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导读

一、被贴上金箔的金阁寺的表与里

二、不为人知的水上勉以及他的《金阁寺炎上》

三、三岛由纪夫的家庭经历让他不相信火烧金阁寺是林养贤个人的泄愤行动

四、《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一、被贴上金箔的金阁寺的表与里

提起日本的近代文学以及文学的支撑者小说家,就不得不提日本战后的著名小说家三岛由纪夫(1925-1970);而提起三岛由纪夫,就不得不提他的著名小说《金阁寺》。名为《金阁寺》的小说,于1956年初开始在杂志上连载,而就在此前的1955年10月10日,于1950年7月2日被焚毁的日本著名景点金阁寺已完成再建并对公众重新开放。从焚毁到重建的五年期间,日本发生了巨变,朝鲜战争爆发引发了日本的“朝鲜特需”,日本据此迅速摆脱了战后的贫困与混乱,到处都在重建,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1956年10月《金阁寺》单行本出版发行,7月发行的日本《经济白皮书》中的表述是“已经不是战后”,数据显示,日本的国民经济以及工农业等主要经济指标都已经达到或超过了战前水平,出现了“神武景气”。

当下去日本旅游相对方便,而京都又是游日本的必游地之一,好似中国人看到了日本汉字就开始热衷自我解读那样,许多中国人去了京都并去了金阁寺,有的再翻看一下三岛由纪夫的小说《金阁寺》,接着就开始像自己胡乱解读日本汉字那样评论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更有甚者,还要凭借自己对日本走马观花的观光经验外加道听途说,就开始对小说中人物的言行等进行分析,进而发表自己对日本社会、文学乃至日本人的解读心得。看到《金阁寺》小说中的主人公沟口点燃了金阁寺然后自杀未遂,接着就将其同1970年11月25日三岛由纪夫在东京日本陆上自卫队基地内剖腹自杀联系起来,有人说这是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等追求的“日本人的死亡美学”云云。兜了一个大圈,把日本人从“可知”又变成了“不可知”,因为没有人能说清楚“日本人的死亡美学”究竟是啥。实际上,仅通过看实景、看小说就对日本人、日本社会说三道四,这与看到日本汉字就解读的“望文生义”同样,都是一种自负的浅薄。日本要是那么轻易地能被中国人看透、看懂并准确把握,那么近代中国人就不会被日本伤害的那么狠。近代中国人就曾陷入过自己深挖的日本误读大坑之中,这是血的教训。近代中国人认为日本人跟中国人是“同文同种”,他们说啥、想啥都无法离开汉字,因此中国人只要有了汉字这个利刃,那么对日本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反观日本人研究中国之韧劲,就可以知道他们并不相信“同文同种”,他们不相信中国人与日本人的想法、行动一样。

日本战后著名的政治家吉田茂曾经说过:“政治就是欺骗与隐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阁寺本身就政治建筑,小说《金阁寺》就是政治符号,在建筑以及小说中,都存在着“隐瞒”与“欺骗”。

“金阁寺”,入口处的名称都不一样,中国游客能看懂汉字,但无人会去刨根问底地思考其中缘由。木头牌子上写“鹿苑寺通称金阁寺”,石头上刻着的却是“金阁鹿苑寺”。依照日本的习惯,叫“寺”的地方通常与死亡、墓地有关(京都著名的清水寺背后有大量墓地)。“鹿苑”、“金阁”、“金阁寺”、“鹿苑寺”,不同的名称来自其在历史上的不同定位。西园寺家族,他们是古老贵族藤原家的一个分支,他们在京都的北山建了一个大宅,名“北山第”,后来西园寺家将这里转让给了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足利义满接手后再在这里大兴土木,改称“鹿苑”。

明治一新后日本新政府为了讨好诸列强,专门修建了供西洋人欢宴的西式建筑“鹿鸣馆”,而京都的“鹿苑”应该是东京的“鹿鸣馆”的爷爷辈,“鹿苑”之命名,来自于中国的《诗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足利义满大兴土木修建“鹿苑”,实际上为了迎接来自中国的使臣,“金阁”,最初的名称是“金阁殿”,它是“鹿苑”中众多建筑中的一栋,是义满为供中国使臣入住而修建的“国宾馆”,“金阁殿”分为三层,最顶层是中国式样,最初只是在第三层的房间里面贴上了金箔,以显示华丽。从顶层可以俯瞰镜湖池中的小岛,它就是日本神话中的“苇原国”,也就是日本。如此安排或是为了满足天朝使节的虚荣心。

明朝皇帝派使节来册封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日本认为这段历史至少妨碍了日本与中国平起平坐,汉字上日本的“天皇”比中国的“天子”大,可足利义满竟然向比日本天皇小的中国的天子、不停地换来换去的中国的皇帝称臣纳贡,还自称“国王源道义”,日本认为架空皇室的武家的草莽将军这样做让神国蒙羞,因此在介绍这段历史时尽可能地或隐瞒或欺骗。由最初的“鹿苑”演变成“鹿苑寺”,是因为义满死后在“鹿苑”中供奉着他的牌位、木像,义满活着的时候天皇都是他的养子,他死后足利家对日本的控制力逐渐减弱,他孙子再另建银阁就说明了一切,鹿苑里没有人住了,干脆交给和尚看管打理,因此“鹿苑”就变成了“鹿苑寺”。随着后来“鹿苑”中的建筑相继被毁而只留下了“金阁殿”,那么“金阁殿”就后来居上,变成了如今的“金阁鹿苑寺”。

除了古代之外,“鹿苑寺”在近代也与中国有着重要的交集。

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通过电台播放了投降诏书,在中国南京的伪政府代主席陈公博因此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蒋介石等即将从重庆凯旋,经过与日本人商量,他决定逃往日本。1945年8月25日,也就是日本宣布投降的十天之后,美军即将进驻日本之前,陈公博一行乘日本安排的军机飞往日本,因为美军即将从太平洋沿岸进驻,飞机只好在日本海沿岸的“里日本”找地方降落,飞机到达鸟取县的米子机场后,因“里日本”也遭受过美军大规模轰炸,日本海一带也难找到一个像样的地方供一行七人吃住。按照日本人的说法,一行人在米子住了一夜,次日转移到浅津温泉,9月1日化装潜入京都,9月5日京都知事三好重夫拜托天龙寺(室町幕府的初代将军足利尊氏为抚慰后醍醐天皇之灵而改建、扩建,临济宗大本山),经天龙寺住持安排进入金阁寺,8日晚,一行七人中的四个人转移到了金阁寺。

陈公博到达日本后,可以想象,日本在自顾不暇之时没有人会花精力去搭理他们。日本同盟社于8月29日发布了一条消息称,陈公博于8月28日晚自杀,送院后不治身亡。日本用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将日本收留了陈公博、陈公博自杀未遂一事泄露了出去,这实际上就是拿陈公博当政治牌打。据说陈公博的妻子李励庄对此极为不满,说日本人说话不算数,说好了严格保密的是日本;接着又故意泄密的还是日本。陈公博28日举枪自杀未遂,可能有多种原因。首先,他离开南京时,托日本人将一封信转交给来南京接收的中国将军冷欣,他25日上午飞离南京,冷欣按计划应该于下午到达,但后来冷欣临时更改了计划,通知27日到。陈公博28日得知冷欣到了,但日本方面并没有将他的新转交给冷欣。还有,陈公博到了日本后发现,日本人并没有把他当回事。从日本人的角度而言,日本从一开始就视汪精卫等人为叛徒,他们对汪精卫等纯属利用。日本战败投降后日本人突然发现,原来这些伪政府中的中国高官们都是脚踏两只船,周佛海、陈公博,实际上都跟重庆的蒋介石、戴笠有联系。陈公博此时得知当初比自己更积极投靠日本的周佛海,其实跟重庆方面的联系比自己更早,走得更近,他跑到了日本但周佛海却仍在南京,自己现在两边不是人,蒋介石成为民族英雄而自己是民族罪人,多方原因促使他在死还是不死中犹豫。

中国方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冈村宁次9月9日向何应钦递交投降书后,蒋介石方面坚决要求日本遣送陈公博等,日本拖到了10月1日,最后将七人中的六人遣送回了中国,陈公博的妻子李励庄仍留在了日本的金阁寺中,直到12月,她再在日本人的陪同下,乘船返回中国上海。陈公博等人在金阁寺中居住的近一个月期间,日本方面由外务省及“特高”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以及安全,据说他们想吃肉,而日本供应不足,无奈之下只好将镜湖池中养的鲤鱼捞起来油炸给他们吃。为了打发时间,这些人聚在一起时就搓麻将,给日本人的小费是一万日元,相当于他们十年的年薪。

1950年放火烧掉金阁寺的日本年轻人本名林养贤,进入金阁寺后戒名林承贤。1945年5月,他被责令回故乡“养病”。让他回去养病实际上就等于遣散。金阁寺在经历了上述令美国占领军愤怒的“隐藏事件”发生之后,林养贤于1946年4月才应招重回金阁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金阁寺没有上述故事,或许林养贤就不会被再招回金阁寺。金阁寺需要一个新人,需要一个他说啥让你听起来都着急的人。因为获得“承”字戒名的和尚有许多,但唯独让只有在念经时不结巴的林承贤回到了金阁寺。

日本对外发动的侵略战争号称“总体战”,宗教界早就作为战争中的思想武器被动员,金阁寺的住持村上慈海,1937年日本南京伪政府成立后他就曾出访过南京。这次京都府知事亲自出面要求他配合政府行动,村上慈海当然爽快答应。为政府干活,收入与危险性成正比,越是在美军占领的危险时刻干危险的活儿,那么从政府那里得到的“援助金”也会越多。

美国占领军后对日本协助军国主义政府发动战争的公职人员进行清洗,三好重夫也在被清洗之列,他失业后也住进了金阁寺,据说他与后来放火焚毁金阁寺的林养贤是隔壁邻居。事后三好说他当时就对林养贤感觉不好,但住持村上慈海坚持要用他。

金阁寺的住持村上慈海能帮政府干一次、二次事,那么再有第三次、第四次也就不足为奇了。

《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二、不为人知的水上勉以及他的《金阁寺炎上》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和平时期中国游客日益增加的今天,日本方面若将金阁寺上述与中国有关的相关内容全面披露,或许能够吸引来更多的中国游客。但现实是,金阁寺方面不单对内、对外将上述历史讳莫如深,而且即便是在文学作品的层面上,日本也冷热不均,大肆宣传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隔离并冷藏水上勉的《金阁寺炎上》(1979,新潮社),报界、评论界对后者的介绍远远少于轰轰烈烈的三岛由纪夫。

水上勉(1919-2004)在日本被誉为“社会派作家”,他与另外一个社会派作家松本清张(1909-1992)齐名,“社会派作艺术家”可以翻译为“有正义感、有社会良知的艺术家。”水上勉出身于社会底层,一生中历尽坎坷,他比放火点燃金阁寺的林养贤大十岁,他们家乡相近,水上勉本人年幼时也曾在京都当过见习僧,并与林养贤同属临济宗教派,水上勉与林养贤有过几面之交,他对林养贤1950年放火点燃金阁寺的动机感到十分不解,从此开始了他追求真相的探询。1979年他推出了《金阁寺炎上》一书,他在书中的后记中说,“前后调查了近三十年,但最终也没有弄明白林养贤放火的真正动机。”他并不认可社会上广为宣传的林养贤单独作案,属激情犯罪。林养贤1956年3月去世,一切真相也随他而去。一个放火烧掉国宝的林养贤,他后来的经历疑点颇多。7月放火后被捕,12月就结束了终审并入狱。他被判处7年有期徒刑,7年的理由是建筑物内无人居住,因此无法从重处罚。入狱一年后的1953年,他就被转入了东京的监狱医院,该监狱中竟然还有游泳池。1955年他再被转回京都,在京都金阁寺重新开放之后他就被释放,可接着又以患病为由转入了京都的公立医院,1956年3月死在了医院中。从京都的监狱转往东京的监狱医院的理由是他犯了“被迫害妄想症”,据说他总认为有人会投毒杀死他。在东京期间他还多次写信给京都的住持村上慈海,说自己干了坏事、错事,希望获得谅解,他还想当和尚。而这些又将他“精神错乱”的传闻坐实。在判决书上认为他精神正常,而他的放火动机则是有想当住持的野心,因为野心无法实现而泄愤放火。可无论是在被捕之后还是审判过程中,林养贤都坚称自己没干坏事。

《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三、三岛由纪夫的家庭经历让他不相信火烧金阁寺是林养贤个人的泄愤行动

实际上,在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的小说中,暗含着他对林养贤放火动机的解读密码,因为他本人实际上也并不认可林养贤是单独作案以及林养贤荒诞不经的纵火理由。在日本近代史上,对于许多年轻人之单独作案,事后公布的作案动机往往是欲盖弥彰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说单独作案那么就越有受人指使的嫌疑;越是荒诞不经的理由就越表明有人要掩盖真相。

三岛由纪夫(1925-1970),本名平冈公威,从他祖父开始,家中三代人都先后毕业于日本官僚的摇篮东京大学,他们自认为是日本最优秀的头脑,有足够手腕牵着日本民众的鼻子走,在日语中,“政”就是“祭事”,而“祭事”就是“表演”与“欺骗”,三岛由纪夫对自我的暴露,也就是对舞台表演背后的休息室、化妆间中发生的一切的记述,就是他出道的著名小说《假面的告白》(1949,中文或可翻译为《告诉你什么叫假面具》)。

三岛由纪夫的个人生活经历远不能跟出身于社会底层,干过多种活计的水上勉相比,因此,他的作品虽多,但许多实际上都与他的狭小生活圈有关。在众多的小说中,唯独《假面的告白》中有对自己祖父的简略介绍。他的祖父平冈定太郎(1863),出身草根,靠自己的勤奋及努力考入了东京大学。

定太郎受到有平民宰相之称的原敬(1856-1921)的大力提携,后来官至桦太长官(库叶岛的南半部分,日俄战争后割让给了日本),原敬于1921年11月4日晚在东京车站被一个名为中冈艮一的19岁年轻人刺死,而在此事件发生的九个月前,三岛由纪夫的祖父就曾亲自提醒原敬,说有人在谋划刺杀原敬。原敬在自己的日记中留有记录。

原敬遇刺后,谁都知道它绝不可能是一个对政治无知的年轻人的单独犯罪,但罪犯说他对原敬内外政策不满,因此刺杀了原敬。

“小事情大愤怒”,这是日本利益集团雇用年轻人下手的一个特点。林养贤说自己对战后的混乱不满就放火烧了金阁寺;中冈说他对原敬的内外政策不满就将在任首相送上了祭坛,可林养贤、中冈艮一,他们究竟对政治了解多少?对对象的深仇大恨由何而来?背后有人指使,年轻、不谙世事而又想发迹的年轻人才愿意充当“下手人”。包括三岛由纪夫自己都难逃此命运,遑论中冈艮一、林养贤了。

(注,中冈后被判处无期徒刑,但此后三次获得减免,1934年出狱,后来去了中国东北,在陆军司令部中工作,后来成为穆斯林,战后返回日本,1980年77岁时去世。真相至今不明。)

中冈强调自己单独作案,作案前曾先后写了两次遗书,但他并没有在行刺后自杀或被杀。林养贤也同样,他承认自己有预谋,强调是单独作案的同时,摆出了要自杀的架势,刺了自己一刀又吃了安眠药,但实际上都没有达到让自己死掉的程度,他想活下去。

三岛由纪夫的父亲与日本前首相岸信介,同年进入一高、东京大学、农商省。

再看一段在《假面的告白》中三岛由纪夫对自己父亲平冈梓的一段回忆。

1944年5月,三岛接到命名去参加征兵体检。按照日本当时的规定,三岛有两个地方可以接受体检。一个是他的出生地、生活地的东京;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原籍,他爷爷的老家兵库县。此时三岛由纪夫的父亲想出了一招,他让自己儿子公威舍近求远地去老家兵库县参加体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三岛由纪夫的父亲心思,乡下孩子的体质好,让体质弱的公威混在同龄的体质好的农村孩子中间,这样的话被军队选中的可能性降低,相反,被军队淘汰的可能性加大。因此平冈公威在父亲平冈梓的专程陪同下前往兵库县去体检。四个月后三岛由纪夫进入了东京大学。1945年2月,三岛由纪夫再次收到征召命令,他再次在父亲的陪伴下前往兵库县接受体检,可这次他发烧,医生说他肺有毛病,不予录用。依照三岛的记述,接到不录用的通告后,他从体检点出来,拉起父亲的手,飞跑起来,生怕军人从后面追出来说“你回来,刚才搞错了。”

日本的官僚,小到家庭中的琐事,大到国家大事,都喜欢玩弄这些小聪明。好似三岛由纪夫,在太阳国要求他捐躯献身的时候他逃避,到了日本的和平时代,完全没有必要去赴死的时候,他却“勇敢”地去找死。死不逢时又择时,说明他受人指使,背后有政治动机。有利益集团要买他的命。

“择时”,是日本发生“阴谋事件”的一个特点。日本战败投降后发生的几起事件,都与当时的日本保守政府的走向相关。

1947年对日本来说是一个激烈动荡的年代,工会组织的2月1日大罢工被麦克阿瑟制止,5月3日起新宪法开始实施,GHQ认为日本的内务省是法西斯组织,是盖世太保,坚决要求解散,并且要求改组警察。无奈之下,1947年12月27日,内务省举办了解散仪式。此后的1948年初,日本就发生了震惊日本国内外的恶性案件“帝国银行”事件。

1949年新中国即将成立,国际社会上社会主义阵营与资本主义阵营之间的“冷战”加剧,大有演变为“热战”的可能,日本右翼开始用栽赃日本共产党的方式围剿共产党,1949年先后出现了“下山事件”“三鹰事件”“松山事件”。

与林养贤放火烧掉金阁寺,凶犯明确不同,前面的几大案件,后来都被证明是冤案。被捕者无一不是无辜者,而受人之托的真凶至今成谜。火烧金阁寺的元凶林养贤虽然被抓到,但幕后指使者以及动机,仍不明了。

美国当时要求日本选边站,吉田茂乘机削弱日本共产党。先说邀请美军驻扎并愿意付费,但后来又说日本是保卫美国的第一道防线,不想为驻日美军付费。正在这样的国内外形势下,真正考验日本态度的朝鲜战争于6月25日爆发。6月29日,九州拉响了空袭警报(事后证明是假警),日本再次陷入了“又要打仗了”的极度恐慌之中。吉田茂此后迅速表态,坚决不让日本成为第二个敦刻尔克,他要求美军一定要将战场固定在朝鲜半岛上。日本此时迫切需要一个能将日本左派、右派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一个焦点上的重大事件,恰在此时,金阁寺被点燃了,

事件发生后,在日本《产经新闻》当记者的司马辽太郎第一时间进入了现场采访,据说他在现场看到了一块黑板上写着“又烧起来了”,但后来再也没有看到这块令他印象深刻的黑板,他告诉警察有这回事,但警察并未深究。

7月8日,麦克阿瑟写信给吉田茂,要求日本组建一支部队,吉田茂后以美国高压日本不得不从的说辞,组建了“警察预备队”,它后来改名“保安队”,再后来改名“自卫队”。吉田茂以临时组建的“警察预备队”毫无作战能力为由,拒绝配合美军在朝鲜的行动。

《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四、《金阁寺》小说中暗藏着点燃金阁寺的解读密码

在日语中,“你被选中了”,是一个既贬又褒的词。“你家的屋顶上插了只白色羽毛的箭”,意思是说神看中了你家的女儿,要选你家女儿去当牺牲,当人祭。

什么人家的孩子被送去当人祭?当然不可能是权贵家的孩子,“被选中的人”,历来都是涉世未深的穷人家的孩子,好似日本战败投降前的人祭就是“神风队队员”。

三岛由纪的《金阁寺》共分十章,以每月一章的节奏分十次连载发表,在第九章中,开始出现主人公沟口准备放火烧毁金阁寺的内容。此前都是说沟口成长过程中到处遇到渣男、渣女。

第九章初始,通过主人公沟口之口,说住持存在“虚伪的信赖”。何谓虚伪的信赖?如何将这一部分与后来的内容统一起来?迄今为止所有说看懂了《金阁寺》小说的人,都频繁地引用这一章节中的部分片段,但能将其自圆其说,也就是前后能统一起来的人没有。

小说中沟口到了开学要交学费的时段,住持已经对沟口在外借钱不满,但他仍将学费直接给了沟口。住持完全可以直接或其它方式将学费直接给学校,但住持偏不这么做,他将下半学期的学费3400元,交通费350元,书本费550元。共4300元,直接给了沟口。让沟口将这些钱自己交给学校。沟口说这是“虚伪的信赖”。

沟口拿到了这些钱之后,像所有平时手中没有握过大钱的穷人一样,他只想尽快将这笔钱花掉。因为沟口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去烧金阁寺,未来不可能再上学,存起来今后花也没有任何意义。在京都,让男人破财的地方太多,各种价码都有,它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张营业,沟口拿着钱就去了妓院。

何谓“虚伪”?这里只能解读为住持提前支给了沟口部分酬劳,但它是以“学费”为名。

沟口以前是个穷学生,没钱逛窑子,这是他第一次去,他进去后连如何举手投足都不知道,阅人无数的妓女看到他的不知所措就知道他是第一次,让妓女陪睡,外加酒水,一次400元,也就是说,主持给的学费,够沟口去十一次。

次日,沟口再去,还找同一个人。

在沟口看来,妓女是不能择客的,因为她们要的是钱,无论是麻风病人还是老乞丐,她们都要接,她们是受利益驱动的行尸走肉。而自己不同,不同之处在于自己不久的将来要干一个伟业,也获得了钱,但这是自己决定选择的。

林承贤21岁时点燃金阁寺,伊藤博文21岁时点燃了英国驻日本的公使馆。他们的行动轨迹有相同之处,而且都可以说成是与妓女卖身不同的、“不单是为了钱”的壮举。1862年12月,伊藤博文在高杉晋作的带领下,先京都再江户。到达江户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妓院,夜幕降临后潜入刚刚落成但尚无人入住的英国驻日本公使馆,放了一把火。伊藤博文本人并不清楚藩主、幕府要达到什么目的,他只知道长州藩事成后会奖励他。几个月后的1863年初,伊藤博文再次领到活动经费,这次是去遥远的英国。假如英国人当时知道此时要求去英国看看的伊藤博文就是那个曾对英国公使馆放火的恐怖分子,自杀式袭击者,那么,别说不会帮助他前往英国,很可能当场就将伊藤博文绑起来送交给幕府问罪。从“尊王攘夷”到“尊皇倒幕”最终成功,伊藤博文也从自杀式袭击者摇身一变成为了英雄。在井上馨修建的“鹿鸣馆”中,伊藤博文与西方人一起翩翩起舞,把酒言欢,在伊藤博文大肆吹嘘自己的英国之行如何给他带来震撼之时,英国人肯定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当年火烧英国公使馆的自杀式袭击者。他去英国的目的也是为了当“忍者”刺探英国的虚实,如果有机会,他会在英国人的老窝中制造混乱。安倍晋三首相曾说过“君子豹变”,当“风向鸡”才是现实的日本人。

假如三好重夫前京都知事也像长州藩主当年对伊藤博文保证时那样对林养贤拍胸保证,“你放火烧了金阁寺,未来我们还会再建一个新的,还会设法让你当上金阁寺的住持,你烧金阁寺的功劳绝不亚于伊藤博文放火烧英国公使馆,”那么即使林养贤拒绝,养贤林也一定会出现。

在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中,对沟口再次踏入妓院的描述是这样的。

“为了显示自己与一般嫖客不同,这次沟口特意在自己口袋中塞入了一本刑法方面的书,但她翻看了一眼便将书丢到了一旁。沟口遂对她说:‘一个月内,报纸将会大登特登我的消息,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想起我的。’妓女听罢,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光着上半身的乳房都开始抖动,该女子说,你在撒谎,你是个疯子,疯癫人说疯癫话。这时只见一只苍蝇落在了她裸露的乳房上,她一边说好痒,一边连拍打驱赶都懒得动手,任那只苍蝇停留在她雪白的乳房上。”

刚才还趴在妓女身上的沟口,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就好似落在她乳房上的苍蝇一般,原来她是如此地轻视我。别说她有识英雄的慧眼,她好似等着苍蝇自己从她的乳房上飞离那样,等着沟口赶快从自己赤裸的身体边上离开。三岛由纪夫用轻蔑的词语表现“被选中了”的沟口。

回到金阁寺之后,沟口再次遇到了一个异常的场面。

住持平时都不会早起,早上一大早是小和尚们早起打扫卫生的时间,这时的庭院属于干活的小僧侣们。但这一天却一反常态,住持竟然早起并独自来到庭院中,他对着全力投入打扫卫生的诸僧侣们说了几句慰劳的话。沟口不想见到住持,他赶忙躲到了另外一个角落,不料在这里再次看到了住持。

“昏暗的壁龛柱子附近,可以看见一个大白包似东西。细看,原来是老师(日语住持的意思)。他竭力曲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膝之间,用双袖捂住了脸,蹲在那里。

老师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怎么也不动。我望着他,反而激起种种复杂的感情。

我首先想到的是,老师是否突然得了什么急病,忍耐着病痛的发作。如果我立即走过去照拂就好了。

然而,另外一种力量制止了我。无论从任何意义上说,我都不爱老师,因为我纵火的决心很坚定,说不定明天就可以进行,所以那种照拂是伪善的。

再仔细端详,老师并不像有病痛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这种姿势令人感到是失去了自豪和威信,显得有些卑微,几乎像是兽类的睡态。我看出他的衣袖在微微地颤动,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脊背上。

这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在寻思。难道是苦恼吗?是老师自身难以忍受的乏力感吗?

耳朵适应了,随之我听到了老师用极低的声音念念有词地诵读经文,却无法听出是什么经文。老师身上有我们所不知晓的阴暗的精神生活。比起它来,我一向拼命地尝试的小小的恶。罪和怠慢就微不足道了。”

也就是说,住持心事重重,这时表现出对金阁寺有一种依恋与不舍,而在金阁寺被毁前表现出依恋与不舍,却恰好表明他知道自己多年来一直尽力维持的古老金阁不久后将出现重大灾难。但是,有人保证会重建,强有力的人下令,作为住持是无法抗拒的。为了天皇,死人都可以,牺牲掉金阁寺也在所难免。要下决心干事时必须要有“从清水寺的舞台上跳下去的决心。”说这话的东条英机,据说在对美开战的前夜,独自一人在首相官邸的和式房间中哭泣,哭声甚至惊动了他的妻子及女儿。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住持此举是向金阁寺告别,为即将焚毁的金阁寺超度。

沟口看不起妓女,是他认为她们为了金钱而没有节操,他看住持感觉他是个伪君子,是他认为住持自己不敢干却让其它人干,这就是懦弱并虚伪,而能让沟口感觉自己伟大并飘起来的,恰好表明沟口的行为绝非个人行为,他一定是受人之托并得到过某种承诺。当他被“放火烧国宝不是犯罪,而是为了国家的壮举。牺牲掉自己与金阁寺可以换来更大的日本的国家利益”洗脑之后,这才会“勇敢”地去干,并且要“活下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很合适日本。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