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神的迷宫》,独树一帜的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现实与梦幻的交融

我这人的艺术痴迷和我所说的故事,都来自人生前 11 年。我想,每个人的本质在早年便已成形,此后我们穷极一生补上崩毁的、打造尚存的童年印象。 ---吉尔莫·德尔·托罗

吉尔莫·德尔·托罗与阿方索·卡隆、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并称为“墨西哥三杰”,其中托罗凭借《水形物语》荣获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等殊荣,奠定了托罗在世界影坛中的地位,其实在2006年的作品《潘神的迷宫》中,我们已经能够发现这一端倪,半人半神的农牧神与纯洁无暇的小姑娘奥菲利亚之间这段魔幻主义与现实主义交相辉映的传奇故事充满了对生活和生命的哲思。

故事的背景设定在西班牙内战即将结束的1944年,这场持续8年的战斗最终以保守派击败共和派而告终,也象征着法西斯政权的土崩瓦解,在弗朗哥政权下,保守派不断地镇压国内的共产党员和民主人士,在这样的背景下,12岁的奥菲利亚与母亲卡门与继父维达会和,孤独的奥菲利亚见证了法西斯对游击队的种种丑恶暴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聊以自慰,这种现实与想象的交融有诸多隐藏内涵,通过独具特色的神话传说和奇思妙想为观众打开虚幻世界的大门,源头就是20世纪30年代拉丁美洲诞生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

01、从小说到电影,托罗的魔幻现实主义根治于童年的不幸,丰富的想象力是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体现

《潘神的迷宫》是典型的魔幻主义代表作,它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描述手法的“魔幻性”,拉丁美洲有着很多传统的土著文化和图腾崇拜,受制于教育和环境的特殊性,在充分吸收西方现代主义表现手法的基础上大胆地开拓,时常采用象征、荒诞以及意识流等手法,将社会现实通过魔幻色彩融入到作品之中。

这种表现手法运用到电影中其实就是从无意识状态向有意识状态的过渡,在电影的改编过程中,有意识地进行小说情节的节选与放大,融入作者的人生感悟和哲理反思,这就是一个吸收-借鉴-表达-升华的过程。

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在1979年改编成的同名电影就通过强烈的讽刺意象和黑色幽默故事内涵展现出德国那段黑暗的历史,小说也被称为“二战之后世界文学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改编的电影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其中充满了浓郁魔幻叙事风格的表现手法为影片增色不少,这种从小说到电影方式的改变并不能脱离其魔幻的实质,后世的电影发展也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托罗出生在墨西哥一个天主教家庭,从小不大合群,经常被孤立和受到欺负,在采访中他曾经提及“我遭遇过的暴力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由此他意识到人性的黑暗与恐怖,并对此表达过自己的想法“这个世界的真相是真正的恐惧来自人类”,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口无遮拦地诉说童年的种种不幸,恰恰相反,他闭口不谈暴力和环境,而是将其放置在了电影之中。

每个人的经历都决定了他未来的走向,之所以会选择拍摄像《潘神的迷宫》和《水形物语》这类题材的电影,与托罗童年时不断听到的恐怖故事密不可分。当时的保姆喜欢怪异荒诞的故事,这让托罗爱上了恐怖故事,他的第一本书就是《最吓人的故事》,由此开启了他对恐怖故事的艺术之旅。

他曾不止一次在媒体面前提到对《黑湖妖谭》的喜爱,这也构成了《水形物语》中的人鱼形象,《潘神的迷宫》中羊头人身的造型也同样来源于希腊神话,在暴力与温情、现实与虚幻之间,托罗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之中,关注着人类的孤独与恐惧,这其实就是他童年惨痛记忆的一种潜意识自我保护,通过创造各种奇幻人物和故事情节,满足自己对于无私之爱的满足,这种爱并不限于人类之爱,而包括了亲情、友情与爱情,这也让他的“恐怖故事”显得与众不同,真情流露。

02、双线叙述下的第三人称视角以及魔幻性的视听语言构成了影片的骨骼和血脉

本片开篇关于地下王国的独白描述直接掀开了魔幻主义的面纱“在一个神秘的没有谎言的地下王国,居住着一位向往人类世界的公主,但当她来到了人类世界,强烈的阳光刺瞎了她的双眼,她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似乎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但是随之展现的却是一段“血淋淋“的现实,由此开始了现实与魔幻的交融。

影片在叙事策略上采用了双线叙述的第三人称视角,一条线以奥菲利亚的迷宫探险为线索,在“歧途之书“的引领下完成对她恢复身份的任务考验,一条线以继父维达对游击队的搜捕、围剿展开,奥菲利亚受到维达在现实世界的控制,继而逃亡到潘神的迷宫寻求心理安慰,连接起现实与幻想世界的正是迷宫本身,这两条叙述主线一个以儿童的视角为观察点,展现出童话般五彩斑斓的想象世界,一个以成年军人的视角为切入点,展现出政治武装斗争的残酷和人心的险恶,通过两者的横向对比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对于大部分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来说,经常会使用不同时空的转换、叙事视角的更迭以及平行蒙太奇等手法,尤其是视听语言会表现出非常规的手段,对于这一点,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曾经这样说:

“生活正如我们所发现的那样,对我们来说太艰难了:带给我们那么多痛苦、失望和难以完成的工作,为了忍受生活,我们不能不采取缓冲的措施。这类措施也许有三个:强有力的转移,它使我们无视我们的痛苦;代替的满足,它减轻我们的痛苦;陶醉的方法,它使我们对我们的痛苦迟钝、麻木“。

在表现手法上,电影打破了现实与想象的界限,在享受视听盛宴的同时体验心灵上的震撼往往使魔幻性效果达到极致,在空间上构建出一个虚幻的迷宫世界,转移了观众对于现实世界的关注。在时间上,让母亲卡门死去,革命战争逐渐接近尾声,人民的反抗声浪达到了最高点,注定了反派人物维达死亡的命运,将两条叙事线最后合二为一,以重生的喜悦代替死亡的悲伤,不但没有伤感,反而对幸福有了别样的解读。让观众留恋于不同的人物角色的魅力之中,产生陶醉的感受,这其实就是视听语言特殊性所形成的。

奥菲利亚这个名字与《哈姆雷特》中的女主角同名,哈姆雷特为了复仇而将其抛弃,并杀害了她的父亲波隆尼尔,最终使奥菲利亚癫狂,溺水而亡的命运纠葛使奥菲利亚这个人物充满了悲情色彩。而本片以奥菲利亚与继父的对立为影片的最高潮具有强烈的现实引申含义,也注定了在悲剧情节中使用喜剧化处理方式。

双线叙述方式增强了影片的观赏性和悬疑感,魔幻色彩的视听语言让影片吸引住众多“童心未泯”的成年人,这两个方面构成了影片的骨骼与血脉,也成为影片高票房的保证。

03、希腊神话至高无上的农牧神以及多重物象的现实隐喻

希腊神话中,潘神是守护山林野兽、人类、动物的神,我们经常能够看到文学作品中出现羊脸、人身、奇怪的下肢的潘神形象,也有传闻说潘神形象来源于撒旦,所以影片中当奥菲利亚见到潘神时,潘神说“我有太多名字,只有风和树才能读出来。我是高山、森林和大地,我是你最卑微的仆人,我的殿下“。

传说中,潘神常常荒淫无度,因此并不是一个正面形象,言语中充满了谎言与欺骗,正因如此,它在影片中是一个亦正亦邪的设置,作为黑色幽默的代表人物,它一直处于试探者和欺骗者的角色设定中,以黑色系颜色的运用给观众带来了神鬼莫辩的观影体验,不得不说这个人物为整部影片带来了浓郁的讽刺色彩和黑色基调。

潘神的迷宫如同天主教堂里面的同心圆迷宫,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所谓的三个挑战任务不过是奥菲利亚的幻觉,迷宫抓住的就是奥菲利亚渴望被倾听、被鼓励的内心世界。由于身处二战时期,奥菲利亚和弟弟映射的就是当时的时局。奥菲利亚不断挑战着维达的权威,她第一次和维达见面,伸出左手握手,带着曼德拉草根为母亲治病,并且明知梅赛德斯是游击队员仍然与之交往。可以说奥菲利亚始终站在法西斯政权的对立面,这与结局她没有献祭弟弟,选择牺牲自己生命表现出的善良正直相一致。

奥菲利亚的弟弟与母亲的死亡互为表里,弟弟成为维达权力继承的象征,代表着黎明的曙光,更多是映射政权的蒸蒸日上和社会的欣欣向荣,维达代表着腐朽脆弱的政权统治,他游走在游击队和内奸之间,想法设法铲除异己,就连外出打猎的普通市民都不放过,影片多次映射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以奥菲利亚为代表的普通市民选择相信游击队,意味着政权将发生更迭。

影片中对于现实的映射比比皆是,比如开头处遗失眼睛和嘴巴的神像,一块石头成为精灵苏醒的标志,连接起奥菲利亚和地下王国,这其实隐喻着革命思想的启蒙以及在黑暗之中的探索之路,而三个任务则象征为了达到复兴目的革命者所付出的血和泪。

弟弟出生前,奥菲利亚给他讲了一个关于玫瑰花的故事,“日落时,山顶上,有朵神奇的玫瑰花每晚开放,摘下它的人会长生不老。但没人敢接近它,因为它的刺满是剧毒。人们说着他们如何恐惧死亡还有痛苦,却从来不谈希望拥有不死之身“。玫瑰花象征着通往理想生活道路中的荆棘丛生,尽管困难重重,但是革命者的信心仍然具有破除一切阻碍的力量。

曼德拉草曾挽救母亲的性命,可是母亲却认为幻想构成了奥菲利亚信仰的崩塌,将曼德拉草扔进了火堆,自己的生命也由此画上了句号。曼德拉草具有怀孕的功效,在希伯来文明中代表了生育繁衍,由于形状与人形相似,所以更具有象征意义,表达处于黑暗统治下民众们苦不堪言的生活,就如同那位革命者一样,祈求能够死亡以解脱尘世的苦恼。

影片数次用特写镜头展示了维达上尉的怀表,他的父亲临死前砸坏了怀表,让时间发生了定格,也提醒维达要记住战争带来的惨痛代价,希望儿子能够勇敢的面对死亡。怀表象征着视死如归的无畏精神,却牢牢束缚住维达的精神,维达和父亲一样怀恨而死,更加象征着政权的崩塌完结。

《歧途之书》本身指引着奥菲利亚完成任务,却更像一种诱惑,在第一个任务中,癞蛤蟆象征着暴政统治的法西斯政权,无花果树象征着受到压迫和奴役的人民,人民只有拿到通往幸福大门的钥匙才能翻开崭新的一页。在第二个任务中,无眼神吞食精灵,象征着对贪婪政权对公平善良的践踏,而奥菲利亚留恋于美味的葡萄忘记了归来的时间比喻革命道路中出现的种种诱惑。在第三个任务中,奥菲利亚没有将弟弟交给手持利刃的潘神,象征着人民心中仅存的善念,正是因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指引着他们做出种种友善的行为。《歧途之书》的目的就是试探与诱惑,可是奥菲利亚最终战胜了心中贪婪的欲望,如同取景归来的唐僧师徒位列仙班,大团圆结局更多代表了美好理想的实现,哪怕只是存在于梦境之中。然而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写在最后:

《潘神的迷宫》绝不是托罗的最高水平,却代表了他对于魔幻现实主义理想的永恒追求,他通过壮观的视听盛宴和颇具内涵色彩的物象隐喻让观众进入到幻想之中,通过人物和环境的营造为观众预留了充足的想象空间,奥菲利亚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让我们更加珍惜和平岁月,用更客观的视角去审视那段过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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