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知识课堂 | 篆书之演变

名家派别

古文

大篆

小篆

八体书

六体书

汉代及以后之篆书

篆书之演变

六书既备,而文字代表语言之能事以尽,然以人智日进,社会组织日就繁复,已有之文字,渐感应用不便,不得不因时制宜,有所改进,繁者则或简之,简者则或繁之,出入损益,务适其用。于是由古文而大篆,由大篆而小篆,此为书契文字初期演变之三个阶段。其后嬴秦之定八体,新莽之定六体,仅增其用,未变其体。迨夫汉及以后,隶、分、真、行以次递兴,形成后期之演变,篆书之用,虽日就减削,然其所存,间有出入二篆者,故亦附论及之。

▍一、古文

许慎曰:“周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说文解字·自叙》)是古文大抵是史籀以前文字之通称。《晋书·卫恒传》载所作《四体书势》,其叙古文曰:“汉武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古文《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汉世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正始中立《三体石经》,转失淳法,因蝌蚪之名,遂效其形。”《三体石经》中古文(亦称孔氏古文,亦称壁中书),字形皆丰中锐末,与蝌蚪之头粗尾细者略近。又晋太康元年,汲郡民盗发魏安厘王冢,得竹书漆字蝌蚪之文。王隐曰:“蝌蚪文者,周时古文也。”而张怀瓘《书断》,则直指古文为仓颉所作。《路史》注亦曰:“仓帝所制,乃古文虫篆,孔壁古文蝌蚪书,即其体也。《魏略》言邯郸淳善仓颉虫篆,是矣。”案:古无笔墨,以竹梃点漆,书竹简上,是为书契文。竹硬漆膩,画不能行,头粗尾细,像蛤蟆子形,故曰蝌蚪书。是凡漆书竹简,皆成蝌蚪形,不必定为仓颉所作也。

《六书缘起》曰:“三代遗文,多载于钟、鼎、彝、敦、鬲、甗、盉、卣、壶、觚、尊、爵、斝、豆、匜、盘、盂之铭,及《岣嵝》、《石鼓》、《比干》、《季札》诸碑刻。夏、商、周初者,古文也。宣王以后者,籀文也。”许氏《说文解字·自叙》曰:“郡国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古文,皆自相似。”是三代鼎彝文字,凡在周宣以前者,皆为古文甚明。然《说文》重文所载之古文,与今所见鼎彝铭文无相同者。陈介祺曰:“《说文》中古文,皆不似今之古钟鼎,亦不言某为某钟、某为某鼎字,必响拓以前古器,无毡墨传布,许君未能足征。”(《说文古籀补·叙》)案:许氏言鼎彝铭文,皆自相似,是明言鼎彝文字,别为一体,《叙》末称:“其称《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而不及鼎彝文字,是《说文》所载古文,仅限于壁中书及北平侯张苍所献《春秋左氏传》而已,其不能与鼎彝铭文相似,自无足怪,正不必强为之说也。

洎夫后世,地不爱宝,逊清光绪戊戌、已亥间,河南之殷墟(在安阳西北五里之小屯,其地在洹水之南,《项羽本纪》所谓“洹水南殷墟上”者是也)发现龟甲兽骨,上刻文字,大异于许书所载之古文及三代鼎彝文字,后人断为殷商时占卜所用,是为古文之最古者。

▍二、大篆

大篆亦曰籀文,许氏《说文·自叙》有“周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之语,后人误以籀为人名,故名之曰籀文。案:《汉书·艺文志》谓“《史籀》十五篇,周宣王太史作”,“太史”下未著“籀”字。又谓“《史籀篇》者,周时史官教学童书也”,是仅名其篇曰史籀,亦未直指籀为人名也。汉人更称之曰《史篇》。《汉书·王莽传》:“征通《史篇》文字。”《说文解字》“奭”、“姚”、“匋”三字下皆引《史篇》云云。段玉裁曰:“许三称《史篇》,皆说《史篇》者之辞。”凡此皆足证籀之非人名。《说文解字·自叙》又曰:“学童十七以上,始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段玉裁曰:“籀文字数不可知,尉律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此籀字训读书,与宣王太史籀非可牵合,或因之谓籀文者九千字,误矣。”王国维曰:“《史篇》字数,张怀瓘《书断》谓籀文凡九千字,《说文》字数,与此适合,先民谓即取此而释之。近世孙氏星衍序所刊《说文》,犹用其说,此盖误读《说文叙》也。《说文叙》引汉尉律讽籀书九千字,讽籀即讽读。《汉书·艺文志》所引无‘籀字可证。且《仓颉》三篇,仅三千九百字,加以扬雄《训纂》,亦仅五千三百四十字,不应《史籀篇》反有九千字。”案:《说文》所列籀文仅二百二十余字,其不列者,必与篆文同体。今就《说文》所列古籀文,略举数字,以明其同异之迹。

前页举“商”、“雷”、“网”等字笔画,籀文繁于古文,而“封”、“西”、“疾”等,则古文繁于籀文。笔画虽同,而偏旁易位,此皆许氏所谓与古文或异者也。

籀文既起于周宣,则凡宣王以后钟、鼎、彝器所载文字,应皆属之籀文,而王国维氏《史籀篇疏证·序》曰:“战国时,秦用籀文,六国用古文。”是欲见《史籀》文字,又舍秦器莫属矣。秦器之见于世者,最著莫过《石鼓文》,而后出之《秦公敦》,亦甚籍籍人口。

▍三、小篆

小篆一名秦篆,秦丞相上蔡李斯所作。秦始皇廿六年,初并天下,诏同文字,故许氏《说文解字·叙》谓:“七国文字异形,秦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因其作于秦时,故亦谓之秦篆。世皆以斯为小篆之祖,而不及赵、胡者,亦同仓颉造字而不及沮诵耳。“省”者,省其繁重;“改”者,改其怪奇。籀书改古文而云“或异”,则所改尚少。斯等改大篆而云“或颇”则所改较多,然“颇”而曰“或”,可知并未尽改,既未尽改,则《说文》本字之下,不云古文作某,籀文作某字者,其字当同于古籀。其既出小篆,又云古文作某,籀文作某字者,方为斯等所省改之字,其理至明。段注许《叙》:“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下曰“许所列小篆,固皆古文、大篆其不云古文作某,籀文作某者,古籀同于小篆也。其既出小篆,又云古文作某,籀文作某者,则所谓或颇省改者也。”可谓千古卓识。至小象本字之下,复列秦石刻字,及别出篆文作某字、或作某字、俗作某字等者,则又为小篆之变体矣。

小篆画皆如箸,以便笔札,故亦称玉箸象。以创于李斯,故亦称斯篆。世所传者,有泰山、琅玡、之罘、碣石、会稽、峄山六刻石,今仅存泰山残石两片。峄山刻石,掊于魏武,今仅有宋郑文宝重刻南唐徐铉摹本,碣石亦仅清孔昭孔双勾木刻徐摹本,皆已神意两失。至今世所传之《诅楚文》,则为后人讹作,惟秦权、秦量、诏板,尚存斯篆面目,可资取法耳。

▍四、八体书

秦始皇帝时,更定书体为八:一日大篆,二日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大篆 见前,兼收古、籀,盖秦有大篆无古文,避古文之名,而实以大篆该之也。

小篆 见前。刻符刻于符节之书,别成一体。刻所书敕命于符节,付使传行,相符合而不差。本周制六节之一,秦承用之。

虫书 以书幡信。秦“永受嘉福”当,及汉鸟虫书印皆是。

摹印 施于玺印。摹,规也,规度印之大小,字之多寡而刻之。李斯摹写始皇碑叙,亦用此体。

署书 所以题宫阙,犹今之榜书也。或谓署书为署名、签押之书,秦以前用“亚”形,“亞”与“押”字通,至汉则多代以画像(即肖形印),汉后则用为署押印。

殳书 伯氏所职。古者,文记笏,武记殳,因而制之。盖殳体八觚,随势而书,遂以为名。言殳以包一切兵器。汉之刚卯,亦殳书类也。

隶书 程邈增减大篆,去其繁复,为隶人佐书,故名隶书,又名佐书。与汉器款识篆文相类,非今所传有挑法之隶也。

综兹八体,虽皆为秦世所通行,要仍以大、小二篆为主。自刻符以下,即《汉书·艺文志》所谓六技,皆不离二篆,而各自加诡变,遂呈不同之面目,故以六技称之。王国维曰:“大篆小篆、虫书、隶书者,以言乎其体也;刻符、摹印、署书、殳书者以言乎其用也。秦之署书不可考,而新郪、阳陵二虎符,字在大小篆之间,相邦吕不韦戈、秦公私诸玺文字,皆同小篆。至刻符、摹印、殳书,皆以其用言,而不以其体言,犹《周官·太师》之六诗,赋、比、兴与风、雅、颂相错综,保氏之六书,指事、象形诸字,皆足以供转注、假借之用也。”其说发前人所未发,可谓不磨之论。

▍五、六体书

秦社既屋,萧何入咸阳,收其图籍,汉初制作,大半出何手,当时书体,仍沿秦制,观其所草尉律“郡县之吏,试以八体,乃得为尚书令史”可证。迨王莽居摄,使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自以为应制作,颇改定古文,制为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四曰左书(左,古佐字),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其不言大篆者,则亦以古文该之也。秦之刻符,别成一体,至新莽用篆,则并入篆书矣。缪篆,即秦八体之摹印,故一名摹印篆。颜师古曰:“缪篆,谓其文屈曲缠绕,所以摹印章也。”段玉裁曰:“缪,读如‘绸缪’之‘缪’。”篆圆而印方,以圆字入方印,加以诸字团聚,疏密互异,故稍变小篆之形体,使之平直方正,变篆之形式,而不变篆之义法,近隶之结体,而不用隶之挑磔。缪篆之义,尽于此矣。

▍六、汉代及以后之篆书

汉兴以后,地广事繁,文利省便,隶、分遂代篆书而兴,由是篆法渐就式微,堪供考索者,亦甚仅矣。

西汉篆文碑刻,仅《群臣上酬》刻石,及甘泉山元凤刻石残字数种。

新莽篆迹,除居摄二年孔林坟坛石刻二种及残量一种外,亦不多觏。顾其范金文字,则殊古茂可爱,今世所传泉布等品,类皆瘦劲廉悍,咄咄逼人,而笔势舒展,尤大足为治印之助。

东汉篆书,仅嵩山少室、开母庙、西岳庙三石阙,及刘君墓表残字等数种,此外唯于汉碑篆额中尚可得见一二耳。

魏晋六朝,隶、真并行,篆文碑刻,至为罕见。魏仅《正始三体石经》,吴仅《禅国山》、《天发神谶》二碑,晋仅《安丘长城阳王君神道碑》一种,刘蜀六朝,则无闻矣。至如梁萧子云之飞白篆既无可征,而东魏《李仲璇修孔子庙碑》真书中羼杂篆势,笔法既乖,六谊尽丧,是尤卑不足道矣。

唐代篆书,旧称乌石山《般若台题名》、处州《新驿记》、缙云《城隍庙记》、丽水《忘归台铭》,为阳冰四绝(李阳冰字少温,赵郡人),今仅存《般若台》及《缙云城隍庙记》。他如《李氏三坟记》、《庾公德政颂》、《谦卦铭》、“黄帝祠宇”四字、“听松”二字、《金石录》载琅玡山新凿泉题字、《考槃余事》载《千字文》、《淳化阁帖》载《田畴篇》(《阁帖》误作李斯书)等皆阳冰所作。汉魏以还,篆书一脉,得以不至坠绝者,阳冰人之力也。外此尚有袁滋(字德深,汝南人)所书之《痦庼铭》、《轩辕皇帝铸鼎铭》,及季康所书之《痦溪铭》,元结(字次山,汝州人)所书之《阳华岩铭》(铭仿《三体石经》例,正书、古文、小篆并列),亦与阳冰诸书同为仅存之唐篆。

南唐之际,二徐(铉字鼎臣,锴字楚金,广陵人)继起,工虽不逮阳冰,而学则过之。然鼎臣手摹之《峄山碑》及楚金手书之《说文篆韵谱》,均已不可得见矣。

赵宋篆书存世者,有《大宋勃兴颂》,及汪藻(字彦章,号浮溪,饶州人)所书“华严岩”三字。赵宋一代,工篆者极众,郭忠恕(字恕先,洛阳人)有《重修五代汉高祖庙碑》、《怀嵩楼记》及《三体阴符》,今皆不可得见,仅《汗简》一书传世。僧梦英有《说文字原》及《千字文》,今仅《千文》可见,略具少温神理。余如杨桓(字武子,东鲁人)、黄伯思(字长睿,邵武人)、郭安道(保定人)、王寿卿(字鲁翁,陈留人)、李康年(字乐道,江夏人)、杨南仲、章友直(字伯益,建安人)、文勋(字安国)、王洙(字原叔,宋城人)、邵餗(字溪斋,丹阳人)、陈晞、徐竞(字明叔,历阳人)、虞似良(字仲房,余杭人)、张察(字通之,成都人)、魏了翁(字华父,临邛人),诸石刻,今多不存。

金元篆书,惟党怀英(字世杰,冯翊人)所书“杏坛”二字。

明代篆人以李东阳(字宾之,号西涯,湖南茶陵人)为最著。屠长卿论明篆人列李东阳、滕用亨(字用衡,吴人)、程南云(字清轩,南城人)、金湜(字本清,鄞人)、乔宇(字希大,乐平人)、景旸(字伯时,金陵人)、徐霖(字子仁,南京人)、陈淳(字道复,别署白阳山人,长洲人)、王榖祥(字禄之,长洲人)、周天球(字公瑕,长洲人)等十人。此数家篆书散于缣素,时或一见,然多承宋元之弊,终嫌柔媚有余,古秀不足。至赵宦光(字凡夫,太仓人)创为草篆,盖基于《天玺碑》而少变其体,然其人好立异说,往往颠倒六谊,论者目为篆学罪人。

篆书至清而大盛,篆人辈出,力追古贤,以康熙朝之王澍(字篛林,号虚舟,别署良常山民,金坛人)为最,篆法《谦卦》,一时无对。江声(字叔沄,号艮庭,元和人)篆兼《石鼓》、《国山》遗意,亦为一代高手。乾隆朝则有洪亮吉(字稚存,阳湖人)、孙星衍(字渊如,又字季逑,阳湖人)、钱坫(字献之,号十兰,嘉定人)、桂馥(字冬卉,号云门,一字未谷,别署萧然山外史,曲阜人),并以篆籀称雄,而尤以十兰为杰出,尝以当涂语自刻印曰:“斯翁而后,直至小生。”洪、孙两家书,颇难甲乙,唯剪毫作书则同,每遇收处,旋转其笔使圆,用墨不重,间有枯笔,盖囿于梦英,遂有此病。嘉庆朝邓琰(字石如,后更字顽伯,别署完白山人,安徽怀宁人),以布衣崛起,执书坛牛耳,篆法入二李,包世臣《艺舟双楫》推为神品第一。钱十兰见山人篆谓:“此非少温不能,世间岂有此人。”其倾倒如此。有清一代篆人,多笃守阳冰,至山人而为之一变。康南海《书镜》曰:“完白山人之得处,在以隶笔为篆,或者疑其破坏古法,不知商周用刀简,故籀法多尖,后用漆书,故头尾皆圆,汉后用毫,便成方笔,多方矫揉,佐以烧毫,而为瘦健之少温书,何若从容自在,以隶笔为汉篆乎?完白山人未出,天下以秦分为不可作之书,自非好古之士,鲜或能之;完白既出之后,三尺竖僮,仅解操笔,皆能为篆。”其后乃有程荃(字蘅衫,怀宁人)、吴熙载(字让之,亦曰攘之,江苏仪征人),能得完白嫡传。赵之谦(字㧑叔,一字孺卿,号益甫,别署悲盦,又日无闷,浙江会稽人),得其恣媚,而乏古朴之致。陈潮(字东之,泰兴人),思力颇奇,然如深山野番,犷悍未解人理。道光间,有黄子高(字叔立,番禺人),篆法峻健,逼近斯相。何绍基(字子贞,别署媛叟,道州人),以平原笔法作篆,圆融茂密,别具风格。至清末,乃有杨沂孙(字子舆,号咏春,别署濠叟,常熟人)、泗孙兄弟,从《猎碣》入手,参以钟鼎款识,自谓历劫不磨。吴大澂(字清卿,别署愙斋,吴县人),平整匀净,凝重简炼,中年以后,杂参古籀,另辟蹊径。莫友芝(字子偲,号郘亭,别署咡叟,独山人)学《少室石阙》,丰厚茂密,不以姿质取容,虽器宇少隘,不愧狷者之美。吴芷舲(字毓庭,号诵清,丹徒人),以汉碑额、汉印篆法,参以《开母庙》、《国山》、《天发神谶》诸碑刻,于邓、钱二家外,别立一帜。厥后乃有吴俊(字俊卿,一字昌硕,别署缶翁,又曰苦铁,晚号大聋,安吉人),专攻《石鼓》,变横为纵,用笔遒劲,气息闳深,结体以左右上下参差取势,可谓自出新意,前无古人。近唯萧蜕(字中孚,别字蜕盦、退誾,晚号黯叟,又号本无,常熟人)堪闇与颉颃,昌硕死,蜕盦遂为近时篆人盟主。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