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民 族（7）

按：我作为康熙朝初年被编入汉八旗并隶正红旗的陈汉军第10代后人，从对祖先的尊崇而对清朝的历史情有独钟。退休后，想写本回忆录作为不能给后人留下多少物质财富的精神弥补。为此，我对满族和清朝的来龙去脉做些功课，在几年的时间里翻看书籍，查阅资料，比对信息，整理编辑出自认为符合主流观点、接近历史真实的《我的民族》一章21节，并以《空间日志》的形式留存和发表。欢迎愿意看的朋友关注，尤其是指导。——吉林市公安局退休警官 王家富

（7）女真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东夏国

东夏国是公元1215年金宣宗贞祐三年，金朝辽东宣抚使蒲鲜万奴背叛朝廷建立的地方割据政权，按照成王败寇的规律，算是女真历史上第二个独立王国。与之同生共存的还有契丹人耶律留哥创建的东辽国，他们都是在成吉思汗进攻中原的时代背景下登台、亮相、表演、落幕的民族枭雄。作为历史人物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笔，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上，他们背叛朝廷是杀无赦的罪犯；站在被统治阶级的立场上，他们是改变现状的英雄。历史没有真相，存在就是道理，过去不会再来，后人无须褒贬。

蒲鲜万奴，女真族人，祖籍辽。他最早的史料记载，是公元1206年金章宗泰和六年，以尚厩（jiu）局使作为金朝右翼都统完颜赛不的副统与宋军作战，蒲鲜万奴出奇兵，配合完颜赛不的正面进攻，取得击溃宋军主力皇甫斌所部步骑数万的巨大胜利。尚厩局是专门主管朝廷皇家用马的调教训练牧养的机构，“使”是次官，从五品。因此，用现代语言来说蒲鲜万奴起步很低，只相当是国家中央直属事业单位的局处级公务员，而且还是个副职。但是，他的主官完颜赛不给了他发挥军事指挥才能的机遇，他大显身手奠定了后来发展的机会。可是，命运再也没有让他遇到好的主官和能够展露才华的机会。

公元1211年金卫绍王大安三年，金朝第七位皇帝完颜永济任命蒲鲜万奴为招讨使完颜承裕的监军，率金朝主力部队进驻野狐岭迎击蒙古大军的进犯，被成吉思汗打的落花流水、望风而逃。招讨使是古代皇帝临时设置承担重大紧急任务的，由大臣、將帅或地方军政主官兼任的，具有急事来不及奏报，可随机便（bian）宜行事权力，即所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或可先斩后奏”的军政高官。监军是代表朝廷皇帝协理军务，督察将帅履行职责行为的高官，相当于现代的“纪检书记”、“政委”。古代作战当然不同于现代，不能完全类比。在金朝晚期皇帝不学先辈亲征，奉行逃跑主义，也就不能多怪完颜承裕等消极防御、分散用兵、临阵脱逃、作战无能了。至于监军蒲鲜万奴他即监督不了完颜承裕逃跑，也代替不了完颜承裕指挥，能跟着保全性命已是幸运。

公元1212年金卫绍王崇庆元年，居住东北的原仕金（原在金朝担任）北边千户（官职）的契丹人耶律留哥，不满金朝的民族歧视政策而叛金投蒙。千户、百户、猛安、谋克都是金朝初年设立的地方军政官职名称。起源于原始氏族社会后期，各部落由于征掠﹑围猎的需要而设的军事组织和首领。早期猛安为部落单位，谋克为氏族单位。女真语猛安是“千”的意思，即千户之长，谋克是族的意思，即一族之长。十谋克为一猛安，猛安领导谋克。再引申猛安是千户长，谋克就是百户长，往下还有十户长、户长。女真族部落由血缘组织向地域组织发展转化后，这些长又有了乡、村、屯、社长之意。公元1114年金朝建立的前一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规定以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金朝初年，曾按这样的规制安置作战收降的契丹、渤海和汉族等非女真人口。后来改变制度，将外族降人按州、县常规管理，专门组织女真族猛安谋克，创建和推行屯田军制度。即将东北的女真人猛安谋克向南迁徙进入内地，自成体系，筑寨屯于村落之间，不隶属所在地的州、县，计其户口，授以官田。这种屯田猛安谋克人户实际上是以女真人充任的世袭职业军户，体现出统治民族精英阶层的地位优势。金朝第四任皇帝海陵王曾把金上京今松嫩平原的女真猛安谋克大批南迁，第五任皇帝金世宗时继续迁徙的女真猛安谋克广泛地分布在金中都（今北京）周边及河北、山东等地。这虽然强化了对汉地的统治，但也导致满汉融合、满族汉化，到第六任皇帝金章宗时更是允许女真军户与驻地汉族农户男女通婚，这也是满汉民族高度融合的历史原因。

按照金朝的官制，猛安谋克的统领官分别称为猛安勃极烈和谋克勃极烈，即千户长或百户长，简称为猛安谋克。所以，猛安谋克既是建制单位，也是官职名称。猛安的级别从四品，隶属于万户府，下辖谋克。猛安掌修理军务（即负责制定军事计划，处理军事事务），训练武艺（即组织丁壮练兵习武），劝课农桑（即鼓励督导军户人家进行农业、手工业、养殖业生产），并同所在地的州防御使（相当于现在的军分区司令）一样，负有“防捍不虞，御制盗赋”（即抗击外侵，镇压内乱，维持治安，打击犯罪）的任务。谋克级别从五品，掌抚辑军户（即负责关心联系军户人家），训练武艺（即训练提高军户成员的能力技术），并负有除不管理常平仓（即中国古代政府为调节平抑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的粮仓）之外的县令（即县长）所有的职权。可见，当时的猛安相当于现在的地师级，谋克相当于县团级。谋克之下分设村寨，五十户以上设寨使（即村长）一人，以按比户口，催督赋役（即由他来比对着户口，按人头催缴收税、督服劳役）。金朝在广建猛安谋克的同时还建立通往各地的交通驿站，这种与州县并行的管理体系相当于全国军事管制。猛安谋克的军户人家种官府拨发的田地，也没有其它徭役税赋，就是壮者皆兵。平时在训练之余，从事农业生产。有战事时则丁壮（即能作战的青壮年）接受征发，自置鞍马器械（即自带战马、粮草和武器装备）出征，其家口仍留在家生产、盼归。满族有一首传承久远、曲调悠美的摇篮曲，就是妇女哄孩子睡觉时哼唱的，即教孩子学父爱国立志，又思夫盼平安早归的。今吉林地区发现的数十座古城郭和村寨遗址，还有从金上京会宁府至金东京辽阳府一路上的白旗乡、乌拉街、吉林市、口前乡、明城镇、磐石镇等六个古驿站址，都是金代猛安谋克制度下的产物。考古文物证明，今一拉溪乡的吴城子古城址是金代“猛安” 组织机构遗址，今乌拉街满族镇富尔村的富尔哈城址、江南乡荣光村遗址都是金代“谋克”组织机构沿用辽代女真城堡的遗址地。

耶律留哥就是契丹人的辽朝被女真人的金朝灭后，收降的契丹族遗民后裔世袭的千户长。成吉思汗起兵建立蒙古国后，金朝开始对东北境内辽代遗民契丹人心存疑虑和戒备，担心他们与同为草原民族的蒙古人遥相呼应内乱造反。故下令规定境内各地凡有契丹人居住者，须以二户女真人家夹居一户契丹人家。耶律留哥不能忍受这种民族歧视政策，即趁金朝驻军部队换防调动之际，在韩州（今吉林梨树）、隆安（今吉林农安）一带扯旗聚集契丹人抗金。获契丹人群起响应，数月间即聚集十余万人，耶律留哥被推举为都元帅。适逢蒙古军起兵攻金，耶律留哥即以契丹军名义投蒙，成吉斯汗接纳并准其仍驻留原地。

公元1213年金朝至宁元年，完颜永济任命蒲鲜万奴为咸平路招讨使，驻屯咸平（今辽宁开原），承担平叛耶律留哥的任务。在迪吉脑儿（今辽宁昌图）首战，被获得蒙古军援助的耶律留哥打败。但卫绍王完颜永济再次宽谅他，当他在野狐岭的老搭档咸平路宣抚使完颜承裕去世后，就擢（zhuo）任（提拔）他为咸平路宣抚使。

公元1214年金宣宗贞祐二年，蒲鲜万奴被任辽东宣抚使，成为辽东地区的最高军事行政长官。当年，他率40万大军围剿耶律留哥，在归仁（今昌图四面城）再次与耶律留哥大战，因轻敌而大败，退入东京城(今辽宁辽阳)。而耶律留哥则乘势尽取辽东州、郡，自称辽王，定都咸平、号中京，建元元统。同年，金宣宗迁都逃往南京（今河南开封），金中都（今北京）被蒙古军攻陷，金朝与东北的陆路交通联系断绝，辽东已成关外孤岛。二次败给耶律留哥使蒲鲜万奴感到金朝已无挽回中兴的可能，又担心金宣宗追究其战败的罪责，他思考唯有改图另举，别建新业，或可振奋人心，又可免受金朝的制约。

公元1215年金宣宗贞祐三年春，蒲鲜万奴发动兵变，分兵两路，一路南下为偏师，一路北上是主力，以攻取金上京为战略目标，迅速占领了咸平（今开原）、东京（今辽阳）、沈州（今沈阳）、澄州（今海城），接着又攻掠上京（今哈尔滨阿城）等地。耶律留哥趁蒲鲜万奴北上之际，率军袭破东京城，建国号“辽”，史称东辽。蒲鲜万奴的妻子李仙娥也被耶律留哥的副手可特哥强娶。蒲鲜万奴遂火速回师大本营，耶律留哥也无意久留，即劫掠一番后离去，蒲鲜万奴收复东京城。

蒲鲜万奴起兵之初，虽取得沈、澄诸州地盘，诸多猛安谋克也表示服从，但不久就连遭挫折，连已经归附的猛安又转投比他职位低很多的纥石烈桓端，更严重的是根据地东京城的丧失，使蒲鲜万奴认识到辽东宣抚使的头衔已不起多大作用，必须改弦更张，树立起建国称王的新旗号，重振女真民族精神，才能起到诱发辽东将士，收揽辽东人心的目的。

公元1215年，金宣宗贞祐三年十月，蒲鲜万奴在东京城建都，自立为天王，国号大真，年号天泰，战略目标是谋求女真复兴。大真建立之初，处境艰难，被蒙、金、辽三国所围困，阻隔了其与外界联系的陆路通道。辽东南部和东部的金朝军队成为它最近的敌人，遭受最紧迫的威胁，金朝廷以高官诱使笼络其内部，分裂瓦解其军心，企图从内部搞垮他的队伍。同时，更调整部署“诏谕辽东诸将共讨之”。而东辽由于内部的自相残杀，又迁居辽西之地，耶律留哥投降蒙古，成为其附庸，虽仍有威胁，但已退居次要地位。故最大最危险的敌人是兵锋正急的成吉思汗派出征战辽东的木华黎蒙古军团。如与之硬抗，必将败亡，若伪降，还可保存实力，蜷伏待机。于是，1216年10月间，蒲鲜万奴递出降表，以其子帖哥为人质送入木华黎帐下而曲（假、佯）降蒙古。

蒲鲜万奴通过麻痹蒙古，使之松懈对自己的防范，即趁隙率众十余万，遁入海岛，故作局促蜷伏，无意卷土重来之态，实际上进行军事转移，保存实力、休整部属。公元1217年2月，辽东蒙军统帅木华黎转向南伐，进图中原，未留相应的兵力守备辽东。此时，儿子帖哥从蒙古军中逃回辽东，蒲鲜万奴认为机会已到，遂起兵杀死监军蒙古辽东行省右丞耶律捏儿哥，率部踏上东迁的路程，大致分南北两路同时行进。先转战于鸭绿江下游一带，四月攻破大夫营（今赤峰），蒲鲜万奴率主力北上进攻隆安府（今吉林农安），金宣抚使兼左副元帅蒲察移剌都弃城逃往汴京（今河南开封）。既而进军金上京（今哈尔滨阿城区），遭守军顽强抵抗而不克，遂放弃，改向东进军。

公元1217年金宣宗贞祐五年六、七月间，蒲鲜万奴再度自立，建都南京（今吉林省图们市长安镇磨盘村城子山），改国号为东夏，朝鲜史籍称之为东真，年号仍延用天泰。东夏立国，金朝以蒲察五斤为辽东行尚书省（古代官职），又镇压了追随蒲鲜万奴的辽东官员和家属，但金军已强弩之末，无力与东夏抗衡。东夏沿用金朝军政合一体制，利用蒙金逐鹿中原，赢得发展机会。经不断用兵，势力所及今吉林省中东部、黑龙江省东南部、辽宁省北部、朝鲜北部至日本海，疆域涵盖古渤海国故地。（参见下图，东夏（大真）疆域及周边态势图）

耶律留哥自起兵后，其部下就一再劝其独立，但他坚持投降蒙古，在偷袭东京城劫掠后，曾奉金银九十余车（马车）前往 谨见 成吉斯汗。成吉斯汗赞其“仗义效顺”，乃封其为辽王，驻咸平，赐金虎符。终于导致其部下多叛，其中一部分进入高丽境内侵扰，威胁王都，高丽请求蒙古、东夏“领兵来救，一扫其类”。1218年，成吉思汗派元帅哈真领兵与耶律留哥的余部联合开赴高丽，蒲鲜万奴亦遣元帅胡土率军会同高丽兵，于1219年春平息了东辽叛军。高丽为表感谢，向蒙古和东真两国呈献岁贡，约定两国遣使至高丽受纳贡物。此后，蒙古派往高丽督催贡物的使臣均取道东夏国境，与东夏的使臣来往同行，亲如一家。蒙军元帅哈真曾对朝鲜言：“果与我结好，当先遥礼蒙古皇帝，次则礼万奴皇帝”，表示蒙古已经承认蒲鲜万奴自立称帝。东夏也派遣使节跋涉万里前往成吉思汗西征驻跸地朝觐，表达大礼，双方友好关系达六年之久。然而，政治上的妥协掩盖的是勾心斗角，都想拉拢压迫高丽以孤立打击对方。面对强大蒙古，东夏不仅没有联手高丽共抗，反而劫掠侵扰其边境，消耗国力得不偿失，彰显蒲鲜万奴战略思维缺失，政治上很不成熟。

公元1227年成吉思汗死，窝阔台继位，经过三峰山之战，金朝仅存的主力部队灭亡，蒙古改变扩张政策，在东北大举用兵。1233年2月，元太宗窝阔台“诏诸王，议伐万奴”，命皇子贵由（元定宗）率大军取道高丽，进入东夏境。9月包围东夏都城南京，虽“城坚如立铁”，终因寡不敌众，城破蒲鲜万奴被擒，东夏国灭。（参加下图，蒙古帝国领土扩张示意图）

“东夏”作为一个国家实体，连同其前身“大真”只存在了十九年，由于存在短暂史料匮乏，又属叛逆分裂性质而很少被人提及。但是，东夏国是金朝女真人蒲鲜万奴在东北东部创建的地方割据政权是有记载和考古证据的。2006年吉林省图门市长安镇磨盘村城子山的东夏国南部都城“南京”遗址地被列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2017年又在山城遗址发掘中，发现一处大型官仓遗址，出土粟、红小豆、小麦、荞麦等多种粮食作物。因此，阅读有限的史料，让我确信蒲鲜万奴和耶律留哥都是蒙金战争乱世的东北枭雄，不过每个将军都是由无数士兵的白骨托起，帝王的江山就是百姓的坟墓。作为本民族的英雄蒲鲜万奴比耶律留哥更强一些，但他多有小聪明而缺乏大智慧。东夏国的建立标志金朝在东北的统治已经崩溃，它的存在是女真人 民族意识的复兴，也是女真族强悍气质的展现，而它的灭亡也为元朝的大一统中国创造了前提。（参见下图，延边州古东夏国都城南京遗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