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住房：房子宽敞了，我们幸福了吗？

作者：家乡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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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住在高平古县城所在地的一个叫”垴上”的自然村里。我记事时起，村子里共有5座木房子。我们住的那栋最大，住了40多口人。

我们家有9口人，3间房，3张床。因房少床少，几个兄弟姐妹挤在一张床上。晚上，为争丁点地方，我们之间“硝烟"四起，“战事"不断。

我家右边住着二叔一家。二叔和爸爸一样，也是7个小孩共9口人，住得也很紧。

我记得妈妈说过， 她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有一间属于她和爸爸单独住的房子，此外就是不饿肚子 ，这样就是万福了。

因房子太紧，先我成婚的堂兄（在堂兄弟排行老二，我叫他“二哥"）就住在隔壁。老房子纯木结构，房龄长，又不怎么结实，平时睡在床上，翻下身子就会弄出不少的动静来。我结婚时妻子多次提醒我，要特别小心翼翼，以免次日成为村子里的“头号新闻。”因为这种事在乡下时有耳闻，多听不怪。

不过，房子紧也有很多好处，只是当时感受和体会不到而已。平时看到的只是对自己不利的一面，忽略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以至几十年过去，现今我老在念那些年房子紧的好。多想时光倒转，再回到当年，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事。

资料图

房少人多，意味着人气足，暖和和的。记得我结婚后，妻子几乎每晚入睡前都要与睡在隔壁半米之外的堂嫂召开“床上故事会。"她俩倒床便聊，一聊没完。她们谈天说地，而我忙了一天即便想早点安睡，又不便用言语制止，只好用手使劲拧妻子的屁股。妻子痛得不行，也不便叫喊，只好跟嫂子说：“今晚不早了，明晚接着聊吧。"

还有一点，现在因房多人少，空巢老人走了都不得信，政府没办法，提倡邻里守望。可是那年月，压根儿就没有这个词，更犯不着操那份闲心。

记得有天晚上堂嫂不舒服，妻子得知情况后，便赶紧过去给她刮痧。有天晚上妻子感了冒，堂嫂也主动赶过来给她刮痧。天长日久，两人刮痧成瘾，常常你先给我刮，我再给你刮。我不知道她俩这般可否算是“刮痧互助合作社？"隔些日子不刮痧，妻子就浑身不舒服。

房子紧，当时我们无一例外不觉得难过，都巴不能得房子好一点，宽一点。后来， 收入多了，生活好了，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幸福如约而至了吗？

空空的房子/微友供图

1984年，我们在离老家400米的地方修了新房，邻居们也都是因刚修新房而住到一块的。住房条件改善了，邻居相距远了，睡觉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了。但由于彼此的房子相距很近，家家都住了好几口人，人气虽比早前少了些，但还是比较旺。此后“床上故事会"自然是开不成了，但一俟晚上，或农闲时的白天，左邻右舍的女主人们都会相聚一堂，互诉衷肠，一说没完，夜深方散。

我印象最深的是住在我家后边的三让叔家。他家本来就有8口人，加上他妹妹一家子人也借住在他家，他家共计住有十多口人，一年四季人气十足，非常闹火。尤其是晚上，邻居们常在他家里玩牌，每晚都要玩到凌晨才散伙。我们不仅不觉得嘈杂，吵叫声反而成了催眠曲。假如遇特殊情况他家哪天晚上没了打牌的吆喝声，我们反而不习惯，甚至睡不好觉。

三让叔家不仅贡献的人气多，闹火，为人也特别好。有时中午熬锅粥，也常常请邻居们一同分享，邻里之间就像一大家子人。

可是不久，这种情况悄然生变。 邻居们逐渐外出了，空房子多了，后来连人缘极好，人气最旺，家里最多时住有十几口人的三让叔家也悉数外出，成了空房。 晚上，邻居们莫说凑在一起开“故事会"，连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都几乎成了不可能。

资料图/登哥 罗罗 摄

除了三让叔外，我家前面住着的二哥一家和保林家，右侧的少方兄家，屋后的才云家，左侧的乐元家，先后外出。只有一户近邻住有人，还是一位老人。

一段时间，在家服侍老娘的小妹因事外出。妈妈独守空房，难见人影，倍感孤寂。尤其是晚上，她老人家还有点害怕，老做恶梦。一天晚上，她梦见房门上缠着一条饭碗粗的蛇，把她吓得一夜都不敢出门方便。她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前想要的幸福如今如愿以偿，美梦成真，享受了部队师级干部的住房待遇，结果竞然适得其反。不仅幸福感全无，反而愈加孤不堪言，度夜如年。

老娘深有感触地说： “房子贵在人气足，牛栏里关只猫多不好。老了更加怕孤独，这样的幸福不要也罢，看来还是以前房少人多闹火好啊！”

资料图/登哥 摄

我老家屋前边堂兄家，自打一家人外出后，也遇到了不少的问题。先是门锁被人撬了，家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听到消息后，堂兄只好不远千里，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换门锁。

前些日子，二嫂独自回家小住。开始感觉不错，空气好，人也熟，可是时间一久，她就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认为还是城里方便。尤其让她难过的是，晚上一个人住在家里，空空如也，真的感到有些害怕。于是一个电话打给在外做生意的家人。儿子二话没说，次日便将她接走了。

这些年我回老家，发现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 在家的乡亲越来越少，但修的房子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漂亮。

微友 供图

另一方面，由于修房，耕地越来越少。有人感叹，照这样下去，今后没饭吃，恐怕只能吃屋了！这就不难解释，早前超市看不到外国大米，现如今什么泰国米，越南米，東埔寨米比比皆是，占据了米市的半壁江山。

记得早些年，放眼望去，农村都是一个一个的大小村落。村子与村子之间泾渭分明，一目了然，古香古色，美不胜收。现在不同了， 古老的村子荡然无存 ，看上去村子与村子已连为一体。我得佩服那个发明“地球村"这个词的人，生动形象，一语中的。

志大少爷 摄

现代科技不仅让通讯、物流、人流等变得异常方便快捷，整个地球俨然成了一个村子。而且从人们住的房子看，肉眼所及，地球真的就像是一个村子了。

与老娘享受部队将军级住房待遇不同，现在乡下不少房子一年到头都是“铁将军”把门。房子多了，但住人的房子并不多。这里，我想给那些在外边赚了钱又在城里买了房，还打算在老家大兴土木的乡亲泼盆冷水，有钱莫任性，在做回乡修房的决策时不妨慎重一点好。

我们这代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对家乡的感情还是根深蒂固的，回乡的欲望也是比较强烈。但想过没有，我们那些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晚辈日后还愿意回乡下居住吗？

为此，我做过一个小调查，发现约有三成的中、老人都不愿意回乡下长住。至于那些生在外地长在外地的后代，几乎都表示长大后不愿意回乡下生活。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乡告诉我，早年他打定主意，老了后无论如何都要告老回乡，落叶归根，为此还新修了房子。可是真的上了年纪，退居二线，先是要带孙，想回也回不了。年纪再大些，孙也大了，可放手了，自己身体又不行了， 乡下医疗条件差，子女不放心，不放行，自己也担心回乡耽误治疗，又没人照顾，只好忍痛割爱。

我们每一个在外的游子都有一夥热爱家乡的心。报答家乡的方式多种多样，并非一定要在家乡修一栋没人居住长期闲置的洋房子。有钱的话可以投资家乡的公益事业，如修马路，建医院，等等。这样不仅回报了养育了我们的家乡，而且不会占用耕地，浪费资源，还可从中受益，让资产增值。非建房不可的话，也应尽量因陋就简，适可而止，选在原宅基地上翻修，大可犯不着占用耕地。

我记得我们国家的领导人说过，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同理，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看的。

住房太紧不会幸福，住房太多同样也不会有幸福，甚至更加不幸福。现在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住着宽房子却老是怀念早年房少人多热气腾腾的情景，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幸福是人对生活美的体验与感受，她属于精神范畴，既与财富有关，又与财富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