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游于艺,伯恩斯坦(终)

心游于艺 · 终

指挥有用吗

指挥从哪来

乐团灵魂是指挥吗

让我在“指挥篇”里聊指挥

生命的尾声

伯恩斯坦晚年经常不厌其烦地对旁人解释他的马勒《第九》与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终曲乐章为何速度会放的那么慢。因为那是人生命走到尽头,消逝的过程,最后连拍子、脉搏都察觉不到……

他心有所感,他痛恨衰老,他抓住生命的每一刻,把握时光,及时行乐。表现在生活与音乐上,两者都走到了极致,这是他晚年演出的特点之一。

告别音乐会

1990年8月19日,伯恩斯坦在探戈坞音乐节指挥了他人生最后一场音乐会。曲目是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以及布雷顿的歌剧《彼得·格雷尔斯》中的《四首海的间奏曲》(1946年,伯恩斯坦曾在原地指挥这部歌剧在美国首演)。演出之前,开放排练,据说当时有近万听众。伯恩斯坦在第七交响曲的乐章之间,不时用手帕制止咳嗽,然后奋力地与贝多芬的音乐做最后一搏。(The Final Concert,DG431768-2)

从“伯恩斯坦——美国音乐的代名词”到“伯恩斯坦即是音乐的代名词”,他走完了自己多姿多彩的音乐人生,也为20世纪的指挥树立起永远充满活力的典范。

毕生代表作

伯恩斯坦,这位一生多姿多彩,多才多艺的音乐家已经离开我们近30年了。他留下的新旧录音大都已经陆续发行,要从众多的CD中选出一张代表作,不是容易的事。DG出版的贝多芬最后一首弦乐四重奏(作品135)可能是他毕生最高成就。

他为何要劳师动众,指挥60人(维也纳爱乐弦乐组)来演奏原本只是四个人的四重奏曲呢?这需要从他年轻时的精神导师米楚帕罗斯谈起。1937年,就读哈佛大学二年级的伯恩斯坦听了米氏和波士顿交响乐团演奏的贝多芬弦乐四重奏(作品131),大受震撼,从此米氏成了自己的偶像,也成了他指挥风格和同性恋倾向的启蒙者。

亦师亦友的关系建立起来,米氏慷慨地将私藏的独门乐谱和录音借给伯恩斯坦,从此他便爱上了用大型弦乐团来演奏贝多芬弦乐四重奏。他们的理由是贝多芬晚年已经进入癫狂期,耳朵完全失聪,复杂而深邃的音乐不是区区四把弦乐器就能负荷得起,他们觉得有必要为贝多芬尽点心意,“再创作”一番。

伯恩斯坦一向认为诠释者的最大功能就是再创造。不过这次他来真的,连作曲家制定的编制都改了。卫道士们可能会皱眉,不过把成见抛开,试一试又何妨?说不定会被这种新发现感动不已呢。

根据伯恩斯坦自述,原本维也纳弦乐团员各个皆反对,但在他坚持排练不久后就都热泪盈眶了。这次演出伯恩斯坦自认为是此生最好的录音,并特别声明是为纪念爱妻费莉契娅之作。尽管伯恩斯坦自己很满意,这部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作品131)演出似乎还是引发太多争议,至少通过指挥的统筹,原先四把乐器分分合合的张力或多或少丢失地较明显。

1989年,伯恩斯坦再接再厉,将贝多芬最后一首弦乐四重奏(作品135)如法炮制。或许这才是伯恩斯坦最好的录音,尤其是第三、四乐章,伯恩斯坦成功地让听众忘记了这是弦乐四重奏。他强化声响、发掘新意,缓板乐章感人至深。第四乐章总结了贝多芬一生的创作,也是伯恩斯坦指挥生涯的顶点。诚如贝多芬加注在乐谱中的自问自答,“必须如此吗?必须如此!必须如此!”(Muss es sein?Es muss sein!Es muss sein!) 伯恩斯坦用这首乐曲昭告世人,“我的生活,我的艺术,一切必须如此!”

后人的怀念

1993年6月中旬,纽约爱乐在150周年音乐季的最后一周,推出压轴节目——怀念雷尼(Remember Lenny),为全世界庆祝伯恩斯坦75岁生日的纪念活动拉开序幕。一系列庆祝活动在8月23日达到高潮,乐迷可以选择在家看《西城故事》,听他指挥马勒的《大地之歌》,读他写的《音乐的喜悦》,或者再次领略柏林音乐节贝多芬《自由颂》的震撼……一起怀念这位二十世纪最多才多艺的音乐家。

伯恩斯坦是个集作曲、指挥、钢琴、写作、教育等多样才艺为一身的人,他总说,“我是个音乐家,从作曲到教书再到指挥…什么工作都做,只是后者曝光率高一些而已,较引人注意了。”他的确是来回奔波于各种工作之间,分身乏术。

伯恩斯坦从年轻时制作《青少年音乐会》电视节目开始就是个“孩子王”。一代代的儿童、青少年在他的指引下,走进古典音乐世界。他用字精炼,却像家常闲话,深入浅出的解说总能让观众轻松愉悦地增长音乐知识。这些节目的电视脚本已经集结成册,《纸上青少年音乐会》已经出版,阅读的效果同样不错。影片部分由华盛顿的史密逊博物馆发行,Sony出版。如今在互联网上你可以搜寻得到。

伯恩斯坦指挥时感染力惊人,他在纽约中央公园指挥《星条旗永不落》,二十万现场听众中至少有一万人加入“指挥”阵容,跟他一起手舞足蹈,犹如一场嘉年华。批评家指责伯恩斯坦时,总是喜欢说他是在“舞”音乐、“演”音乐或者说他在“扮”音乐,其实他在用音乐与大家沟通,想通过自己让大家看到作曲家当年创作全过程,这样的指挥世间罕有。

美国的乐评对他很苛刻,尤其是他在担任纽约爱乐总监时,《纽约时报》的头牌乐评勋伯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伯恩斯坦有时也会耐不住性子去反击,他总觉得很委屈,“这些搞乐评的为何不能听懂我的心?”之后他去欧洲发展,却是墙里开花墙外香——欧洲人大感惊艳,喜欢伯恩斯坦的活力,喜欢他的不迂腐,喜欢他的大胆尝试。尤其是维也纳,待他如自己人,完全不计较他的犹太人出身。

卡拉扬与伯恩斯坦就像地球的南北极,无论从性格、外表,到艺术追求都是两个极端。20世纪,或许只有伯恩斯坦能融化卡拉扬那正经八百,不怒自威的帝王形象。有人说卡拉扬终身追求的是权力,而伯恩斯坦一生追寻的是爱。他渴望被爱着,甚至奢求被世界上每一个人所爱,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却令伯恩斯坦经常身陷烦恼。

伯恩斯坦性格夸张,好演说,不放过任何大放厥词的机会。除了早年在《青少年音乐会》上说、唱、弹、指之外,从七十年代起在欧洲拍摄贝多芬、勃拉姆斯、马勒全集系列时,经常在片头附上一篇演说,往往语出惊人、出人意外,让大家的音乐世界观大开。

世人皆知勃拉姆斯暗恋克拉拉,终身未娶。伯恩斯坦却在他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上演《勃拉姆斯第一号交响曲》之前,侃侃而谈他对勃拉姆斯、舒曼、克拉拉的三角关系新发现。他说:“勃拉姆斯其实爱的是舒曼,而并非克拉拉。”证据是,他查阅过舒曼居住的精神病疗养院访客记录,勃拉姆斯探望的次数比克拉拉勤快的多……经过他这番音乐“导赏”,听众们再听他指挥的《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能不张开双耳去认真寻找乐曲中的新信息吗?

1993年7月,纽约爱乐在卡内基音乐厅举办一年一度的小型音乐节,音乐节主题居然是“舒曼与勃拉姆斯”,不知这个用意是否也来自伯恩斯坦。舒曼的钢琴协奏曲与勃拉姆斯的《第一号交响曲》倒是没听出来伯恩斯坦嘴里说的“二人牵扯的关系”,但当时的音乐总监马绍尔(Kurt Masur)却是个厉害人物,他把纽约爱乐变成了如莱比锡乐团那般正宗的德奥之声。

琼·派瑟(Joan Peyser)女士写的伯恩斯坦传记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某日一位灵媒突然打电话给伯恩斯坦。他非常诧异愤怒,质问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电话的。直到对方说“你的前世是马勒和瓦格纳”时,伯恩斯坦立刻转怒为喜,眉飞色舞,宁信其有。他身边的朋友在一旁提醒,“瓦格纳可不是犹太人哦!”这下反而引来伯恩斯坦的不悦,还强词夺理地嚷,“这完全有可能!”轮回之说这里不便展开,但这种心理暗示也有后遗症,超重的精神负荷让他原本运动员的身材严重走样了。

伯恩斯坦这杆老烟枪长期酗酒、嗑药、熬夜、失眠,透支着自己看似无限的精力。他害怕独处,喜欢被人包围的感觉;但在人群深处,却又感寂寞,那是从无底深渊涌上来的沮丧,将他彻底击垮,只有音乐能拯救他。

伯恩斯坦以“拥抱全世界”自称,在艾滋病盛行的时代,他却坦然地见人就拥吻,被他亲吻的人有的又惊又喜,有的欲迎还拒,看得旁人颇为尴尬。伯恩斯坦或许是唯一一个喜欢乐团成员直呼其名(Lenny)的指挥大师,团员跟他称兄道弟,但一点儿都不影响他在指挥台上的权威,反而拉进彼此,让团员更加卖命投入演出。

从卡耐基音乐厅到百老汇虽然只有数街之隔,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伯恩斯坦是第一个打破疆界,融合古典与流行的全能大师。他最怕被人说《西城故事》是自己最伟大的作品,因为他担心以后严肃作品会被人遗忘。但还是要推荐伯恩斯坦自己指挥的《西城故事》和《康狄德》,这两部美式音乐剧充满欢乐和泪水,旺盛的生命力使伯恩斯坦永远为世人所爱。

晚年的伯恩斯坦越发放浪形骸,艺术自然更加纯熟。可市面上流传的传记却集中火力、大爆其短,极尽八卦之能。伯恩斯坦不厌其烦,本打算自己立传。1990年10月初,他遵照医生医嘱,从指挥台上退休,宣布从此专心于教学;不料没过几天他就突然离世,空留世人的怀念。

最后,用伯恩斯坦自己的口吻结束对伯恩斯坦的介绍,“伯恩斯坦是个越来越伟大的家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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