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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椅子:不仅是工程、材料、实用性的游戏,更重要是想象力的挑战。它们总是家里和你最亲,最讨家人、朋友,甚至你的宠物最喜欢的那个。
这些历久弥新的漂亮作品背后,设计者们除了是设计史里记录的一位位严肃、理性、睿智、功勋伟绩的大师,其实更是一个个热情、浪漫的灵魂。
围绕着他们,是一段段饶有趣味的故事与纠葛,伴随着Art Deco、爵士年代的自由烂漫,伴随着包豪斯时期的工业辉煌,也伴随着人类现代家庭与生活方式的一次划时代进阶……
勒·柯布西耶,如果问所有专业人士,“说出三个20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大师”,他的名字一定是所有人答案中的一个。他是城市规划家、作家,是现代建筑运动倡导者,是最早将建筑和室内设计变得现代化、实用的“功能主义之父”,也是绘画和雕塑家、家具设计师。
∆ 年轻的柯布西耶和伊芳
很多人都很熟悉柯布西耶中年之后标志性的,黑色圆框眼镜、烟斗、体面的西装和各式领带与领结的高级知识份子造型。1920年代初,他还是个艺术专业刚毕业的年轻人,到处旅行,同时是现代艺术和建筑的理论作者。
1922年他在摩纳哥遇见了一位当地的服装模特,伊芳·嘉丽思(Yvonne Gallis),与她有了一段分分合合多年的远距离爱情。1930年她改为法国籍,和柯布西耶成为陪伴彼此到最后的夫妻。
∆ 1927-1930年是柯布西耶早期创作力爆发的几年,这几年诞生了现代主义建筑的经典作品:萨伏伊别墅(The Villa Savoye)和呈现在其室内设计中的设计史上最著名的两把椅子——LC2和LC4。
∆ LC2:用柯布自己的话说,“这就是个沙发垫做成的筐”。它的铬合金骨架是当时几位竞相实验现代主义家具的设计师最爱的前卫材料。极简造型、难以抗拒的舒适度,让其成为终极的长寿产品。
∆ LC4:刚诞生时,前卫得不被人理解,人们遗留在传统中生活,甚至不知道怎么能有这种坐姿。直到1960年代,现代生活方式彻底改变,它得以量产,成为真正的“国际主义”设计,影响力蔓延全球至今。
∆ 两人共同经历了很多旅行。
∆ 柯布西耶和毕加索有过一段互相影响的友谊。毕加索的学生还以伊芳做模特练习过画像。
柯布的迅速成名、一帆风顺的事业和密集复杂的社交,让伊芳“既爱又恨”。她直言不讳地说讨厌柯布西耶从早饭桌就开始聊建筑;自己家做建筑实验,盖了个四面玻璃幕墙的小楼让她一起住在里面,天天日光晃得难受……但她也无可救药地爱着他的天才,协助着他的生活。柯布西耶对她的爱也是热烈而情绪化。
但两人对视觉艺术的共同热爱,对灵魂自由的和艺术家生活方式的共识,让他们同经历了低调却精彩的人生,让一位天才一生保有了持续创作、持续改变世界的力量。
艾琳 · 格雷的名字对公众会比较陌生。她生于爱尔兰的贵族家庭,一生在伦敦、巴黎和爱尔兰之间奔波躲避战争,一生也只为自己建成了三个住宅建筑,但建筑史从不会落下对她仅有这几件作品的极高褒扬。
∆ 年轻的艾琳,是最早将非洲、摩洛哥等异域风情引入巴黎Art Deco潮流的重要之人,是手工织毯的大师。
∆ 并且她在巴黎师从日本漆器大师菅原嗣雄(Seizo Sugawara),成为最早
将东方漆艺引入欧洲Art Deco
的先锋。她的学徒们又将其日本古法和法式风格并蓄的派别带到了纽约。
∆ 艾琳早期的作品,方式激进:将野兽派 ( Fauvism ) 、立体主义 ( Cubism ) 和荷兰风格派 ( De Stijl ) 结合起来。
上面这件令人讶异的夸张作品,是艾琳亲手用两年时间不断调整雕刻蛇形结构和角度,再层层饰漆,缝制皮座,组合完成的。可能会让你更惊讶的是,它是至今拍卖史上,现代家具里价格纪录之冠的保持者——2190.5万欧元(你没看错)。
∆ 它的传奇价格在2009年佳士得的圣罗兰(Yves Saint Laurent)收藏专拍中诞生,曾是圣罗兰送给毕生爱人的礼物。
艾琳自由不羁的天性、敏感细腻的感情,甚至与几位女性的感情故事,让她在20世纪20年代巴黎流光溢彩的艺术史里成为一个有趣的角色。
见证这段历史的,有一栋著名的房子叫——E1027。这是她为自己和比自己小15岁的恋人所作的巴黎海边别墅。她的恋人是罗马尼亚藉的建筑师吉恩 · 巴多维奇 ( Jean Badovici ),柯布西耶初到巴黎的熟人之一。
∆ E1027完成于1927-1929。"E" 代表 " Eileen ","10" 、 "2"和“7” 分别代表 Jean Badovici和她名字Gray 的首字母缩写在字母表中的位置。她用自己的名字拥抱着爱人的名字。
∆ 关于这栋房子和艾琳、柯布西耶两对夫妇的历史,有很多戏剧化的演绎。最近的是2015年的爱尔兰、比利时合拍电影《渴望的代价》(The Price of Desire)。
∆ 由于柯布西耶更大的名声地位,他和他留在这对友人家里的壁画,反而让这栋建筑被更好地保留了下来。
不论文学和电影怎么处理,其中有一点是公认的:柯布西耶倾佩艾琳的天赋。他们几乎同时期在带有竞争的气氛下进行着彼此的项目。艾琳超前柯布的萨伏伊别墅1年,完成了最早、无可挑剔的现代主义建筑。艾琳 · 格雷早于世人引领起Art Deco潮流,又远超于世人进入现代主义。
她还是第一个使用铬材料的设计师。柯布西耶在她E1027的建筑、家具设计上,都获得了很多灵感和激励。伴随E1207,诞生了两件现在看起来依旧先锋的椅子:
∆ 人见人爱的Bibendum“必比登”椅,因为米其林宝宝的名字实际叫Bibendum。铬骨架,木座框架和皮革第一次被结合在一起。
∆ 还有Transat, 是 “大洋彼岸transatlantic”的缩写,头部可以调节,有着如水中船只般的优雅。
∆ 必须还提一下这个直接命名为E1027的边桌,玻璃与铬,干净利落,高度可调节。
这对美国设计师双人组不仅是设计史里贡献最杰出、最高产的一对,也是被任何不懂设计的公众羡慕的,最甜的一对完美夫妻。
年轻时,Charles Eames在华盛顿大学攻读建筑,但因想法太过“现代”而被退学,干脆成立起自己的建筑事务所;Ray Kaiser在纽约攻读绘画,跟随艺术史上第一波抽象表现主义大师准备做职业艺术家。
后来两人分别前往底特律的克兰布鲁克艺术学院继续深造(Cranbrook Academy of Art,一所规模甚小,但全球地位非常高的艺术与设计专业学校)于是相识相恋,平凡地开始了充满欢乐、合作无间的共同人生,也为设计史开启了新的篇章。
∆ Charles对Ray的求婚信(左)说,“我是34岁的穷光蛋,不确定能不能撑得起你的生活,但给我个机会,我会拼命的。顺便问一句,戒指尺寸我应该买多大的?”Ray回了封可爱的拼贴画(右),说了“我要一切最好的,要不我就什么都不要”和“我愿意一试”。
∆ 两人的理念始终是:
家具一定要服务于室内空间整体格局,和人动态的起居生活
。他们做数量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模型,模拟人的各种生活空间,将自己的家具设计放进去研究。
∆ 早期他们执迷于
木材的可能性
,在学习优雅的北欧中古木家具风格之上,探索是否可以做出更现代的设计。于是在1946年诞生了著名的休闲凳——LCW。
∆ 工作累了,两口子是这么逗彼此开心的。
∆ 但LCW的声名大噪对他们来说只是阶段性的研究被认可,直到1956年,改变人类生活体验的一件重要座椅设计出现了——伊姆斯休闲躺椅Lounge & Ottoman。
∆ 人人都认识的:伊姆斯塑料椅,已经衍生出很多样式。
伊姆斯夫妇的作品一件件都进入了纽约当代艺术中心MOMA的设计史馆藏。1950年后他们对玻璃纤维钢、强化塑料、金属丝网等新型材料的探索更是成绩斐然,创作出一个个至今还影响着众多人生活的,轻便、可爱、实用的家具。他们的作品特征鲜明,全部都经久不衰,学术界为其建立起一个定义——“伊姆斯风格”。
∆ 两人的生活或欢乐,或平静。他们说“我们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有对方,创造力从来没有枯竭过,所以也有幸能做出
帮助更多人的设计
。”
Charles一生也没完成过一栋建筑作品;Ray也成了从来没画过画的艺术家。但这两个可爱的灵魂和他们完美的关系,鼓励、感动了很多设计师和普通人。伊姆斯夫妇故事的完结也是戏剧般的——Charles于1978年8月21日离世。1988年8月21日,他十周年忌日当天,Ray也由于癌症离开了。
芬兰建筑大师埃罗·沙里宁,母亲是雕塑家,父亲伊莱·沙里宁是北欧现代设计学派的鼻祖,赫尔辛基火车站的设计者。由于父亲到(上文提到的)底特律的克兰布鲁克艺术学院任教,埃罗·沙里宁从小在美国生活,在家由父母教育辅导,直至考入耶鲁大学建筑系。毕业后小沙里宁回到克兰布鲁克艺术学院教书。那时伊姆斯夫妇先是那里的学生,后来也在那里任教了几年,3位大师结识为朋友,两位男士还合作过一把椅子。
∆ 伊姆斯(左)与沙里宁(右)在学院相识的时期。1939年后,先后离开去经营各自的事务所了。
沙里宁以极简,带有未来感,善于触发人感官与想象的前卫设计在建筑史与工业设计史上留下颇有份量的一笔。他的一生短暂,51岁就离世了,但诸多杰作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具有革命性。最著名的包括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的杰斐逊国家扩展纪念碑(或称圣路易拱门),和位于密歇根的通用汽车总部科技中心建筑群。
∆ 这座高宽各为190多米的不锈钢抛物线形拱门,仅用一年完成,从1965年开始成为美国开发西部的象征。流畅唯美的设计犹如一首具有英雄气质,但形式沉着低调的古典乐曲。
∆ 作为核心策划建造者,从设计到竣工,GM科技中心花费了沙里宁10年。他从景观到室内设计、选择建筑和室内材料、施工,到设计其中的每件家具,选择艺术品,全部亲力亲为。
∆ 穹顶是巨大的无影灯装置,让汽车展示效果几近完美,甚至有点超现实。
∆ 建筑群中的标志性圆顶主楼是设计史上一个重要的案例。
它既严格遵循着理性主义
的原则,却
又以前所未见的样式
,赋予了一个科技研究机构——某种
仿佛能够穿梭于现实与未来之间的魅力
。
∆ 1956年项目竣工的时候,沙里宁也登上了当年《时代》杂志7月的封面。
在人生巅峰的这十年,沙里宁不仅完成了复杂困难的建筑创意,更持续用家具设计作为他日常对造型和美学风格的探索。他与20世纪以来国际范围最知名、最具历史和规模的家具制造商Knoll合作创作出很多至今风靡全球的家具产品。
其中有两把椅子,Womb子宫椅和Tulip郁金香椅——自诞生以来,在现代设计史“全球最成功的椅子设计”列位上从未离开过前十。沙里宁也因为自己不朽的事业遇到了陪他走到人生终点的爱人——艾连·卢欣海姆Aline Louchheim。
∆ 想必很多人都认识这把椅子,并体验过它极度舒适的坐感,但不知道它的诞生来自沙里宁在生物和生命科学里获得的灵感——“母亲子宫”般的包容和安全感,为人们寻找
蜷坐时最佳的姿势
。
∆ Knoll还为这把椅子和同系列沙发研发了一款“情人节红”专色。
∆ Womb在电影里的出镜率也不低,最特殊的是在(刚刚获得今年奥斯卡影后的) 芮妮·齐薇格和伊万·麦克格雷格合演的2003年爱情歌舞喜剧《随爱沉沦》(Down With Love)中出现的“糖果粉”皮质限量款。
∆ 另外一款“郁金香椅”和系列扶手椅也风靡全球。当年刚刚亮相的时候,它概念基因里的生物造型特征,蕴含的太空和未来感让世人惊讶。GM科技中心的大量家具也和它同时创作,概念同出一辙。
艾连·卢欣海姆是纽约时报的艺术与设计专栏作者,1953年因为需要采访沙里宁正在进行的通用汽车建筑群项目与他结识。他们之间火花的迸发是相见即刻的,对彼此的热烈爱意是不畏于表达的。短短的驻场了解项目、采访、撰稿期间,两个人就都确定了对方是想寻找的终生伴侣。
∆ 沙里宁和艾连有聊不完的话题,都找到了自己的缪斯。
∆ 沙里宁对艾连的追求是热烈风趣的,时常忍不住用公司便签写“小纸条”给采访自己的艾连。情书列出了12条“我喜欢你的原因”,论证了“我们为什么必须要在一起”。
∆ 艾连出身艺术理论世家,哥哥也是传奇的艺术品经纪人,回复情书的形式更是优雅、高级:打字机字体保持着矜持的作家气质,却组成有韵律的诗句,或打出平面设计造型,还甜蜜地配上手工的拼贴画。
后来艾连成为沙里宁事务所的信息与公关总监,放弃了作者生涯。事务所对外文件的署名都是以夫妻名字首字母的联名E&A(Eero和Aline)。不在彼此身边的时候,两人保持着通信的甜蜜,署名分别对彼此是“E&A的E”和“E&A的A”。两人相关的资料和传记如今保存在Knoll的史料中心、MOMA和美国建筑师协会资料馆。
∆ 成家庭后,郁金香椅和与之相配的餐桌(同为沙里宁设计,Knoll生产),成了一家人最温馨的日常。
∆ 沙里宁请夫人到马德里和自己一起出差,信里附上了机票和这么个“邀请函”。
沙里宁后来成为悉尼歌剧院的评审,在行业地位鼎盛时于1961年脑瘤迅速恶化离世。艾连带领公司完成了事务所所有持续进行的项目,包括极为重要的麻省理工学院礼堂、肯尼迪机场美国环球航空候机楼、耶鲁大学冰球馆和几栋校验楼……这对“强强结合”的设计界power couple也成为一段感人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