学习波斯语,他很有语言天赋,精通波斯语、英文,会一点阿拉伯语,要是加上河北廊坊话,算是会四门语言。

他对波斯语的精通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地土生土长的伊朗人有时候都想不起来一个词,会跑来问他这个中国人这个用波斯语怎么说,是个十足的变态。

他几乎跑遍了伊朗的每一座城市,对当地熟悉到“能一眼看出每张地毯是哪个城市出产的”,还知道每一处景点的小道,每座城市的性格,他说来伊朗第二年,有一次他深入伊朗的一处深山小村,当地贫穷的村民见到有中国人来访,兴奋地宰了一只羊招待他,他十分感动,更从了要留在伊朗的心,不过七年后他再回去找这座小村时,已经荒废了,不见一个人,他说他十分十分失落。

他就这样被一只羊给收买了,从此不离伊朗。

中国一些很大的公司来伊朗开展工作都要先雇他处理社会问题,因为他“熟知所有伊朗人的潜规则”、“熟知所有宗教和社会禁忌”,他说前阵子伊朗打下美国的无人机,因为害怕美军报复,中国公司准备一开战就跑路,所有物资都装好车候命,他24小时不睡觉,把全公司逃命到阿曼线路图都准备好了,哪里要贿赂边警,哪里有医院,哪里有加油站,哪里有小路弄得清清楚楚。

比地头蛇还地头蛇!

在伊朗八年,他一共交过五任波斯女友,每一任女友都没他懂波斯历史,第一任女友是读书时认识,生得极美艳,几年前因为在德黑兰大街上没有戴头巾,被宗教警察攻击,那个妹纸受过良好教育,内心感受到了极大的屈辱,默默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我一定要离开伊朗”,一年后想尽一切办法去巴黎读书,因为是伊朗人,没人脉资源,工作不好找,至今还在法国做前台接待或家佣类的工作,但“宁死不回伊朗”,两人遂分了手。

第二任是个游泳瑜珈教练,他说自己“深深领略到了波斯女人腰部柔软的美好”,个中滋味让人......啧啧啧啧啧。

第三第四任我不太记得了,第五任小她十几岁(禽兽),是个才女,二十出头便会四五门语言,两人认识后不久,妹纸看对了眼,有天晚上那个妹纸开车带他上了德黑兰郊外高速公路,一脚油门踩到时速200公里,也没招她没惹她,以为要跟他玩命,结果那妹纸在高速上猛地一个急刹车,停在路中间,问他两个问题: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你爱不爱我?”

波斯之王被她同归于尽的气势吓得后背全是汗,拼命点头说:爱爱爱爱爱。

一口气说五个爱,中间都不带喘气的。

就这样跟这个妹纸结了婚。

说到此时,他脸上便有一种淡淡的忧伤,转过头去,眼角仿佛噙着眼水。

他说他除了爱波斯妹纸,还特别爱吃伊朗的主食馕,他初到伊朗时,就好这一口馕。

馕这种东西,普通人家里没法做,要生火的炉子太大,只能去店里买,因此我刚到伊朗时,常看到路人手里端着一些切好的馕走来走去,感到十分不解,因为中国人是不会端着一碗白米饭在路上蹓跶的。

“刚刚烤好的馕真的好香啊。”

一说到此节,他就“嘿嘿嘿嘿嘿”地笑起来,笑声显得特别朴实,“好香”两个字也不由得拉长了音调。

我后来发现,他一旦“嘿嘿嘿嘿嘿”地笑,那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我们混熟以后,我跟他说:“波斯之王”是大家给你的外号吧。

他说是。

我说这名字太长了,以后我就叫你“波王”吧。

他脸上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可能考虑到每天150美金的导游费,这个河北人才没有把我这个扶南人,当场打死在德黑兰。

嗯,如果他知道我原本准备叫他“波霸”的话,他应该还是会忍不住的吧。

因为他比我晚到一天,到达德黑兰后,我自己先叫了出租车从机场赶去市中心的酒店。

在机场时是凌晨五点,天还未亮,我先换了200美金,领到了厚厚一大叠里亚尔,沉甸甸的像买了一堆纸巾,亲手感觉到了货币贬值的震撼,叫出租车时先谈好价,100万里亚尔(约人民币60元)送我到酒店,出租车司机将我领到他车旁时,吓一跳,这居然是一辆中国的众泰!

等车上了高速,司机将出租车飙到120公里每小时,此时朝阳缓缓在右侧升起,晨曦微露,四野一片平坦,少见建筑物,显得十分荒凉,众泰那破发动机轰隆隆轰隆隆地响,高速上全是残旧极了的车辆,看起来都有十几二十年的年龄,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老旧汽车,还有些较新的中国奇瑞、长城、华晨、众泰、BYD、江淮、帝豪等,大多数车老得在中国应该早就报废了,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

我问司机为什么这般景况,司机说,为了保护伊朗自己的汽车品牌霍德罗(IKCO)和塞帕(Saipa),进口车要收取120%的关税,一辆伊朗国产车只要3-4万元人民币起步(外型都好丑),有钱一点的就会买中国车,关税过高让伊朗人买不起好车,一辆奇瑞瑞虎3,在中国官方价只要6-8万(还有优惠),而在伊朗要16万人民币才能落地。

价格相差这么远,他们还是愿意买中国车,可见本地两个品牌的车烂到什么地步。

而本地品牌的众多零部件就是中国代工的,被美国制裁后,修车特别贵,全靠当地一升油仅0.6元人民币,出租车才有钱挣。

伊朗的出租车一辆比一辆破旧,有些车后排连手摇玻璃都没有,每次白天乘出租车,烈日下那座椅一屁股坐下去烫得你哇哇叫,进去后更惨,阳光热辣辣斜射进车里面,你躲都没地方躲,两分钟半边脸就烧得跟红烧猪膀一样,我经常上了车,把双肩包取下来,扛着双肩包挡住阳光,那姿势好像在炸碉堡------此时我深深理解了波王的发际线问题。

我又厚着脸皮问他们出租车一个月收入多少钱,他说大概一个月3000元人民币左右。

我还想再问问够不够生活,想想刚到伊朗还是不要被人打比较好,就没有再说话。

到酒店放下行李,大概早上八点,我去德黑兰街头一家小店吃到伊朗的第一餐,花了3美金点了一份羊脸肉,就着羊汤和馕吃,这是我第一次吃到馕,有一股麦香,味道还算不错。

空余时间还长,我又打的士去参观巴列维的王宫,不知道为什么黄色出租车都不愿去,这时一位约60岁的老奶奶开着手动档的车突然从马路对面一个甩尾冲到我面前,把后面的车流都挡住了,老奶奶不会说英语,只是招手叫我上车,脸上全是“来不及解释了”的表情,我看她这把年纪,应该不会对我卢彦祖的颜值有什么胃口,就放心大胆地上了车。

我拿出酒店的地图指给她王宫的位置,老奶奶放下地图,嗖嗖嗖冲进了德黑兰的车流,手动档半坡起步玩得溜熟,我以为她对全城了若指掌,结果老奶奶开一阵,哐起停下来问路,再开一阵子,又哐起停下来问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老奶奶直接把我撂车上,看都不看我一眼,下车问路去了。

就是这个老奶奶

我一脸懵逼在车上呆了5分钟,生怕有劫匪冲出来劫财劫色,老奶奶面无表情又回到车上,开着那辆破塞帕好不容易把我拉到了王宫前。

我抽出30万里亚尔问老奶奶够不够,她摇头,我就把钱都摊开让她挑,老奶奶抽了60万里亚尔走了。我还招手说拜拜。

波王后来告诉我,从酒店打车去巴列维王宫,用软件叫车只要10万里亚尔,路边拦车最多25万里亚尔。

我终于明白老奶奶为什么火急火撩过来接我了,我仿佛看到离去时老奶奶从后视镜见到还在远处招手的我,叼了一根烟点上火,慢悠悠吐了个烟圈说:

这个憨批。

从巴列维王宫回来后,我又在街头乱逛,晚上正找了家馆子吃烤鱼(一条烧焦了的鱼配点薯条,真难吃),出于好奇,还点了个味道像风油精一样的古怪饮料,那真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让人难忘的东西,但伊朗人就靠这种饮料解肉食的油腻。

还没吃完,波王说他带着两个库尔德人到了,我付了账赶到酒店,一进大厅,看到一男一女两名库尔德人迎面站了起来,波王抢先过来,顶着油腻腻的发际线,一把握住了我的右手。

这是我在伊朗的第一次采访。

由于之前我已经写过《库尔德人的故事》,所以对他们还算知点根底,大家寒暄后就直入主题,主要是男博士回答问题,他身份一股知识分子的味道,我第一个问题是库尔德人怎么看待自己民族的,这哥们操着波斯语居然从几千年前开始讲述库尔德人跟波斯人的故事,我头都大了,跟波王说咱们简单点,几千年前的事就不聊了,时间线不要超过一百年,博士才被我引回正轨。

波王要求不露脸,我只好跟库尔德女生合了个影

下面是几个重要采访问题的记录。

我:库尔德人有受到各个国家的压迫吗?

博士:有的,各个国家都对我们有不同的压迫,土耳其、叙利亚等等,我们在伊拉克的库尔德人生活过得最好,几乎完全是一个独立国家了,有自己的签证,自己的行政机构。

我:是怎么压迫你们的?是不是不准你们学习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博士:各个国家的学校里面确实不教,但现在互联网发达,我们有其它办法教自己的语言和文字,这个已经不是问题了。

我:在各个国家库尔德人都想独立吗?

博士:不是,我们现在只想自治,不想独立。我们库尔德人是非常温和的民族,我们会在自治区保证其它民族的正当权益,绝不会侵犯其它民族。

我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劲:这是你们知识分子的想法,还是所有库尔德人的想法?

博士(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我们知识分子的想法。

我:大部分库尔德人靠什么生活?

博士:库尔德人在四个国家的交界处,全是大山,可以靠走私生活(他居然这个都说)。

我:作为一个逊尼派库尔德人,你跟其他伊朗人在工作生活上会有冲突吗?

博士:我如果是什叶派,或者不是库尔德人,以我现在的学历,我会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收入,但我现在会受到很大的约束,逊尼派不可能在伊朗担任一些重要部门的一把手,我一直得不到公正的社会待遇。

波王见他讲完,主动补充说:在伊朗是有一条民族鄙视链的,顺序是:什叶派的波斯人>什叶派的阿塞拜疆人>什叶派的库尔德人>什叶派的阿拉伯人>逊尼派的阿拉伯人>逊尼派的库尔德人>逊尼派的俾路支人和土库曼人,这位博士处在鄙视链的底层,因此政治地位不高。

我:你们库尔德人非常勇敢,对ISIS作战时出现了很多英勇事迹,你能不能再跟我讲讲有没有更多的库尔德英雄的故事。

波王听我说完这段,微微一愣,却不翻译,他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说:库尔德人并不擅战。

我说我来之前查过大量资料了,他们打IS时很勇敢,摩苏尔水坝是他们拿下来的,科巴尼的穆萨一人击毙了200多名IS分子。

波王说,不是这样的,库尔德人从来都不勇猛,作战都是美军轰炸后他们再去平推,而且美军训练他们前,他们打战都打不赢。

我说我讲的这些英勇事迹都是事实啊,都是新闻报道,不是胡说,波王说不是的,以前萨达姆打库尔德人,他们只反抗了一天就投降了。

我们两个中国人就在德黑兰的酒店大堂就“库尔德人勇不勇敢”大声争吵起来,旁边两个货真价实的库尔德人莫名其妙瞪着眼睛看我们俩吵架。

最后我们俩发现谁都说服不了谁,只好平心静气继续采访。

这时候我就开始意识到,波王打一开始,就不像个正常导游。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从酒店高层的窗户玻璃遥望德黑兰,发现这座城市比我想象得还要陈旧。

路面上穿梭的小轿车大多都是二十世纪的,城区看不到几栋高楼,很多楼宇的外墙都没有装修完,有些竟半裸露在外面,北上广深能见到的那种现代玻璃幕墙的高楼一栋都看不到,马路上各种穿着黑袍的女性裹紧身子匆匆赶路。

这个国家从1979年巴列维王朝被推翻之后,只建了一些地铁,全国的大基建基本停止了,我从上海飞德黑兰乘坐的是马汉航空的W576航班,那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老的航班,头枕脏得像十年没洗过一样,座椅又窄又挤,乘坐十分难受,我没想到不止是一趟航班是这样,而是整个国家是这样。

这里飞机是旧的,车是旧的,建筑是旧的,人的思维也是旧的。

这是一个停滞的国家,而且看不到变化的希望。

早餐是在酒店自助餐厅吃的,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伊朗男性,发现他们到了中年后,不仅有发际线和发量问题,而且80%都挺着一个超大的肚子,大概是普通中国胖子的1.5倍,我有点怀疑是饮食习惯造成的。

伊朗人的饮食确实以高碳水和高脂肪高蛋白类为主,我在伊朗,或者说我在任何一个国家(除了东南亚)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蔬菜吃,吃什么都放一点炸薯条跟切好的生西红杮片,他们只会把蔬菜放点酸甜沙拉酱拌着吃生的。

我怀疑老外们不怎么会吃蔬菜,除了地理气候因素,还因为他们没发明“炒”这种烹饪技术,我们日常吃的白菜、菠菜、油麦菜、菜芯等都是炒熟了好吃,而中国人常吃的豆芽、苦瓜、笋等日常蔬菜在国外很少很少看到。

中国人每年要生产和消耗全世界50%的蔬菜,天天吃肉会让中国人抓狂。

吃过早餐,去逛过大巴扎和Zand王朝的一处宫殿,波王能随口说出每一处历史遗迹背后的惨烈故事,我却对大巴扎底层搬运工的收入更感兴趣(我是现实主义者),波王告诉我说,那些搬运工一个月收入100到150美金,主要靠吃馕、西红杮、土豆、便宜的鸡肉活下来。

做搬运工的底层伊朗人

搬运工至少有工作,伊朗有更加贫困的人群,我们在一处加油站加油时,工人说最穷的人过来会只加2升油,合人民币1.2元左右,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反复求证开车的司机,他说确实有这么穷的人,这些人的生存菜单里去掉了鸡肉,只有馕、西红杮、土豆三样东西,每天反反复复吃这三样。

我追问他们,在美国制裁下,不是物价飞涨么,这些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们说政府对最重要的面粉有发放补贴,伊朗的面粉主要来自乌克兰,大量补贴控制了馕的价格,一张很大的馕,司机张手比划了一下,我看大约0.8米长,0.3米宽的样子,他说,这么大,只要人民币2.5元,足够让底层百姓活下来了。

德黑兰街头卖馕的店铺

馕的价格决定了伊朗百姓的生存权,虽然司机一路对伊朗当前政府略有不满,但生存权在,百姓就不会大规模反对政府。

因为美国制裁,伊朗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大幅下降,里亚尔对美元的汇率从40000:1最高蹿到过140000:1,我在伊朗时差不多是110000:1,因此物价相对外国人来说便宜了很多很多,中午时波王带我去吃伊朗最好吃的烤羊排,这么大的一串羊排,只要60元一串,一个羊排合计人民币10元,想想这10元要包含养羊的成本,服务费,场地租金,来伊朗吃东西也太划算了。

午餐结束后我们去采访第一段讲到的富婆。

她的家族故事十分有趣,但对她的采访却很无聊,在商场拼杀多年让她变得十分无趣,用十分圆滑的外交辞令回答我提出的“美国制裁有没有影响到伊朗的贸易?”“伊朗这两年汇率变化对企业的实际影响?”等等,她只会给你“制裁让我们伊朗人民更团结”一类的套话。

我觉得跟她尴聊实在没什么意思,只聊了30分钟左右就主动停止了访谈。

就在我感到失望的时候,一位伊朗的中企高管在微信上找到我,他是波斯人,名叫老穆,会汉语,曾在北京留学三年,娶了一位中国新疆的维族太太,听朋友说有中国人在伊朗调研,老穆十分感兴趣,主动开车5小时过来找我,希望跟我聊一聊,我们约好了在酒店大堂见面,因为晚上要乘坐大巴赶去设拉子(出发前朋友千叮万嘱,叫我在伊朗境内不要乘坐他们的航班,因为飞机太老,他以前经常乘坐的两趟航班都摔下来了,波王对此表示高度赞同),我们实际会谈时间只有40分钟左右,但跟他的聊天十分愉快,他回答了很多关于伊朗企业遇到的困难和普通民众的生活问题,坦诚布公,让我收获巨大。

我捡几个重要的问题公布下:

我:德黑兰有赤贫的穷人吗?虽然城市陈旧,但我没怎么看到赤贫的人。(后来有去参观德黑兰穷人们住的地方,跟广州城中村差不多,确实比菲律宾、印度的底层状况强一百倍)

波王在一旁插嘴:没有。

老穆(看了波王一眼):还是有的,在XXX(我忘记地名了)区域,你是中国人可能不知道(这是波王对伊朗的知识领域唯一一次遭到打击)。

我:美国制裁对伊朗企业有什么影响?

老穆:非常难受,来伊朗的中国民间资本不是一线资本,连二线都不来,我们现在的公司是中国普通城市的三线资本(我不方便说他公司具体信息),大多数中国资本对伊朗并不熟悉,不会轻易来投资,现在美国制裁后,连我们公司都受到了巨大冲击,制裁对伊朗经济十分不利,政府强制制订了一套汇率,地下钱庄是另一套汇率,赚来的外汇政府要以指定的汇率收回,可以说企业生存艰难。

我想起来在伊朗确实见到两套对美元的汇率,一套是110000:1左右的民间汇率,另一套是42000:1的官方汇率。

我:现在普通伊朗人的收入大概是什么样子?

老穆:政府原先最低工资标准是1200万里亚尔,这两年时间涨到了1800万里亚尔,但跟不上美国制裁后通货膨胀的速度,现在普通人如果没有房子,要3000万里亚尔左右才能活得下来,生活得好一点,要6000万里亚尔左右(我们后来有去一家普通德黑兰人家参观,他们家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月的租金是一千多万里亚尔,大概人民币800-1000元)。现在德黑兰底层是100-200美金左右,普通人500美金左右,高收入白领在1000美元左右。

我:工资这么低,伊朗普通人怎么活下来的?

老穆:政府对主要食品类给予补助,馕的价格是绝不能涨的,其它主食也会相应进行控制,伊朗虽然有部分农产区,但大部分地区干旱(是的,亲眼所见,都是光秃秃的高山),面粉主要从乌克兰来,大米主要从印度来,芒果主要从巴基斯坦来,冻肉主要从中亚来。

我还问了一些关于他公司和家庭的事情,时间已经不多,在波王的催促下,老穆开车将我们送去了大巴站。

通往设拉子的大巴要12小时,能斜躺着睡一觉,这是我们在伊朗见到的最新的交通工具,但是司机好像是骆驼变的,中间有十小时不停车,我在车上差点憋成内伤。

伊朗的高速公路跟中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了,服务区也都一层灰蒙蒙的脏旧感,特别是洗手间,现在大多数中国高速公路服务区的洗手间都比较干净,伊朗的气味要难闻一些。

特别提示,伊朗的男洗手间基本没有小便池,要排队时,能深深理解女生的痛苦。

我们在日出时分到达设拉子,酒店都没进,先跑去看晨光里的粉红清真寺(后面详谈),在外面逛了一大圈,中午才到酒店入住,进了房间后,波王拉开窗帘,居高临下看着还算错落有致的设拉子城景,忍不住说:

“设拉子真美啊。”

随后他又发出那朴实无比的“嘿嘿嘿嘿嘿嘿”的笑声,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声。

我走到窗户前朝前看去,只见到一片四五层的偏白色建筑,地势平缓,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在奥地利、瑞士、深圳、伊兹密尔、杭州、南京、佛罗伦萨看过的美景,再对比眼前的设拉子,实在感觉不出美在哪里。

从酒店窗户望向设拉子城

听着波王那嘿嘿嘿嘿嘿的笑声,我心中不由想:这人爱波斯真是爱得走火入魔了。

傍晚时分,波王把我拉去看当地几个著名诗人的墓,在萨迪的墓前,我看到石棺旁边的墙上印着他生前写着的诗歌,我请波王将上面的诗翻译一下。

萨迪的墓

那诗是用特殊字体刻的,无所不知的波王读起来也有些吃力,他随口翻译,一句一顿,词句优美,听得我心中竟泛起来涟渏。

我说:“你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个导游。”

波王一愣:“怎么?”

我说:“你他娘的就是个波斯学者,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有学识的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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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西行记2:文化与盛景

设拉子是伊朗的艺术之城,而搞艺术的普遍比较闷骚。

文艺青年波王一到设拉子,身上闷骚之气大发,那时天亮未久,我们把箱子往前台一扔,他就讲,趁着现在太阳刚刚升起,先去看粉红清真寺。

那地离酒店不远,我们飞快就到,我还以为是看外型,在院子里傻乎乎地看了半天,波王说看里面,拉我脱鞋进去,看到朝阳正透过五彩斑阑的窗户玻璃透进寺内,地上墙上一片五彩盛景,十分有趣。

这地方竟有好些中国人,似乎都冲着这片光彩过来的,围在五光十色处拍照。

我只瞄了一眼,就感觉这是一处招人喜欢的网红景点,不过极易模仿,完全可以在中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样就不用万里迢迢跑到伊朗设拉子来拍照。为了留存资料,我过去将每扇窗户上的花纹仔仔细细拍了下来。

上午时分又参观了赞德(Zand)王朝的卡里姆汗古城堡与恺加(Qajar)王朝的天堂花园,温习了波斯的历史,为了不让文章陷入流水账,我只讲重要部分,这些地方放两张图片就行。

卡里姆汗古城堡

赞德王朝时的宫廷装扮

赞德国王埋葬处,一名富裕的波斯女生装扮

下午实在太晒,不敢出门,午饭后在酒店小憩,傍晚才前去伊朗历史上最重要的诗人哈菲兹的墓,波王说当地有许多许多诗人,会聚集在他的墓前念诗,这里是文艺青年的圣地,也是文青们互相认识的地方。

波王说,爱好诗歌的本地年青人念完诗,要是看对眼,就会上前互相搭讪。

我点点头说,我懂了,这就是本地文艺青年约那个的地方。

哈菲兹墓

我们买票进去后,来到哈菲兹墓亭内,这里人流如织,却没有见到有人念诗,颇有些失望,那地方实际上就是一处院子,三三两两各有些人聚在那聊天,波王怕我失望,见到有六七个波斯年轻女生正坐在庭院地上聊天(生得都美丽端庄),说可以让我去采访她们,我微微有些奇怪,因为中国女生是不可能随便上前搭讪采访的,但波王手段高明,走上前随便聊了几句,女生们发出一阵阵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波王说,你过来坐下吧,她们是从德村(德兰黑)过来旅游的,随便问,她们都会说的。

我心里头称赞波王手法高明,但也猜测波斯女性的文化氛围一定和我们不太一样,她们可能更容易接纳陌生人一些。

于是我和波王盘腿坐在地上,和女生们寒暄了一会,开始问起了正题:

我:美国制裁对你们的生活有影响吗?生活质量有没有下降?(我会反复问这个问题,以免单一数据不科学)

一个金发瘦脸的女生说:没有太大影响,美国制裁让我们更团结,没有的东西我们也会去自己生产。

旁边的女生们都笑了起来,一起叽叽喳喳说她,波王翻译说:大家都在笑她,说生活都这个样子,还这样说话。

另一个女生说:影响很大,物价上涨了4倍,工资大概上涨了25%,东西都变贵了,生活变得很艰难。

我问她们是怎么从德黑兰来到设拉子的,她们说是坐飞机来的,我说伊朗境内的飞机不是很危险吗?女生们又笑了起来,她们说坐飞机只要一小时,实在受不了12小时的大巴才坐的飞机。

随后我问了一个我非常非常关心的问题:我看到伊朗女性都必须戴头巾,你们都喜欢戴吗?

这几个看起来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城市女生几乎都说: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我们很厌恶戴头巾,但我们还是愿意遵守法律。

一个女生指了指身边七八岁的小女孩说:她说她长大了绝不戴头巾。

看起来年轻女性其实是非常想反抗的,前不久有一名伊朗女生在法院外公开扯掉头巾,被判了20年有期徒刑,但她已经逃到了国外,并在互联网上号召伊朗女性们不戴头巾。

交谈过程中,有几名女生的头巾滑到了脖子上,但她们并不急于把头巾戴回去,我能隐约感觉到她们内心深处的不满。

采访时陆续有很多伊朗男性在一旁围观,波王对我说这些男性在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我们,我说为什么?波王说他们本地男性不能像我们这样自由自在地跟她们聊天的,我心里就不由得意了两三秒。

我随后问女生们有什么问题问我的,她们问了关于中国经济、生活的一些情况,采访过程非常愉快,但为了保护她们,我就不放照片了。

和她们告别后,波王带我去旁边的小院见当地一名法学硕士,那些院子都是连在一块的,刚走了几步,波王使眼色说:门旁边那个妞真是美极了。在波斯见多识广的波王都这样说,我赶紧伸长脖子说哪呢哪呢?但我们走得太快,一下被人流冲乱了,波王说算了你没眼福,刚好硕士已经到了,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微胖波斯女子,她眼神里有光彩,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我们坐在一处台阶上,旁边人流如织,大家一边喝饮料一边聊天,她非常详细地回答了我关于伊朗教育和住房的问题。

跟被采访对象合影

我:在伊朗读书贵不贵?

她:公立学校非常便宜,从小学到大学几乎都可以算是免费。

我:幼儿园和大学学费具体怎样的?

她:公立大学大概只要1000元人民币一学期,私立的一般4000元人民币,不过毕业时写论文要交6000元人民币。普通公立幼儿园约500元人民币一个月,私立的要2000元人民币一个月,国际幼儿园很贵,要5000元人民币一个月。

我:伊朗年轻人读完大学的能占多少?

她:60%左右。

这个数据让我非常吃惊,中国2019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是45.7%,这是在中国从1998年起,亚洲开发银行经济学家汤敏为了刺激经济,提出大学扩张,副总理李岚清采纳后,全国大学以大跃进扩招的形式进行的,伊朗这个数据一看就不正常。

后面深入沟通才了解到,伊朗普通大学是宽进宽出制,修学分十分轻松,100分的考试只要50分就算及格,私立大学更是只要给钱,想读就读,随便混混就能毕业,伊朗人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还会继续读个硕士,以缓解就业压力,女生还会尽量读个博士方便将来嫁得更好,以至于我在伊朗采访时动不动就碰到硕士博士。

伊朗只有几所名校教学十分严格,其它学校的文凭极其廉价,这种宽进宽出的文凭泛滥,导致就连中国都只承认他几所学校的学历,其它学校文凭统统不承认,欧美国家更是不认伊朗学历,要去他们那混还得重新读个文凭出来。

我又问她关于伊朗房价的问题:现在设拉子的房价怎么个情况?

她:大概相当于4000-5000元人民币一平。

我:那你们收入大概多少?

她:像我这样,大概3000元人民币一个月。

我:那不贵啊,你们应该都买得起房吧。

她:买不起,伊斯兰教不能放贷,我们都要全款买房,银行有一套折中的短期贷款的办法,只能贷一两年,但是一两年内借一万是要还两万的,非常贵,现在伊朗经济非常不好,普通人一般不会去贷,我们要全家一起凑钱才买得起一套房。

我:那外国人可以在伊朗买房吗?

她:不可以,一旦放开外国人买房,以色列人会把这里的好房子买光,他们当年就是这样一步步买光巴勒斯坦的。

波王在一旁补充说:德黑兰的房价更贵,伊朗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结婚,出生率比中国还低。

(根据伊朗道路和城乡发展部规划和住房经济办公室公布的2019年1月数据,德黑兰住宅每平方米的均价约为9770万里亚尔(842美元),在德黑兰的22个区当中,最北端的1区的均价最高,为每平方米2.2970万里亚尔(1,980美元),其次是3区,均价为17234万里亚尔(1,485美元)。第18区房价最便宜,每平米均价为4245万里亚尔(365美元),其次是第20区,每平米均价为4494万里亚尔(387美元))

我说:高房价是最好的避孕药。

波王说:是的,高房价是最好的避孕药。

我们在哈菲兹墓左近聊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最后我们邀请她去酒店的西餐厅一起吃晚餐,那是当地最贵的一家酒店,但一晚上也只要300多人民币左右(德黑兰要贵很多),西餐厅里生意冷清,包括我们只坐了两桌人,她说本地人都不会来住这家酒店,对现在的伊朗人来说太奢侈了,更不会来这吃牛扒,因为真的真的太贵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离开设拉子,乘车前往波斯波利斯。

给我们开车的师傅又是一名硕士,学了七年的机械制造,他一路都在抱怨政府没有给他很好的工作机会,让他没有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现在居然在做旅游行业给人开车,“白白浪费了七年的专业学习”,中国现在完全是自由择业社会了,很少有人大学学什么毕业干什么,我开导他说学习和就业不一定要捆绑在一起的,中国早就放开了,他并不理解我说的内容,一路都在惋惜自己的机械专业。

和硕士司机合影

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能像中国这样全面完成工业化建设的,在伊朗的小店里,一个充电宝卖300元人民币(中国大概40-80元包邮),一个普通的廉价耳机卖200元人民币(中国大概30-50元),没有工业化的伊朗要为购买工业产品付出更多的成本,没有工业化就没有工厂,没有工厂,他这样的专业,就很难有用武之地。

他开来接送我们的车辆就是一辆奇瑞瑞虎3,不过在伊朗换了个品牌名叫MVM,我问他中国车怎么样,他说他挺满意的。

伊朗人开车都开得飞快,我每次在高速上开车,如果碰到大车在右侧道,会先放慢速度,保证和大车安全并行后再一脚油门超车,但伊朗人不,他们是踩着油门跟大车并行,一边开还要一边主动跟我聊天,半边身子都探过来了,我脑子里一边适应他们伊朗口声的英语单词,一只手抓紧手环,一边看着行车显示屏上的12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大概开了一小时左右,在车窗外看到外面有巨大的古代石柱在山坡上高高耸立,气势雄壮,我问波王那是什么,波王平静地说这就是波斯波利斯。

我们开车直达古迹门口,下车后波王拿出防晒霜让我涂抹,他显得十分郑重,叮嘱皮肤外露的地方一定要擦,原来这地方要两三小时才走得完,几乎没有遮阴的地方,阳光暴晒下,人的皮肤很容易被晒脱一层皮,波王说他第一次来时没做准备,人都被晒惨了。(千万叮嘱,如果将来有去这个地方的读者一定要擦防晒霜。)

古代波斯帝国一共有春、夏、秋、冬四座宫殿,每一个季节国王换一次宫殿,其中三座已经彻底消失了,这是唯一保留下来的春宫,建于公元前522年,花了60年时间才建好。

波王说,这是伊朗最重要的一处历史景点,是他们的文化瑰宝,没有之一。

春宫建在一座天然高台上,我们沿着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台阶快步而上,先到左侧领了一个VR眼镜,当地旅游局为了方便游客,每走到一处地点,可以戴上VR,就能看到2500年前宫殿3D复原图,入口处两个巨大的马头雕像连头带脸都被削平了,但一戴上VR,就能看到两千年前五彩的巨大宫门和雕像,气象恢宏,让人不由得一怔。

从宫门进去,两边是近二十米高的宫墙,为了防止有人偷听,宫殿间离了两米宽的空隙,再重新起一道墙,颇下血本。

我们从万国门入,经资料库(这里有巴列维王朝时设的现代座椅,巴列维当初曾想去阿拉伯化,重塑波斯文明)、百柱宫、觐见厅、阿帕达纳宫、宴会厅、西宫、藏宝库遗址绕了一圈,又爬上半山看三世墓,虽然眼前有精美的浮雕、硕大的石柱、让人震撼的VR影像和历史故事,但我只想快点参观完,及早离开这里。

复原图

实在太晒了!太阳火辣辣地扎在身上,就算有防晒霜保护,下山后我身上的皮肤都晒成了暗红色!

但波王一聊起这座宫殿就滔滔不绝(他是对波斯爱得痴狂),浮雕上的故事能如数家珍,你都快被烤成红薯了,他还能慢悠悠地告诉你古波斯帝国近亲结婚导致越来越弱,这些浮雕上是亚述人啦,米底人啦、埃兰人啦,他们手拉着手不是搞基,是代表各个民族平等相处,不过越这样刻浮雕,越说明其实民族间有巨大冲突balabala.......

要不是看在人生地不熟又快被晒晕的份上,我早就忍不住动手打他了。

这处古迹建好后,传到薛西斯手里,公元前480年薛西斯继父亲大流士之后再征希腊,破温泉关(好莱坞电影《300》),拿下雅典并洗劫一空,希腊人在民族将亡之际,得到波斯内奸情报,在萨拉米海战中战胜数倍于己的波斯海军,一鼓作气将薛西斯赶出了希腊,薛西斯临走前手贱,放火烧了雅典城,尤其是著名的雅典神庙,给希腊人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150年后希腊人的徒弟马其顿突然强大,亚历山大大帝于公元前334年率军反杀波斯,古波斯这时已经腐朽衰弱,大流士三世的亲征被亚历山大击溃,并俘虏了其老婆孩子,三年后亚历山大再攻波斯,直接推平了古波斯帝国,因为在去波斯波利斯的路上,见到曾被俘虏的800名希腊军人被波斯人砍得只剩残肢断臂,亚历山大大怒,下令屠城,几万波斯人便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带着家人从宫殿所在的山上跳下自尽(那个悬崖是笔直的,大概高三十米,我站上面往下一探,只觉头皮发麻,心里一阵深深恐惧升起),第一次劫掠只烧掉了宫殿的雪松,大部分还保存完好,几天后大家在宫殿里吃酒,喝得大醉,希腊名妓泰依斯突然站出来发表演讲,要大家记得150年前火烧雅典神庙的深仇大恨,亚历山大听得怒火攻心,跟将士们一起烧掉了所有能烧的东西,只剩下今天这些大石头遗迹。

后面波斯这块地又被各种征服者来来回回地践踏,后人都忘了古波斯这一段伟大的历史(不是每个人民族都像中国人这样爱记录历史,只有中国信史一直没有断过),这片遗址几千年来都被泥土给埋了,直到20世纪初,法国考古学家根据历史资料,确定了这是波斯波利斯的遗址并展开发掘,波斯人才知道自己曾建立过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帝国,他们十分骄傲,一时民族主义高涨。

这段历史对今天波斯人的性格影响颇深,我后面会开长篇专门分析今天波斯人思维方式的形成。

波王说,他当年第一次来伊朗,看完这片遗迹,内心被极度震撼,才决定一定要留在这里。

他说这句话时双目光彩正浓,饱含深情,搞得我一直怀疑,他就是一个投错胎到河北的波斯人。

我在伊朗这段时间,有三处景点让我特别难忘。

波斯波利斯和帝王谷是第一个堪称伟大的景点,但随后的一处野景点更让我吃了一惊。

游览帝王谷之后,按计划是要直奔伊斯法罕,司机小哥跟我聊着聊着,问我是什么职业,我英文烂,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就只好说自己是“writer”,小哥眼前一亮,说你既然是writer,那带你去看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地方,你得写点东西介绍一下那里。

那时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已经奔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下午五点左右,阳光微弱,小哥把车一拐,带我们开到了一处极偏僻极偏僻的所在,周围是一处看起来较贫穷的伊朗村庄,四下十分荒凉,我正想小哥是不是打算“把车开到荒僻处,且问客官是想吃馄饨面还是想吃刀板面?”,赶紧看手机有没有信号,小哥却不慌不忙下了车,走到一户人家面前,叽叽咕咕聊了几句,叫我们过去付了约5元人民币门票,指了指前面一处粘土做的城堡说:

这座城堡有1700年历史了,还没有正式开放,很少有人知道,你好好看看。

城堡手绘全图

城堡模型

不仅这座城堡是粘土做的,转过去十几步,还能看到右侧有一处依坡建好,早已废弃的居民区,也有小几百年历史,坡下是一处宽广的河道,但是河水已经彻底干涸,遍布杂草,倒掉的残垣断壁呈现一片荒凉的土黄色,在傍晚的徐徐微风中显露出奇特的苍凉味道。

我问波王这是什么地方,波王说他在伊朗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想不到这个读机械工程的司机路子这么野。

城堡处在一处干涸的大峡谷旁

司机小哥开始把波王踢开,兼起了临时导游,他介绍说这个地方叫“Lzad Khast”,直译过来就是“神愿堡”,是1700年前拜火教建的世界上第一座粘土城堡,200年后阿拉伯人占领了这里,还把拜火教圣堂改成了小清真寺,阿拉伯人又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年,后面因为地震荒废了,整座城堡部分崩塌,没办法再住人。

看守景点的当地人先带我们看了看复原模型和手绘图,我还买了两张。司机小哥说他毕业论文就是写的这座城堡的建筑学原理,所以他对这里还是挺熟悉的。

小哥随后带我们转了转,里面的房子用十几斤重的土砖建成,都早已破损残缺,内部非常小,大概只能放一张床就没有多少活动空间,拜火教徒当年就要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生活、从事宗教活动,我们还见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水井,周围看起来十分贫瘠,不像能挖到水的样子,而且这处高地建城堡是很容易被断水断粮围死的,我跟小哥站在边上看塌陷的悬崖时,平整的河道敞露在我们面前,我突然想通了什么,指着那河道说:“1700年前,这里应该是一条大河。”

我随后推理说:“2500年前到1700年前,中东的气候跟现在应该完全不一样,不会像现在这么炎热,极可能是水草茂盛,降水充沛的地方,干旱的地方不可能诞生伟大的文明,这座城堡敢建在这里,是因为靠近大河,不怕被人断水,但现在河道干旱成这个样子,那时候的地理气候环境,跟现在一定大不一样。”

我和波王又讨论了一会气候和城堡的下水道系统,天色向晚,夕阳伴着微风徐徐斜照而下,我们穿梭在1700年历史的废旧建筑当中,感觉气氛像一部冒险电影一样充斥着神秘苍凉,眼见着就要天黑,周围实在太过荒凉,我们不敢久留,又开车下去看了看干旱透了的河道,两旁高耸的峡谷和黄土地表更显得此地景象奇异瑰丽,为了赶路,只看了十几分钟,匆匆赶往伊斯法罕。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神愿堡以及周围奇异的景观。

我对伊斯法罕感到比较失望。

这座城市好像很多很多年没有更新过了,流露出一种脏旧感,路上行人全身裹着黑袍的女性也越来越多,甚到很多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都这样穿,这里女生的眼神跟德黑兰女生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们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像蒙上了一层纸。

曾经辉煌的伊玛目广场看起来十分陈旧,旁边几座大清真也远不如土耳其看到的宏伟,伊斯法罕流露出过于保守的社会氛围,我只想快点离开。

次日到达卡尚,波王见我对伊斯法罕颇有些抱怨,便说要带我去看看“波斯人精美的庭院,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到达卡尚时也是傍晚,我们在酒店放下行李,波王引路去塔巴塔巴依古宅,他对这些旅游景点了若指掌,竟然想抄小路带我们过去,不想小路那扇门被关闭了,透过门缝往里一望,见到无数黑袍女人正聚在一起,在参加一个人的葬礼,原来门后是一处清真寺兼圣墓,当地有名望的人去世后,会葬在清真寺的前坪,不立碑,墓碑铺在地上,每个人会在墓碑上刻着一些介绍他生平的文字,现在科技发达,还会有人将生前照片印在墓碑上。

穆斯林有薄葬的习俗,人死后洗净,用白布一裹葬于地下,连棺材都不用。

我们从清真寺前门绕过去,又拐过几处小巷,波王领我们到达一处宅院,花了大概30元人民币买了门票,走进两道拱门,眼前抖然开阔,看到一处古代波斯才有的庭院,我不由得轻轻“哇”了一声。

这是波斯才独有的院子,院子中央是一道方形的喷水池(当地有钱人都会在院中修一个这样的水池),水池里的水并不是死水,可以全院循环流动,院中铺上碎石,栽上石榴树,四方合围,只有中间是半圆穹顶结构,墙上都刻着精美的波斯花纹,看起来很下功夫,院子很大,前后有好几进,落眼处都是让人惊叹的美学工艺,我一时赞叹不已,说自己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民间庭院。

波王得意地说,早知道你爱看这些,就带你去亚兹德了,那里庭院更多。

波王兴起,还带我下到地下一层,那楼梯极陡,走起来颇不舒服,波王说这是为了节省建筑结构,“而且一般下去的是仆人,他们才不管仆人舒不舒服”,地下一层分外凉爽,有风徐徐吹来,我问波王这里为什么有风,波王说,因为有风塔。

波王又说,风塔是波斯才独有的建筑结构,世界上其它民族都没有,他便带我上爬上庭院,上了一处房顶,指着不远处一座塔形建筑说,那就是风塔。

那是一座普通塔形结构,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是用来做瞭望或者装饰用,其实风从上面吹入,会被引进地下,再从地下灌入到房间,使地下室也十分凉爽。

除了风塔,屋子里的采光技艺也十分高明,几处大堂通过几何学,能让光折射进来,又风雨不透,设计得十分巧妙。

波斯人在建筑艺术上,无论美学系统还是实用系统,都有自己夺目的一面,我又特别爱看建筑,逛得十分知足,但在室内走了几圈后,发现各个房间都没有家具,就问波王怎么回事,他说波斯人地毯做到世界一流,就把家具系统给耽搁了,普通人家就是地毯一铺,大家席地而坐,家具极少,这是波斯文明的一处软肋。

庭院内部穹顶设计,巧夺天工

走的地方多了,就会发现世界各处文明都有自己特别擅长的地方,也都有自己特别不擅长的地方,比如我们中华民族有那么辉煌的历史,可惜很少用石头造建筑,木头做的建筑通常一把火就烧光(比如李自成烧洛阳真的太可惜了,那时候的洛阳曾有无比辉煌的建筑群),以至于我们看不到两千年前的建筑群,只能羡慕别人的波斯波利斯。

我们在院子里逛了一小时,出门回走,在售票处突然好奇心起,问售票大叔这院子现在归谁管,值多少钱。大叔说现在是归政府管,这里原是当地土豪的宅院,修了二十多年才建成,28年前他后代以5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当地政府,后辈都去了美国。

出庭院后又路过那间清真寺,黑袍女都已经散尽,两侧只有一些老年穆斯林坐在一些脏兮兮的地毯上闲聊,我过去看了看他们刚挖好的墓,又装模作样读了读他们墓碑上的文字,旁边老汉们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的目光一下落在我们身上,一下落在清真寺的穹顶。

他们的眼神,好像特别渴望能下葬在这里。

从卡尚心满意足地回到德黑兰后,我便要进行一项特别重要的计划,却拜访一位参加过两伊战争的老兵。

几经周转,在当地人的带领下,我们先来到老兵的家,他家正拆了在重新盖房子,我们晚到了半小时,他回自己的五金店处理杂务去了,向导打电话约他过来,我们便坐在午后一点德黑兰的树荫下等待。

中间有一辆大货车过来卸建筑材料,都是大泡沫板一类,看到几个精壮的波斯小伙跳下车,正在那忙得热火朝天,老兵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在两伊战争中失去一条腿,连续感染让他截肢了三次,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假肢生活,能骑摩托车,也能开轿车,向导跟他说有中国来的客人拜访,老兵说这里是工地,不方便说话,要拉我们去他租房,他在路旁还停着一辆叫不出牌子的老旧轿车(我在伊朗很少很少见到新车),哐起哐起把我跟波王拉到了他的租房。

这是我们第一次走进普通波斯人的家里,一名着黑袍的年轻女性(他儿媳)开的门,好像是中国封建时代的样子,女生不怎么敢抬头看我们,屋子里都铺好地毯,只有几样简易的现代家具,客厅靠墙处摆上一台40几寸的彩电,厨房里有冰箱和洗衣机,和世界上其它人家没什么区别。

我们递过礼物,寒暄了一会,开始正式采访。

我:能大概讲一下您参加两伊战争的经历和您的人生故事吗?

老兵:我原先是一名电工学徒,1981年我17岁时上的战场,上战场前只训练了一个月,1982年,我在一个叫FAKEH的地方同伊拉克军队交战时,右肺进了弹片,右脚也中弹受伤,后来截肢三次,在医院躺了七个月才好。

那时候女性都很爱国,以嫁给伤残军人为荣,我回来不久就娶了我太太,继续从事电工工作,又开了家五金店,现在我们家正在建房子。

我:当时参战时是什么样的情况?跟电影里一样吗?

老兵:不是的,参战时什么都看不到,而且都是夜里交战,你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只知道在前面,大家都是朝着前面开枪(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敌人)。

我:你有见过伊拉克士兵吗?他们是不是什叶派?

老兵:有见过,但见到的士兵都是逊尼派。(此处存疑,老兵可能不想惹事说全是逊尼派,伊拉克什叶派占比70%)

我:现在伊拉克和伊朗已经关系转好,您觉得双方会和解吗?

老兵:会和解的。

我:据说两伊战争时,有消息说一部分伊朗儿童曾经去踩过伊拉克的地雷区,他们为什么这么勇敢呢?这是事实还是谣言?

老兵:这是谣言。

我发现不能问太宏观的问题,于是转问他切身相关的细节问题。

我:参加过战争的老兵有什么优厚待遇吗?

老兵:有的,从战场回来后,政府每个月会发一笔够普通人生活的收入,但有些老兵不想让政府养,从来不去领,我们的儿子可以免服兵役,参加伊朗高考时可以加分,政府会帮伤残退役士兵找工作。

我:您现在租的房子,大概要多少钱?

老兵:1000元人民币左右(老兵是回答里亚尔,我换算过来的)

我:您全家在现在的德黑兰,大概生活费要多少?

老兵:如果有房子,一家四口要2000元人民币左右才不难受。

我:您建的房子计划有多高?在伊朗建一栋这样的房子,大概要多少钱?

老兵:我们买地花了3.7万美元,房子预计建5层,每层大概150-200平,全部建好大概要1.8万美元。

老兵说着给我看了下建好后的3D效果图,房子大得超出我想像,居然只要1.8万美元。

我:建好这样的房子要多长时间?

老兵:如果资金充裕,只要一年时间。

与老兵合影

波王在一旁解释说,伊朗人建房不是钱够了才建的,是一边建一边赚钱,有时候没钱了就暂时放在一边,等有了足够资金再继续建。

我们一边采访,老兵家人递上水果和饮料,我喝了一口红色的饮料,很像酸梅汁,采访结束后老兵看到我都没吃水果,请我一定要吃完再走,我不忍拒绝,三口两口便吞完了水果。

从老兵家里出来,看到一路上各处房屋的外面,甚至一些地铁站的入口处,都有一些士兵的画像。

“这些像都画的是些什么?”我问波王。

“都是两伊战争时牺牲的英雄,政府为了纪念他们,将他们的画像画在建筑物的外面,这样他们就能永垂不朽。”

“那两伊战争,至今还在深深影响着伊朗啊。”

“是的,他们至今,还在深深影响着伊朗。”

波斯西行记3:渣男

二十八年前,伊朗有一位铁路公安局局长,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遇见了爱情。

他原本已经结婚生子,但在遇到了一位“极其美貌”的波斯妹纸后,和原配离婚,娶到新任娇妻,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铁路公安局长十分宠爱这对双胞胎,他们家还有其他亲戚在重要大国担任大使,两个孩子生下来就算是无忧无虑的伊朗官二代。

俩儿子继承了母亲的颜值,生得风流倜傥,十分受女生欢迎,据双胞胎里的弟弟亲口说,从他16岁开始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他们俩兄弟,“睡遍了德黑兰年轻美貌的妹子”,两兄弟时常互相攀比魅力,以谁睡得多,睡得好为荣,以至于他们兄弟有时候走在德黑兰大街上,都会有女生过来打招呼,问他们记不记得跟自己发生过什么。

上面是双胞胎弟弟的原话,当然是夸张了,而且是很夸张了,德黑兰一共有842万人口,人一辈子也才3万天左右,他16岁到60岁就是每天起床就加班加点,也不可能完成这个数据的1%。

但据熟悉这对双胞胎的华人朋友说,他们肯定会吹牛,但部分是真实的,他们确实连自己大学老师都睡过。

这些华人朋友里,就包括波王,经他朋友介绍,我见到双胞胎里的弟弟时,是在德黑兰的一家水烟馆里,我们没有吃晚饭,请他喝饮料,抽水烟,并为他点了一盘沙拉,他长期健身,饮食这块很是自律,只吃这些健康的食物。

那时是我在伊朗的第七天,七天没吃中餐的我已经饿得眼睛都绿了,我跟波王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带我找中餐馆,要不然我就砍死他,波王看着我绿油油的眼睛,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在双胞胎的弟弟这里,我听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东西,晚上在中餐馆里,有几位当地华人过来同我一起吃饭,我问起他们关于双胞胎的故事,并求证这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他们说确实都认识这对双胞胎,并且证实了部分信息的真实性。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记录这段故事。

波王之所以想跟我介绍双胞胎认识,是因为两件事。

一件事是我在从上海去德黑兰的飞机上,旁边坐了一位中国女生和一位伊朗男子,那伊朗人36岁,满脸络腮胡子,靠在广州进口袜子和内裤到伊朗为生,那女生活泼好动,跟我们俩都有聊天,跟我用中文,跟那伊朗人用英文,聊不通的时候,就用翻译软件,飞机上大半时间在睡觉,分发食物什么的,他俩聊得并不是热火朝天,就是普普通通的沟通,什么你做什么啊,从哪来啊,你长得很帅啊一类普通的恭维。

到德黑兰快要下飞机时,两人又聊了几分钟,女生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些伊朗男人真有意思。”

我说怎么了,女生说:“我就夸了他几句长得帅,他就夸我长得漂亮,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女生脸露不悦,“这人 36岁了,挺着个大肚子,在伊朗估计孩子都一堆了,居然跟我这样说话。”

我说:“这些老外看见中国女生都这样。”想了一想,又补充说,“这叫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

这是我从上海飞德黑兰的伊朗老飞机,建议大家尽量乘坐中国的飞机

我原本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直到在圣城库姆,遇见那些从事临时婚姻的女性,才跟波王谈起了这件事。

我本来想去一次什叶派圣城马什哈德,那里盛产藏红花和临时婚姻,但一路去往设拉子方向,离马什哈德越来越远,伊朗有160万平方公里土地,差不多6个湖南省大,从德黑兰乘火车到马什哈德要八小时,最好是乘飞机出行,但我正值青春年少,怕死,不敢坐飞机,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

我对临时婚姻这种现象很有兴趣,按照正常规律,压力越大,反弹越大,伊朗这么保守的政策一定会有社会反弹,据说大量阿拉伯人去那里寻欢作乐,当地阿訇给他们颁发临时婚姻证明,从中赚取介绍费,部分女性就可以合法卖淫,这么有趣的社会现象,本来是值得深究的,我还颇感遗憾,不想从卡尚回德黑兰,途经库姆,居然看到了从事临时婚姻的女性。

库姆也是什叶派的圣城,是霍梅尼成长的地方,他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并成长为伊朗宗教超级大V,有意思的是,越是圣城,合法卖淫越发达。

我们是在一家小杂货店看到从事临时婚姻的女性,生得瘦骨嶙峋,裹着一身黑袍,手臂上和脚脖子处有纹身,化了浓妆,嘴唇涂得腥红,脸上一层厚厚的粉,穿着高跟鞋,还会抽烟。

波王说:“阿訇们都好这口。”

说完他又嘿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对伊朗男性的审美观提起了兴趣,并且因为有点质疑伊朗男人是不是过于浮浪,想起了在飞机上发生的事,告知了波王。

波王说,伊朗男人看到外国女性才这样说话,如果在伊朗跟妹纸聊几分钟就这样说话,妹纸一耳光就打过去了。

全世界的二流子,都是一个德性。

我对不能前去马什哈德感到十分遗憾,波王说虽然去不了马什哈德,但我们可以去德黑兰看“挂妞”。

“挂妞”是德黑兰独有的社会现象,每到晚上,无比骚动的德黑兰男性就会开着自己或者租来的豪车(因为关税太贵,宝马三系在当地就可以算豪车),在Saadatabad和Fereshteh、Farmaniyeh三条街道追逐女生,他们会选择追逐驾驶普通汽车的女生,如果女生也开着豪车,会让他们感觉很难驾驭。

开上这几条街(gai)的女生都有一定自觉性,要是发现有男性开车在追自己,她们会故意抛个媚眼,将车开进小巷,男性会大受刺激,心痒难搔,直追过去卡女生的车,要是追得上,可以隔着车窗找女生要社交网站账号,然后双方在网上很有默契地打情骂俏,接着去酒店该干嘛干嘛。

我听着觉得有趣极了,我对波王说我不会波斯语,我出钱,就坐你副驾驶看你挂妞行不行?我看看就行。

波王嘿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连忙点头说好。

但真到了德黑兰,当天下午我还催促波王要去挂妞,波王电话忙了半天,说只能租到一辆很老很老的奔驰,而且我们只租两小时,也要收我们200美金。

我想了想,决定拒绝,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不能给伊朗人留下中国人人傻钱多的坏印象,显得我们智商低,好上手。而且波王真要上场明显就怯场了,不能再让他被媳妇拉上高速跑 200码,太不仁义了。

波王说反正今天是工作日,那三条街(gai)来玩游戏的女生不多,不去就不去,带你见个德黑兰炮王,算补偿你。

我就这样见到了双胞胎里的弟弟。

我总觉得叫别人德黑兰炮王有点不雅,后面还是叫他渣男吧,反正他也觉得自己是渣男。

渣男跟他哥在德黑兰无所事事,双胞胎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只是在健身房有做兼职教练(我觉得他去做兼职教练是不怀好意),收入不高,全靠他父母养活,波王曾介绍他到中国企业去开车做司机,谋一份营生,渣男十分不屑,说这是“下贱工作”,不愿意去,两兄弟成天开着车浪荡在德黑兰寻觅猎物,其实就是两个在家啃老的无业游民。

渣男开的是一辆非常老旧的标致206,这款车在中国根本就没有市场了,二手车市场价格不到两万块钱,我上他的车时看了一下行驶里程,已经跑了28万公里。

在水烟店里,我点了一份苹果味水烟,一个人抽了起来,我鼓励波王多用波斯语跟渣男聊天,波王聊一句,跟我翻译一句,那水烟劲大,我平时又不抽烟,只是好奇想尝试一下,呼噜噜抽了两口,就好像微有醉酒的意思,全身轻飘飘的,脚底下不稳。

我点的水烟

我们问渣男有没有去挂过妞,渣男聊起天来很放得开,很坦然说他才不去的,现在那里都是小姐的天下了,没有正经女孩。渣男说他只追正经女孩(嗯?正经?),他从不花钱干这种事,平时他也很注重健康,每天在健身房锻炼身体,吃最健康的食物,他追女孩的资本是好身体与高颜值。

他还说,追女生没什么特别的,你只要看着一个女生的眼神,那女生多看你几眼,就有戏了,你就大大方方过去跟她聊天,问她联系方式就行,一定要很尊重女生,渣男一边吃沙拉,一边说要重点注意这一点,不要在公共场合对女生动手动脚,也不要色眯眯地盯着她看,在公共场合一定很绅士,很体贴,尊重女生是一切的基础,他从来不强迫女生,只靠自己魅力。

我跟渣男说可能写他的文章,并会发他的照片,可以让他露脸吗?他说可以

我觉得渣男说得有道理,渣男往往比直男更懂女性,忍不住夸了他几句。

渣男吃了会沙拉,找我要水烟抽,他炫技般吐出好几层烟圈,又开始说话。

渣男说,他和哥哥一直在互相比赛,看谁找的妹纸质量高,这是他们人生最大的乐趣(虽渣也坦诚),他们兄弟俩去过很多国家,也很受其他国家的女生欢迎,他们在东欧,在中国......

我忍不住打断他:你去过中国?

他得意地说是的,他去过上海和杭州,在上海他只呆了15天,就有6个中国女生跟他发生了关系。

我一下都懵了,我本来想听德黑兰的故事,但没想到这事扯上自己祖国,我说你能不能详细说下这些女生是怎么跟你联系上的,你一个外国人,不会说中文,是怎么快速跟中国女生搭上的。

渣男聊得兴起,接过我的水烟抽了起来,他说有的是酒店前台,他住在酒店里,前台给他办入住时聊上了天,聊熟以后加了微信(他有用微信),在微信上继续聊,凌晨四点时,那个酒店前台就进了他房间。

渣男抽起了水烟

还有就是他在上海路边站着,有两个女生在一旁猜他是不是美国人(他说到这里时,为自己被别人认成美国人感到颇有些得意),说他好帅好帅,他就上前主动用英语搭讪,留下微信,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女生主动去了他酒店房间。

另外他还和他母亲一起去正规的按摩店,给他按摩的女生看着他的胸肌一直夸他帅,那女生用翻译软件跟他沟通,因为有他妈在,他不方便太露骨,也是加了微信,到软件上再勾搭,离开按摩店没一天,很快得手。

我说你不是说六个吗?怎么只说了三个案例,他说都是这三种方式认识的。

我感觉到他有一部分吹牛的成分,至少数量上肯定有问题,但是他说的细节对答如流,很明显有一部分很像是真实经历,我被他陈述的故事深深震惊了,我一时觉得愤怒,又一时觉得羞愧,百感交集,我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然后用中文问波王,这渣男说得有几分是真的?

波王很淡定说他说的应该一半是真的,波王顿了一顿,又说发生这种事,我们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不仅是波王这么说,晚上在中餐馆吃饭时,跟其他华人朋友说起这件事(都是知识分子),也说习惯了。

这些人都认识渣男,他们说完这些,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说有什么你们就直接说吧。

一位华人说,2003年他在一所大学见一个黑人留学生,一个中国姑娘在留生宿舍给黑人留学生叠被子,那黑人说不要管这个女生。

“她是个婊子。”

另一位华人说,他跟伊朗篮球队一名球员认识,那个球员长得很丑,去年那个球员随队来中国打比赛,中国队有两名啦啦队员联系到了伊朗队员,跟该队员发生了性关系,而且,那男篮队员回到伊朗后,还当着他们几个中国人的面,给他们看在浴缸里抱着女生的照片。

华人们说:“这些伊朗人或者黑人根本没什么钱,你也看到了,大部分伊朗人收入也就三千人民币一个月,那个伊朗男篮的球员也就是个穷鬼,但总有一小部分女生贴过去,当他们向我们炫耀在中国的经历时,让我们十分难堪。”

他们还说:“难堪的其实不是他们在中国泡妞,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喜欢去泡妞,但重点是他们玩完,像那个伊朗男篮的人,都总是说中国女生 ’cheap’,这才是让我们难堪的原因。”

我也觉得十分难受,嘴里一阵阵苦涩。

他们还提醒,事实上,就算女生没有遇到渣男,真的嫁到了伊朗,也千万不要将中国护照换成伊朗护照,因为有中国女生嫁过来后遇到家暴,被打到鼻青脸肿到领事馆哭救,领事馆也帮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换成了伊朗护照,领事馆不能插手。

按伊朗法律,必须有丈夫签字女人才可以出国 (这条法律连沙特都刚废除了,伊朗还有),她连回国避难的希望都没有了。

我曾经试图解释这种社会现象,为什么有一小部分中国女生,在缺乏了解的情况下,就愿意免费成为外国人(不只是伊朗)的性伙伴。

我今天采访到的是伊朗本地人,和在伊朗的华人,但可以想象得到,在其他国家,他们是怎么议论部分中国女生的。

我一直觉得,可能是我们民族过去一百年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在我们八零后小时候,尊敬外宾,拔升外国人形象都是写在小学生手则一类的教育读本里的,而我们民族自我怀疑到一定阶段时,是极度缺乏文化自信的,过去《读者》这样的杂志,又总是将外国人的形象写成完美人格,个个都是谦谦君子,而中国飞速增长不过二十年时间,说得上强大不过几年的时间,在过去的教育中成长的一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世界已经变了,那些来中国的外国人(比如这个渣男),很多都是游手好闲的屌丝而已,月收入还远不如自己。

如果要理性看待easy girl问题,那这是一个全社会的问题,easy girl的出现是社会出了问题,如果社会是良性的,健康的,正常的,easy girl的现象就会大大减少,就不会有这些女生对外国男人有兴趣,愿意去倒贴自己的肉体。

那天晚上的中餐味道不错,但我走回到记忆里,再回想起来,只记得苦涩的滋味。

我在第二天下午乘飞机回国,在去机场的路上,看到有四座宣礼塔的建筑,我记得什叶派的清真寺是只有两座宣礼塔的,便问波王这是什么建筑。

波王说,这是霍梅尼的坟墓,你要下去看看吗?

我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说不用了,当我转过头时,看着德黑兰市区巨大的阿尔布鲁士山脉渐行渐远。

阴影笼罩着伊朗,大地一片苍凉。

(声明:本文只是忠实记录我在伊朗旅行时看到的事物,本文中出现的一小部分easy girl现象不代表所有女性,请大家不要就此诋毁女生,更不要发出任何攻击女性的言论,任何恶意攻击女性的留言都会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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