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访:王江月 撰文:王江月、董洺辰
“
“老去不意味着灵魂的枯萎,而是内在的持续生长。”
过了40岁以后,我才明白好多事。”
”
“丛珊老师,您到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下您。”在跟丛珊约好的采访地点,我给她发了一个微信。
没多久,手机响了,她说已经到了。
正要下楼去接她,她已经从楼梯上来了。边打招呼边说“我一看挺好找的,就自己上来了。”
“您就一个人来的?”我见她身后没有经纪人、助理、化妆师等随行。
“是啊!”她答的很干脆。
丛珊穿了一件藏蓝色的中式对襟丝缎上衣,齐肩的短发有一些自然的卷曲,恰好露出了耳饰,那一抹淡蓝呼应着上衣的色彩。
我们约在一家很有设计感的餐厅,二层有一排落地窗,午后时分,阳光倾泻而入,明亮而温暖。
丛珊到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还在布置现场及调试机器。我跟她说要稍等一会,她连连说着没关系。我们就倚靠着吧台旁边的高桌上闲聊起来……
因为前一天,又看了一遍《牧马人》,所以脑海里不断浮现着37年前电影中李秀芝的样子。“电影现在看仍然很好看,李秀芝和许灵均的爱情太美好了。而且秀芝的美真是天然来雕饰,满脸的胶原蛋白。”我一连说着我的观感。她微笑着点头,弯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跟从前的李秀芝一样。
前两天,跟餐厅的负责人沟通借场地拍摄时。对方问拍谁?我说丛珊,本以为等来的是沉默,但我收到的回复是“大爱丛珊”。负责人是80后,他说看过丛珊的许多影视剧,而且母亲也是她的影迷。
团队里的工作人员有很多是95后。听说这次采访丛珊,也都争着要替妈妈拍合影。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伴随着悠远的《敕勒歌》,2019年末,一部80年代初的经典电影《牧马人》突然爆火。抖音上,关于《牧马人》的视频片段层出不穷。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口,我等会就给你送过来。”这是被推送最多的一个卡段。评论上一水儿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呼声。
早在80年代初,丛珊曾是万千影迷心中的梦中情人,银幕上的她质朴温婉、端庄大方,一度被称为“最理想妻子”。时光走过37年,她的美丽随着《牧马人》的突然翻红被再度热议,连她自己都说是“意料之外”。
01
《牧马人》彰显了人性的善良和淳朴
《牧马人》在视频网站上线和热播时,起初丛珊并不知晓。后来一些朋友给她发来截图,告诉她《牧马人》在网络上的播放量及热度排名,还有一些热心网友为她建立了微博超话,才引起她的关注。逐渐,她发现在微信公众号和朋友圈,越来越多的人在讨论这部电影,包括90后和00后的观众群体。“我看到他们真的都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电影!”丛珊禁不住很感慨。
大家对《牧马人》的评论热点集中在许灵均和李秀芝超越物质和金钱的爱情观,电影中很多对白被引为金句,在微博和朋友圈刷屏。
“秀芝,我是个犯过错误的人。”
“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是了。”
“我这个人是要在这劳动一辈子的。”
“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劳动。”
“那你太可怜了。”
“我不可怜,我命好”。
“为什么?”
“我看出来了,我遇到个好人”。

作为秀芝的扮演者,丛珊特别理解他们这种“先结婚后恋爱”的情感。“秀芝选择跟许灵均在一起,一点没犹豫,也不后悔。只因许灵均是个好人。她的不离不弃,也给了许灵均新的生命。”
身处底层的两个人相遇了,为了生存而组建了一个家庭,本是令人心酸。但编剧和导演在电影中强调和突出的是人性中最善良淳朴的东西,让两颗受磨难的心逐渐被温暖,进而传递出一种美好。
这种纯真的爱情,经得起时间的打磨和时代的流逝,不仅不会褪色,而是越发凸显其珍贵。这应该是《牧马人》让很多年轻观众产生共鸣的所在。
丛珊对此亦深有感触:“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不一样,他们生活在物质丰厚的年代,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丰富多彩的。但如果精神跟不上的话,他们就会迷失,找不到人生方向。”
《牧马人》在视频网站上线后,丛珊还没有重新看过。事实上,电影在1982年公映后到现在,她也只看过两三遍。她笑言一直比较抗拒看银幕上的自己,因为不能以一个客观的视角,总会挑出自己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尤其《牧马人》是我的第一个角色,当时对人物的把握、包括声音的控制等还不够成熟。”
丛珊谈《牧马人》“翻红”现象

02
拍摄《牧马人》有如梦一场
时间回溯到1981年。那时的丛珊只有19岁,还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大一的学生。她与《牧马人》的结缘过程有些戏剧化。谢晋导演起初准备要拍《王昭君》,后来改拍《心香》,最后才确定拍由张贤亮小说《灵与肉》改编的《牧马人》。丛珊参加了全国海选,据说剧组把所有的艺术院校还有专业院团都走了个遍。
丛珊第一次和谢晋导演见面,是在北京的一个宾馆里。她和两三个同学一起去。拍了些照片,展示了才艺,又聊了会天儿。“反正能会什么就全都展示一下呗,人家问我还会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还会做什么?”丛珊回忆着面试时的场景,自嘲有点懵懵的。
也许这种“迷糊”正应对了李秀芝的淳朴、纯真,丛珊最终被选定出演李秀芝,但中戏规定表演系学生大二之前不许外出拍戏,谢晋导演反复和当时的院长金山以及丛珊的班主任沟通,才争取到这次破例。
那时刚上大一的丛珊,对于演员的真实生活没有太多体会,只知道是去拍电影。但对于“拍电影”背后的工作量多少,具体任务如何,则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正式进入拍摄后,丛珊面临着一系列艰巨的问题。首先就是丛珊与李秀芝的劳动气质不符。丛珊自小生长在北京,没有接触过农村劳动。
有一次要拍摄一场脱土坯的戏,丛珊凭自己的感觉演了一次之后,导演急了,说“一点儿都不像劳动,简直没有劳动气质。”一旁的丛珊心里又慌又怕,导演就跟制片主任商量调通告,让丛珊去练脱坯。在泥里干了三天,丛珊的前胸后背疼了一个月。再开机的时候,她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
如今看到《牧马人》这场戏,还不禁点赞丛珊举手投足的“劳动气质”,看来是体验生活的成效。拍摄前,她先是去原著作者张贤亮劳动的生产队体验了两个星期,见到了许多与李秀芝有着类似经历,从全国各地逃荒来的女孩儿,在跟她们接触的过程中,丛珊吸取了许多创作灵感。“我觉得最初李秀芝只是想吃上饭,完全跟恋爱没关系。最大的诉求就是找到一个‘行好的人’,给她一个家。”

丛珊仿佛又回到当时的创作状态中。许多情节和台词,即使时隔37年,她仍然记得非常清楚,一连说出了几段秀芝的台词。她说这要得益于拍摄前的无数次排练,每次她都要把台词背后的潜台词写出来给导演过目,导演认可才能拍摄。
电影中,李秀芝得知许灵均被“平反”的消息后,有一段台词是这样的:“我从结婚的那天起,就给他改正了,不是现在。我把心都扒给他了,比钱贵重的多。”
拍这场戏时,丛珊NG了很多次。谢晋导演认为她台词说得不准确,丛珊又是着急又是困惑,不明白导演口中的“不准确”的含义。“其实这是一种金子一样的品质,不能很简单地说出来,说夸张了也不对。当时就是太年轻,理解不到,分寸拿捏得不好。”经过了许多人生历练,现在丛珊对这段台词有了更多的感悟。
那时现场只有两个机器拍摄,为了不浪费胶片,节约资金。丛珊的每一场戏都要提前排练,一次又一次地配合摄影师走位置。她把这些看成一种有益的学习,因为在走位的过程当中可以多些时间揣摩角色,甚至每一个喘息都能在电影中传达出不同的东西。
有一次,摄影助理告诉丛珊,她已经走了18次位置。而她却浑然不觉,完全投入到角色的创作中。
正如谢晋导演曾对丛珊说过的:拍戏需要做到断念——断掉和拍戏无关的念头,心中只有角色。
在丛珊眼里,谢晋导演在现场十分严厉,看到问题一定会指出,并立即调整。“被导演批评,会暗自流泪吗?”我问。
丛珊笑言:“没有暗自的功夫,赶快调整就是了。”
但当她某一场戏完成的很好,导演也会适时鼓励:“不错”、“这个眼神很好”、“挺生动的”之类。后来,丛珊听别人说,谢晋导演背着她,或者接受采访时,经常夸她——“这小孩戏挺好!”

在电影中,丛珊多是跟朱时茂的对手戏。当时朱时茂拍戏的经验比丛珊多,一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帮助她。在电影拍摄期间,他们一起排练了12个小品,朱时茂总是给她一些建议,安慰她不要紧张,还带她去认识上影厂的服装间、化妆间等。
“还记得跟跟朱时茂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嗯,我想想看。”丛珊拿起面前的橙汁,喝了点,然后把杯子轻轻放下。“在哪我忘了,最深的印象就是觉得这人很帅,他穿的是军装,我记得特清楚。然后我就回学校了,他应该是回八一厂。导演说你把她送到学校吧,我们俩就坐公交车走了,我忘了是多少路车,反正在公交车都没说什么话。”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丛珊禁不住笑出声来。
后来他们一起去体验生活,先是去厂里边,然后跟全组去了外景地,从外景地回来开始拍内景的时候,丛珊觉得她和朱时茂“挺熟了”。几十年过去了,他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两人后来还合作过两部戏,现在时有受邀一起出席活动,空余的时间也会小聚下。
参演《牧马人》的经历,于丛珊有如梦一场。在当时的她来说,这8个月只不过是拍了一部电影,从未想到会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什么影响。无论是被千里挑一选中出演《牧马人》的女主,还是这部戏于她人生的意义,她都是“无意识”的,似乎每一步都是被推着走的。
“我的前半生都是在无意识中度过的。”她的感慨中,带着些许自嘲。
命运的齿轮旋转,她只好跟随前行,连思索的空隙都没有。而她此后的人生,也多是在某种“无意识”的状态下展开的。
丛珊小档案
丛珊出生在北京,父母都是昆曲演员。她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上中学后,丛珊喜欢上了电影,1980年丛珊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与姜文、吕丽萍是同班同学。1982年,丛珊与朱时茂主演的电影《牧马人》上映,该片获得了文化部1982年优秀故事片奖、1983年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丛珊凭借《牧马人》获得金鸡奖最佳女主角提名。1984年丛珊进入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工作。
1986年丛珊出演的电影《良家妇女》获得了第25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主要奖等国际奖 。1987年,丛珊获得法国政府奖学金,进入法兰西国立高等戏剧艺术学院学习。1999年回国,相继拍摄了《两个人的房间》、《我的青春谁做主》、《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太平轮》、《我们的西南联大》等影视剧。
03
演员要坚守一个“cheng”字
1982年,《牧马人》上映后的火爆,完全在丛珊意料之外。一周的时间内,北京所有的电影院只放映一部《牧马人》,普及度可想而知。据当时统计,观看这部影片的人数高达1.2亿。丛珊由此一戏成名。
正在中戏上学的丛珊,很快就引来媒体与大众的关注,观众来信与记者采访接踵而至。每个星期丛珊都会收到厚厚一摞信件,丛珊的父母经常要帮忙整理。而面对记者采访,丛珊也不太知道怎么应对,年纪尚轻的她,没有太多阅历可以分享,聊的次数多了,很多话题未免重复。“这样其实挺耗的,应该有更多的积累,哪怕是失败,也好有更多东西跟人家分享。”
她的这些苦恼,在给谢晋导演的一封信中有写道:“记者来来往往几乎占去了我一半的假期,从此以后我就再也安静不了了,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报纸上一篇又一篇的吹捧文章,无形中让我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作为在校学生,丛珊得到的过度关注,也让老师、同学“另眼相待”,这于她都是一种压力。“有一次我上晚自习迟到了,老师批评我,我就说大家都迟到了。老师听了很生气,说‘你不一样,你拍了电影以后就跟别人不一样。’”
“初尝成名滋味,外界的鲜花和掌声会让你有点‘飘’吗?”
“其实我挺紧张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别人担心我会飘,但是我觉得有什么可飘的?首先这不是我追求的目的,我也没有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一点,丛珊跟谢晋导演也表达过:“我很清楚,大家喜欢的是李秀芝不是丛珊,其实我是沾了李秀芝的光。我不喜欢人们说我是什么明星,我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像一个学生一样生活学习,不希望外面的一切来干扰我。我觉得做人如同演戏一样难,甚至比演戏还要难 。”
对一个20出头的学生来讲,能有这份清醒难能可贵。但是她的矛盾也显而易见,当别人希望她继续保持真实、自然、纯朴的表演风格时,她却不敢接戏了,因为不知道如何保持下去,各种杂念干扰了她。
那段时间,丛珊特别感谢谢晋导演,中戏的领导和一些前辈对她的教诲。有一次丛珊在活动中偶遇侯宝林先生,侯宝林对她说的一席话,让她终身受益。“他告诉我一个演员要有一个‘cheng’字,代表了成长、成名、过程、承担、承受。我觉得这是他集一生积累的总结,他愿意分享给一个之前素未谋面的年轻演员,让我特别感动。”后来,丛珊又给自己加了一个诚恳的“诚”,因为表演里没有真诚,就无法感动别人。
1984年,丛珊从中戏毕业后分配到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工作。之前她有听过学校一个形体老师说“电影是谁都能演的,舞台剧就不是谁都能演!”这给拍电影出身的丛珊带来不少压力,所以她有了继续学习戏剧表演的想法。1987年,丛珊拿到法国政府提供的奖学金,应法国外交部邀请,赴法兰西国立高等戏剧艺术学院进修学习。
对于当时不到25岁的丛珊来说,获得这个机会非常难得。但是,同时也意味着她要放弃国内的知名度和稳定的工作,有一段时间要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做决定的过程,有犹豫吗?”我问。
“这个真的是不是我思考问题的方式……”丛珊略有所思,稍顷,接着说:“可能这也再一次证明我是一个无意识的人,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就想把演戏这事儿整明白,整明白了就完了,对吧?”她像是自问自答。
“无知者无畏!”
“嗯,无知者无畏。”她表示认同。“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一去,就是十年。

初到法国,对丛珊最大的挑战就是语言关。她每天用五个小时的时间学习法语,坚持了十个月。相比母语同为拉丁语系的西方同学来说,丛珊付出的辛苦要多得多。直到现在,丛珊仍觉得学语言没有捷径,只有一个字“苦”。
重新做回一个学生,这种身份和生活环境的转变,丛珊并不觉得苦。“什么叫苦?你把学习和吸收新的东西当成苦,那待在家里面是最不苦的。如果你觉得学习是开阔眼界,是打开人生另外一扇窗户,这事就不应该叫苦,而是一种快乐。尤其年轻的时候,精力和体力都很充沛,为什么会把学习当成一件苦事呢?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能我本身就比较喜欢安静。”
如果人生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丛珊仍然会如此。以现在这个年龄看,她觉得眼界和见识对一个人的成长非常重要。
进修的过程中,丛珊也有排演一些舞台剧。面对法语剧本和法国同事,她必须比别人花更多时间来准备剧本,查阅生词,研究断句,揣摩如何用非母语来表达情感。
努力总会带来收获。不同的语言让丛珊了解到完全不同的文化,也逐渐认识到以西方人的价值标准如何评判中国电影。在巴黎读书的第二年,正逢丛珊参演的电影《良家妇女》公映,在与观众的交流中,当被问及有关中国传统文化、习俗等问题时,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肩负一个文化传播者的责任,因此需要更多的积淀。
04
40岁以后才明白很多事
1999年,丛珊回国。之后一段时间,他经常是中国和法国两边跑。现在她大部分时间在北京生活。回国后,她也接拍了一些戏,其中为大家关注的有《我的青春谁做主》、《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等剧集。
这个过程中,她也深刻体会到了中年女演员面临的困惑。“通常职业能力和年龄是成正比的。职业能力越强,年龄也就越大,但这时可选择的角色却越来越有限。35岁的女演员最有危机感,后有年轻人,前无好角色,空有一身职业能力却无法发挥。”丛珊有些无奈道:“就像有天我看到一个餐馆门口招聘服务员的广告,要求年龄35岁以下。你想,连服务员都不要35岁以上的,更何况女演员呢?”
即便如此,她接戏的原则一直没变,首先是角色要传递正确的价值观;其次角色本身要有矛盾冲突和复杂性。
“当下这个阶段,拍戏对你意味着什么?”
“演员是我的职业,我是一个职业演员,我可以非常职业的完成我的工作。”

随着年龄的增长,丛珊面对女人最避讳的“变老”话题,也直言无忌。
“我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年轻是一种炫耀的本钱,老了我也觉得没有丢失什么,所以我不拒绝,也不害怕。我经常说自己老了……”的确,采访中她几次笑称自己是“小老太太”。听我说她现在的状态很好,她打趣道“那是因为我今天化了妆”。她不认为“老”是个贬义词,“老去不意味着灵魂的枯萎,而是内在的持续生长。”
以前听别人说女人不同年龄有不同的美,她没什么感觉。现在则越发认同女人的韵味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体现出来。年轻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美,也很少听别人夸她漂亮,“就是一个小丫头。要不我说自己是一个无意识的人呢,就没想那么多。人家说我哪边脸好看,哪边脸不好看,我就觉得算了,这么着吧。做一个很真实的自己,就挺好。”丛珊是北京人,说话带着典型北京女孩的直爽和洒脱。
30岁之前,她基本不怎么化妆。过了30岁,她决定开始买化妆品,没到一两个星期,她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40多岁时,有朋友建议她去染头发,后来随着白发多了,她索性放弃了,“反正染了大家也都知道。”
丛珊的好心态一直伴随着她。在走过的人生经历中,她认为没有哪一段是糟糕透顶要删去的,也没有哪个阶段好到让她不肯撒手的。
“如果跟拍《牧马人》时19岁的自己隔空对话,你最想跟她说什么?”
“要去认识世界,然后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当然这个正确必须是价值观的正确,而不是我觉得正确,不管你怎么样。”
丛珊一直强调自己的“无意识”,过了40岁以后,她才明白好多事。这跟她做了母亲,有了许多生活的磨砺不无关系。独自带孩子的日子也许是艰难的,但丛珊也感受到很多别人不能体会的幸福。“这种幸福里边包括许多内在的成长。”
丛珊的儿子今年22岁,在法国学习电影制作。专业的选择完全是由孩子的兴趣,丛珊不曾干涉,只是提醒他“你做的决定,要自己承担后果。”
孩子在青春期难免有一些叛逆,在跟儿子沟通的过程中,丛珊有过焦虑,有过孩子的成长比自己想象的快的困惑。也正是在这个磕磕绊绊的过程中,她逐渐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沟通机制,现在,他跟儿子的关系既是亲人又是朋友,儿子做决定会与他沟通,遇到重大事情会跟她探讨。“这里面体现出的关键点就是信任和尊重。”说起儿子,丛珊的眉梢嘴角都带着笑意。
丛珊谈对儿子的沟通方式

后记
采访结束后,摄影师给丛珊拍照片。 她说最近都很少拍照,不是太自信。 其实,她无须刻意摆一些姿势,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就散发着一种韵味。
跟工作人员拍合影时,她也很认真。 当发现一个姿态很受欢迎,她会颇有兴致地跟每个人拍。 餐厅的负责人拿来母亲的影集请她签名,她会把名字问的清清楚楚,然后工整地写出来。
没见她以前,本以为她会有些清冷。 见面后,发现她很谦和、柔软,采访中经常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父母家里一直保留着一本“李秀芝”封面的《大众电影》杂志,就是她跟许灵均结婚时,穿着红色夹袄梳头的画面。时常慨叹,生活比戏剧更精彩。在电影中,丛珊和李秀芝有了交集,电影结束了,她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然,戏里的人生是可以把控的,戏外的人生则是未知的,充满变数的。
聊天中,她常说年轻时的自己笨笨的,傻傻的,有些晚熟。 可能也因如此,在“无意识”地走完前半生后,面对生活和事业的磨砺,她没有抱怨、没有城府,而是淡然与从容地检视过往。
她自诩为“小老太太”,显然不是一种悲观的慨叹,而是对岁月的诚恳与坦然。 年老从来不意味着灵魂的枯萎,而是内心的充实与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