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也要戴头巾,这些伊斯兰女性究竟过得怎么样?

音频:讲述者-马不停、制作-大绿

图文:审稿-大绿、排版-斯凯勒

封面图:©Uwe Aranas / Shutterstock

文/马不停

伊斯兰教义下的玛蓉

就在不久前,被禁了二十多年的玛蓉剧解禁了,寥寥几条新闻报道,可这真的不是小事情。

Mak Yong,也叫玛蓉、麦雍,是马来西亚独有的传统戏剧,2005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大马第一个世界级非遗。

玛蓉剧在这片土地上800年,远远早于马来半岛伊斯兰化的时间,这么一个本该大放异彩、本该在国家级大剧院演出的看家宝,居然在自家土地上被禁了。

理由之一是泛神论,理由之二是女演员袒露肢体(就是半袖)、不包头巾,这都与伊斯兰教义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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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神论差不多等于万物有灵论,树洞田野苍天走过路过的都可以拜一拜,这在民间宗教信仰再寻常不过了,却与古兰经冲突了。古兰经说“万物非主,唯有真主”,只能信奉真主阿拉一个神。

与佛教基督教都不同,伊斯兰政教合一,指导国家也监督生活,玛蓉剧不光唱词中会咏唱神明、舞蹈中有伏地朝拜的动作、还被老一辈人视为驱邪去疾的公共心理疗愈手段,能治病,这可太接近巫术了。

玛蓉剧泱泱800年积淀博大精深,其中包含的咏唱、舞蹈、剧情、音乐演奏皆自成一脉。演唱者都是体态丰满,犹如行走的音箱,曲调辽远镇静,歌声浑厚深沉,一张嘴就有“在那遥远的地方”的叙事感,听了秒入戏。

舞蹈很东南亚,多在手肘部翻花,腰肢像定海神针一样,感觉整个人很端着,让人想起吴哥墙壁上的仙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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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是自古流传的,有十几部经典剧目,包括青年神、心跳之王、智慧之王、象牙王、拉克郎之王和大何加丁之王(听名字就不过审)。

音乐演奏使用马来鼓、弦琴、锣、笛子等,给剧情和歌唱者铺垫,音效独特引带歌唱又不抢光环。这么综合化的表演口述有限,关于玛蓉剧的一切,拿京剧来参照就好理解了,艺术价值也等同。

再加上演员们金翅金鳞的行头、披金挂彩的霞帔,整出这么大的排场,在民间演、在一群刀耕火种归来的老百姓中间表演,你就说治愈不治愈吧,不四体通泰才怪。

曝光的Mak Yong霞光万丈

不幸的是,1991年吉兰丹州在伊斯兰党执政后迅速下了禁令,古老的玛蓉剧失去了故乡。禁令的第二条理由“艺人的表演服饰露出手臂、不披带头巾”更犯忌。

玛蓉剧基本由女艺人担纲,最重要的领唱领舞玛蓉(Mak yong)和伯蓉(Pak yong)分别对应剧中的公主和国王,一应宫女侍女也都是女艺人,男艺人在剧中只是插科打诨的丑角、串场的戏份。难得见马来女人摆脱了家庭桎梏,以自身焕发的魅力服众,就这么被草草浇灭了,女性地位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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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对于马来女性的地位,在我心里经历了几重推翻又重来。

起先也所见即所闻,觉得马来女性这规矩守得太过于拘泥,比如带头巾吧,练跆拳道要带,穿制服要带在警帽里,骑摩托要带在安全帽里,骑马要带在头盔里,连拍证件照游泳都要带(连帽泳衣了解一下),耳机只能戴在头巾外头,耳朵也不能露出来。我去政府部门办事也曾经被拦下,保安说你裙子太短了你不能进,最后给我找个大围巾当长裙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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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一点西方不是总有人觉得人间不值得,拿头巾说事——阿姆斯特丹艺术家 Marinka Masséus拍摄过一组照片,定格在头巾自天而降落至妇女头上的瞬间,象征伊斯兰妇女生而被禁锢的命运,是贞洁带束缚住的群体,是压制和怜悯的对象。

这种妇女形象更是西方政治家使命出征伊斯兰国家的论据之一“反对恐怖主义的战争也是争取妇女权利和尊严的斗争”。

© Marinka Masséus

生活最打脸,很快我就纠正了自己,我看到了很多大不一样。

在丝芙兰,马来女性对彩妆的热衷超过我;商场郊野一大家子出游的,抱孩子拎包的往往是男人;电梯里总留着上一位女士的香水芬芳,这些小细节就像头巾上星星点点的钻饰一样,保留着女性的体面。关起门来过日子,总会玩些花样,就看一眼每个商场都有的女性内衣吧,欢脱起来也是不遗余力的,品牌花样不比头巾的少。

正襟危坐是认真的,释放天性也是认真的,这硬币的正反面有人会理解成伊斯兰式顺服和取悦,也对也不对,因为顺服的对象是真主,取悦的对象是自己。好莱坞影像中袒露的女影星非但没有激起穆斯林妇女模仿的热情,反倒让她们觉得那取悦的是男性。视角背道而驰,观点何其相似。

马来妇女一天五遍做礼拜,却没有一天做三顿饭的义务,全家下馆子是家常便饭,很多公寓里甚至干脆没有排烟道,抽油烟机里头装个简易滤芯,与其说是一以贯之的马来式闲散,不如说受过高等教育的马来妇女的社会角色没有被附加这种期许。

沙巴州,穿着校服的穆斯林女孩

©Uwe Aranas / Shutterstock

如果说家庭生活不够全面,让我们看看公共生活。

有组织的妇女权益运动已经延续了半个世纪了。从受教育机会,到反对歧视已婚妇女;从男女同工同酬,到带薪产假。联合的阵线有雇员、教师、医护,争取的渠道有决议案、递送请愿书、呈递备忘录、组织集会、游行示威等,这都是奶奶辈干的事了。

接着“反对对妇女施暴”、参加选举,质变出现了——马来妇女将目光投向了自身之外,人人平等的观念跟伊斯兰宗教中“同一把梳子上的发齿”相仿,每个社会岗位都有带头巾的身影。

旺·阿兹莎,马来西亚副总理(中间这位)

©S.O / Shutterstock

我觉得自己能理解古兰经教义下的马来女性了,就像晚睡晚起的作息习惯了一样,不以此为奇异为此焦虑,带头巾穿长袍有什么妨碍呢,各凭己愿。

在国人最爱去的景点粉红清真寺,我又看到宣传“只娶一个”的小册子,解释了大家好奇的一夫多妻制。总结一下“一夫一妻最好,一夫多妻是产生于乌侯德战后、为保护丧偶的孤儿寡母,沿袭至今,允许并不鼓励”。

真的,马来西亚几乎说服我了,女性地位没问题。

直到直到直到这次玛蓉剧解禁,才让我大大大吃一惊。在联合国干涉下,马来西亚吉兰丹州终于实行了有条件解禁,玛蓉剧唱词中涉及泛神论的部分、舞蹈中膜拜万物、有巫术嫌疑的部分,统统删掉,这还不算——女演员统统被换成了男演员,半袖安全了,也把我这一年建立的看法再次推翻——马来女性地位,依然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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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你们还在讨论穿衣自由呢,她们已经被埋没艺术人生了,我一个歪果仁都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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