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伟:记忆里的朱新建(一)

记忆里的朱新建

文/江宏伟

作者语:

三十多的旧事如在眼前,不作上纲上线的渲染。仅是恋起曾经的故事。仿佛又回到青春的岁月。2018年11月写,2019年11月完成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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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青春

新建并非一味的邪,而是对正也存有尊重,并且有他任性的尊重。

翻出新建的一些零星的旧作,有些亲近,但又似隔世。事实上与新建确实隔世了,而看到这些作品恰又确切的亲近。这些旧作,这些手稿,并非仅是画作而已,是交往的凭证,是曾经的青春的痕迹。

与新建的密切,是1986年赴武汉参加湖北文联举办的《中国新作邀请展》。那时交通不便,从南京到武汉得沿长江逆流而上,整整三天三夜。同行的还有周京新与李津,李津当时在美术系进修。几个人锁定在固定的空间里,又值三十出头,自然无休止的谈论艺术绘画,人生之类的话题。这是青春才拥有的那份特权。当然,新建大我四岁,知道的远比我多,基本上他在过他布道者的瘾,而我仿佛成了一个好听众。当然,仅充当听众并引不起他兴致,偶尔的参与和钦佩,用现在的话有点“粉丝”意味,使他兴奋的一塌糊涂,眼中似乎冒着血丝。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将金庸的武侠小说中的各种人物比喻绘画的训练及各种境界。他能够机智地将本不相干的事与物揉杂、粘合,让八大、赵佶、齐白石、毕加索、塞尚、凡高……都进入充满离奇的江湖世界。换种角度看常态,居然,还能对上号。让正统的神秘变成寻常,寻常又可转换为莫测。他的洗脑才能,还真有一点直指内心的催化作用,本来我觉得他的画造型能力不强,仅属儿童画与漫画范畴,居然在恍惚中觉察出高人内功附体,充满魅力。

江宏伟与朱新建合影

湖北之行的十天,我仿佛进入他的传销体系,于是成了新建的知己与下线。只要有空,新建就来与我讨论艺术。说是讨论,说白了找了个合适的对象来布他的道。当然,我也过瘾,新建并非一味的邪,而是对正也存有尊重,并且有他任性的尊重。

要说那时的居住条件,比现在的农民工更差。一个简易房,生活工作全挤在狭小的空间。也有好处,走动方便,物欲简单。有时一天可几次浑聊,所以,精神情绪都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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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的大鱼籽

梵高崇拜伦勃朗临成了梵高。

故宫博物院藏花鸟画选

我用了几个月的工资购得一本故宫藏历代花鸟画集(文革前出版的),当时算印刷的十分精良了。新建露出专注的神情,对着赵佶的梅花小鸟直呼“干净”。我已熟悉新建对他认为的好画特有用词,就是画中心境的意思。并且直言造型讲究。还要了张纸,先是毛笔,后用铅笔来临摹。我好奇的看这么精致微妙的宋画,新建又有这么深层次的悟性,该怎临摹。他双眼似乎冒着血丝的凝重神态下,画很快完成了,活生生地将精细的宋画变成了新建式的漫画,如同梵高崇拜伦勃朗临成了梵高一般。

当时一股脑的变革中国画,西方的现代艺术思潮就如同现在的互联网替代传统行业一般。用新建的语言:“心地不干净”,而所谓流行的正统中国画也是“心地不干净”。只有赵佶、八大、齐白石、关良,才心地干净。这让我本来唯恐赶不上时代,想绞尽脑汁变法的心,坦然了。因为这似乎更符合我的心情。既然新建能将宋画勾成漫画,还这么理直,为什么一定要泼彩、将纸揉皱,等待幸运从天而降的方式来创造奇迹呢?

看金庸小说,在娱悦中能完成最好的心理疗程,一个窝囊愚笨者可成大侠;一个时运不济也可阴差阳错的成为高人。似乎各类人,都可寻找到相应成功的人物,让自己心安。

正是这份心态,新建是不在乎人家对他画的评价与不理解,他有自己的理论体系,更重要的是有一份痴迷,痴迷到手痒,到那儿画到那儿,而对画出的画并不在意。不似哺乳类动物,对自己的作品护之溺之。更像鱼类下籽,一路下,一路走,让各自的生命自我生存。写到此刻忽然桌旁有一本马上拍卖的嘉德图录,看到那幅三连画《虚空大地》。这幅画可谓是新建下的大鱼籽了。那时新建与第一任婚变,搬到南艺一个偏门废弃的传达室,是一间歪歪斜斜的破屋,约十个平方不到。用砖垫上一个木板,铺上床被,顶上涂些白石灰,底上似乎也有画毡。类似蒙古包,与第二任太太温馨有加,其乐融融,令很多心有不甘的老男人暗自妒意。

朱新建 1987年作 《虚空大地》

我那本《故宫藏花鸟画选》的大画册,朱新建是惦记着得,徐乐乐看了也要借回家,我开玩笑:“只能租,一天五毛”。徐乐乐当真抱回家,过了八九天就归还了,还按天数付钱。并说她抠门,再放几天又得花二元了。

故宫博物院藏花鸟画选 宋佶《孔雀桃花图》

新建翻到画册中一幅孔雀桃花带景的宋画,连赞:“文气”.“喜气”,将这本画集搬走了。二月后,皱巴巴的三联画,卷到我家摊开看,还问:“你觉得怎样?”这是新建的惯用伎俩,似乎很虚心的征求意见,一旦你真发表意见,他马上开始滔滔不绝地传播他的理论。后来为了不让他过这传播的瘾,于是我不发表意见,直呼大师之作,堵住他嘴。当时看了这幅画,觉得有股狠劲,将温润和熙的宋画,翻演出另一番光景,几乎将安格尔的人体演变成了马蒂斯了。听了我的夸奖,他说:”这画给你吧”。我说“这是你最大的画,不敢接受”。他说:“不好意思,你那本画册我裁了,剪贴了”。他将那本画册,挑他感兴趣的部分剪了,贴在他那本有月份牌,旧大众电影的明星照,甚至一些奇奇怪怪包装盒上的图片,贴成厚厚的一本。那般跨越度,几乎是从猿到人的智商演变。其实,我对那本画册也没有那么热衷,仅是旁人的重视,才出现一点优越感。于是,就道:“你就画一幅小画给我,便可各自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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