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封三年,春三月的一天“蚤食”(早餐时间)刚过,西北的黎明还带着些许寒冷,骊山随着朝阳的升起,在薄雾中的轮廓线逐渐清晰起来,阳光穿破氤氲给气势恢宏的长安城镀上一层金箔,朱红色的城门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距离汉武帝封禅泰山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来发生了不少事,“猪猪男孩”刘彻过得并不好,为他“封狼居胥”的“冠军侯”已经逝世多年,非常能打的小舅子卫青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匈奴却如泥地里的野草,割完一茬又长一茬,好似永远无法消除。被他视作耻辱的“和亲政策”在两年后又重新启用,令细君公主嫁去乌孙(今伊犁河上游流域),好在霍光与金日磾这两个他看好的孩子都成长起来了,虽显稚嫩,但以后定能为他独当一面。
今日长安城中各街道的小贩忽多了起来,叫卖声甚至盖过不远处太学院的书声琅琅,吵得人无法安眠,幸好今天也没什么人睡懒觉,都早早起床到路边买俩胡麻饼(芝麻烧饼),就着粟粥匆匆果腹,迫不及待的出门。
“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这是当时人们对长安九大商业市场(城内只有四市,另五市在城外。)的描写,今天这种情况更甚,有些晏子所言“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的味道了。
刚走出闾巷,就看到汹涌的人潮,望向东边的宣平门似乎还有人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卫尉卫士站在路旁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漫不经心的聊天,“累死耶耶了,今天咋这么多人来长安城?”,旁边那位也漫不经心的回道:“陛下举行百戏表演,听闻方圆三百里内的人都赶来了。”(据《汉书武帝记》所载元封三年春,皇家在京师举行百戏表现,“三百里内皆(来)观”)“那他们咋不去城外那五市呢?”长相憨厚的卫尉卫士问旁边那个长相清秀眉目疏朗的郎官,“外边的无非就找鼎、寻幢、吞刀、吐火,哪有城内演的角牴戏好看。”清秀郎官说完看向路中间一位体型魁梧穿着汉服的匈奴人,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盯了过来,眼角逐渐露出笑意拨开人群向他走来。
“金日磾你不替陛下看马,来此作甚,莫不是...”还不等清秀郎官说完,金日磾就笑道:“霍光,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西市要演《东海黄公》一同去看看?”说完便期待的看着霍光,霍光盯着金日磾淡蓝色的眸子许久,戏谑说:“你一个匈奴人,看得懂吗?”金日磾撇撇嘴“不就是秦末一个会法术的人去东海降服白虎,最后法术失灵反被白虎咬死的事嘛。”霍光听罢不以为然“你可知它与普通角牴戏的区别?”金日磾似乎有些恼火忿忿道:“自然!平常角牴戏只有打斗有什么看头,这《东海黄公》会讲故事,且歌声优美,搏斗虽被设计但仍能看出险象环生,好看至极!”
霍光好像觉得生气的金日磾十分有趣,轻笑几声后“那好吧,同去同去。”俩人顺着来往的人群沿着街道向雍门那边的西市走去,路上金日磾还招来小贩买了两份“胡羊焖饼子”据说是敦煌那边正流行的吃食。喷香的油脂浸入饼中伴随着升腾的热气唤起人类对高热量的渴望,一口咬下,鲜嫩的焖羊肉与松软的饼子混合着酱汁被牙齿轻柔咀嚼,麦香裹挟着焖羊肉在口腔里迸发出大漠风情。
看着两位俊朗的少年郎在大街上如此不顾形象的吃东西,路旁的几位妇人纷纷捂嘴浅笑,霍光和金日磾可不管这些,咽下最后一口后仍在细细回味,忽听前方有人大喊道:“《东海黄公》开演啦!”两人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前跑去。
(东海黄公角牴图)
待到两人赶到时,戏正至酣处,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饰演黄公的汉子腾转挪移,躲避着饰演白虎那人的扑杀,说是搏斗更像舞蹈,一句句台词由黄公唱出,加上两人的动作,引得路人纷纷喝彩,许久,自负的黄公终于命丧虎口,故事结束,众人缓缓散去,寻觅更好玩儿的去处。霍光和金日磾仍不过瘾,你一言我一语撺掇饰演黄公的汉子再演一场。
在繁华闹市的另一侧,西安门后的未央宫,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在烈阳下登上高台,望向远方,看着他的子民在城内如蚁群般聚散,再望远些,到乡野间,农夫们在田垄地头为娇嫩的作物去除杂草,再望远些,到边疆卫所,军士仍在操练,想着“马上封侯”,想着卸甲归家,想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再远些,到草原大漠,驰骋的匈奴人叫嚣着攻破城池烧杀抢掠......
汉代“百戏”对戏曲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它已经有了《东海黄公》等带有故事情节的角牴戏,在这此基础上后续又出现了《踏谣娘》、《兰陵王》、 《拨头》等带故事的歌舞。戏曲史家周贻白说这些歌舞“很像是后世戏剧的先声”,是由单纯的歌舞走向戏曲的一种过渡形式,而戏曲形成后,也仍然保留着载歌载舞的形式,舞蹈进入戏曲后,在某些方面进一步发展了,在舞蹈特性的某些方面减弱了,但总的说来戏曲动作都是经过不同程度的舞蹈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