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eiyuanbo448
笔者曾在博客文章中多次提到自己收藏有一面契丹文汉文对译的金代银鎏金腰牌,其汉文为:“天眷元年太子少师龙虎卫上郡大将军”十六字。与其对译的是十六个契丹小字。并多次在博客上展示了腰牌靓丽的身姿。对它的考证一直是笔者难以释怀的愿望,可是苦于手头没有《金史》,而且自己不懂契丹文和女真文,对这两种文字资料无法直接利用,所以明知它非同一般的价值,却无法行诸文字对它进行考释。
然而,老天不负苦心人。一个偶然的机会,笔者 结织 了满学家金适教授。当笔者把两面金代符牌(包括今天笔者考释的契丹文汉文对译的金代银鎏金腰牌)照片发给金教授后,她立即转给了日本的女真文契丹文专家乌拉熙春教授。乌拉熙春教授不但在最短时间内鉴定出腰牌的主人,而且给我亲自写了回信,并托金适教授惠赐给我四本她在日本出版的著作。
乌拉熙春教授的回信和其有关乌里衍朮里者的著作,使笔者对金代契丹人乌里衍朮里者金腰牌的考证洞开出一片蓝天,使笔者得以依据乌拉照春教授对乌里衍朮里者墓志铭和墓中出土的金板画的考释,较轻松地完成了本文的撰写。本文与其说是笔者撰写,不如说是借用乌拉熙春教授部分研究成果,加上笔者对自己藏品的认识及李卫贤弟的点拨,拼凑而成。这里笔者真诚感谢乌拉熙春教授的坦诚无私,大力扶掖后学的胸襟,并对金适教授及时引见表示衷心感谢。文中引用乌拉熙春教授的成果不当之处,望二位先生及时斧正。
一、腰牌出自金代契丹人乌里衍朮里者墓,是墓主人生前佩带之物。
乌拉熙春教授在给我的回信中说:“正反面鐫刻契丹小字與漢字的圓牌,出土自烏里衍朮里者墓葬(墓葬詳情請參見中國文物報所載《專家破譯金板畫》一文,馬小姐的藏品即出自同墓)”(《乌拉熙春教授给裴元博09-6-13日的电子信函》)
据《文物报》2009年3月11日第6版《专家破译金板画文字出自金代契丹人墓葬》载“乌里衍朮里者墓1942年发现于河北省兴隆县阎杖子乡梓木林子村,发现时已经被盗,墓内仅存一方用契丹小字镌刻的墓志。据墓志载:墓主的家系是契丹六院部蔑古乃氏,祖父在辽道宗时期曾任宰相;父亲是辽道宗的驸马,墓主是其长子,十三岁时授诸卫小将军。金灭辽时,与辽朝末代皇帝天祚帝一起被俘。降金后屡晋官职,于金海陵王天德二年(1150)封越国王,当年去世。”
乌里衍朮里者是辽末金初赫赫有名的人物,汉名萧仲恭,《辽史》称其为“朮者”。并在本纪卷二十九、三十记录了他的行踪:“(保大四年)十一月,从(天祚)行者举兵乱,北护卫太保朮者、舍利详稳牙不里等击败之。”“保大五年(1125)春正月己丑,遇雪,无御寒具,朮者以貂裘帽进;途次绝粮,朮者进麨与枣;欲憇,朮者即跪坐,(天祚)倚之假寐。朮者辈惟齧冰雪以济饥。”《金史》卷八十二为其作传。其传云:“萧仲恭本名朮里者。祖挞不也,仕辽为枢密使,守司徒,封兰陵郡王。
父特末,为中书令,守司空,尚公主。仲恭性恭谨,动有礼节,能披甲超橐驼。辽故事,宗戚子弟别为一班,号‘孩儿班’,仲恭尝为班使,历宫使,本班详稳。辽帝西奔天德,仲恭为护卫太保,兼领军事。至霍里底泊,大军奄至,仓卒走。仲恭母马乏,不能进,谓仲恭兄弟曰:‘汝等尽节国家,无以我为也。’仲恭母,辽道宗季女也。辽主伤之,命弟仲宣留侍其母。仲恭从而西。时大雪,寒甚,辽主乏食,仲恭进衣并进干糒。辽主困,仲恭伏冰雪中,辽主藉之以憩。凡六日,乃至天德,始得食。
后与辽主俱获,太宗以仲恭忠于其主,特加礼待。天会四年,仲恭使宋。且还,宋人意仲恭、耶律余睹皆有亡国之慼,而余睹为监军,有兵权,可诱而用之,乃以蜡丸书令仲恭致之余睹,使为内应。仲恭素忠信,无反覆志,但恐宋人留不遣,遂阳许。还见宗望,即以蜡丸书献之。
宗望察仲恭无他,薄罚之。于是再举伐宋,执二帝以归。累迁右宣徽使,改都检点检。宗磐与宗幹争辩于熙宗前,宗磐拔刀向宗幹,仲恭呵之乃止。既而宗磐以反罪诛,仲恭卫禁有备,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迁尚书右丞。皇统初,封兰陵郡王,授世袭猛安,进拜平章政事,同监修国史,封济王。诏葬辽豫王于广宁,仲恭请往会葬,熙宗义而许之。改行台左丞相。居无何,入为尚书右丞相,拜太傅,领三省事,封曹王。天德二年,封越国王,除燕京留守。海陵亲为书,以玉山子赐之。是岁,薨,年六十一。諡贞简。正隆例降王爵,改仪同三司、郑国公。子拱。
《金史·萧仲恭传》虽记述生动,但对仲恭任职却失之其详,对考证其金腰牌无法提供直接证据。乌拉熙春教授对契丹小字《越国王乌里衍墓志铭》的全面翻译研究,特别是对乌里衍朮里者降金后任职考证之详尽,则为萧仲恭生前所佩之金腰牌的认定提供了坚实可靠的证据,弥补了《金史·萧仲恭传》的简陋。
乌拉熙春教授《越国王乌里衍墓志铭》译文中与金腰牌有关部分大致如下:“(萧仲恭)降金后,太宗时授右院宣徽,任职少府监两年。天会十一年(1133)授骠骑大将军,实除右院宣徽。天会十四年(1136)为齐国回谢并生日正旦使。天会十五年(1137)授左金(吾)卫上将军。天眷元年(1138)除太子少师迁殿前都点检。
是年制定新礼,重定品阶,太子少师任满后授龙虎卫上将军。天眷二年(1139)授银青光禄大夫。天眷三年加特进、为尚书右丞、封韩国公。皇统元年(1141)仪同三司。皇统二年(1142)开府仪同三司。皇统五年(1145)封兰陵郡王。皇统六年(1146)知某院事,膺世袭猛安,居右丞之位。皇统七年(1147)为平章政事,封郕王。
皇统八年(1148)为行台尚书省左丞相,封淄王。同年拜尚书右丞相,封济王。同年复任中书令,监修国史。同年复任太傅领三省事,封郑王。天德元年(1149)迁封曹王,仍领所知之事。同年封某王,同月再封鲁王,除燕京留守。天德二年自鲁王迁封越国王。同年五月二日夜薨。”(《金代契丹人越国王乌里衍墓所出金版画考》爱新觉罗乌拉熙春著《爱新觉罗乌拉熙春女真契丹学研究》117页日本松香堂2009年2月出版)
乌里衍墓志铭证明了此汉文契丹文对译金牌,确为乌里衍“天眷元年(1138)除太子少师迁殿前都点检。是年制定新礼,重定品阶,太子少师任满后授龙虎卫上将军”时,所被授予佩戴之金牌。金牌本为乌里衍墓的随葬品之一。1942年墓被盗掘后,金牌随其它被洗劫的随葬品流落民间。62年后(2006)金牌出现在北京潘家园一内蒙摊贩的地摊上,被笔者以500元人民币的善价购得,至此,终结了金牌868年的传奇生涯。
二、乌里衍朮里者金牌在金代符牌中的地位。
金代符牌制虽源自汉唐辽制,然变异较多。金代符牌虽亦分兵符,递牌,信(官、腰)牌三类。但兵符,信牌的性质和用途却与先代发生较大变异。如兵符,辽以前多为“起軍旅,易守長”(《舊唐書》卷四三《職官志二》)。
而金改为“授全权,荣誉徵”。金代兵符—虎符,原也用於發兵,左右勘合取信,“斟酌漢唐典故,其符用虎”。其後演為以金虎符授予一方統帥,便宜從事,成為授予全權的凭證和榮誉象征。《金史》卷九三《宗浩傳》記金章宗時“北邊有警,命宗浩佩金虎符駐泰州,便宜從事”。金亡以前哀宗“以女魯歡為總帥,佩金虎符”。(見《金史》卷一一六《石盞女魯歡傳》。)又賜國安用金虎符,“便宜從事”。(見《金史》卷一一七《國安用傳》)。
又如信牌,辽以前多为“明貴賤,应征召”。(《舊唐書》卷四三《職官志二》)如唐代信牌—隨身魚符由朝廷與太子諸王各執一半,契合以应征召,猶是符契之制。而金代信牌只保留了“明貴賤”一种职能。《金史》卷五八《百官志四》“符制”條記:“初,穆宗之前,诸部长各刻‘信牌’交互驰驿,讯事扰人。”“收國二年九月,始製金牌,後又有銀牌、木牌之制。蓋金牌以授萬户,銀牌以授猛安,木牌則挚恕⑵演偹逭咭病9蕠跖c空名宣頭付軍帥,以為功賞。” 金初依軍官官階授牌佩帶,只存“明貴賤”,不復有“应征召”之義,进而演為行功賞,性质和用途已大大变异。只有递牌仍保留了辽以前传符“給郵驛,通制命”的职能,坚持着付馬鋪傳递合递圣旨文字的工作。
信牌中的金银牌都什么样?《金史》中无明确记载,而宋代金人的著录却通过记录蒙古符牌间接地传达了一些金代金银牌的信息。宋人趙珙撰《蒙韃備録•官制》條曰:“韃人襲金虜之制”,“所佩金牌,第一等 貴臣 帶兩虎相向曰虎鬥金牌”,趙珙以金人降宋,爲淮東都統司計議官,宋嘉定十四年即元太祖十六年(1221)去河北蒙古軍前議事,同年返宋,著此書記其見聞。趙珙並未去漠北,所記多得自在燕京的傳聞。
所以,書中所記雖有依據但往往不盡準確,多有出入。王國維曾指出“此虎鬥金牌即虎頭金牌之音訛”(王國維《蒙韃備録?{證》,頁十五)。如今乌里衍朮里者金腰牌的面世以实物证实宋人趙珙所说:“(金代)第一等貴臣帶兩虎相向曰虎鬥金牌。”的话是准确无误的,而王國維所说的“此虎鬥金牌即虎頭金牌之音訛”的论断是无根据的臆说。
乌里衍朮里者金腰牌就是“(金代)第一等貴臣帶兩虎相向曰虎鬥金牌”。所谓“虎斗”是指穿下三角形出廓部内两虎相向而斗的纹饰,纹饰为细细的线条却形象地勾勒出两只虎立起上身面面相对前爪相抵形互相撕斗的形态,生动而抽象。“虎斗”而非“虎头”,王国维老先生的音讹之讹着实讹在了音上。
既然史料上说:“虎鬥金牌为第一等贵臣所带”那乌里衍朮里者佩带此牌时是不是第一等贵臣。牌上文字说牌主人“天眷元年(1138)任太子少师龙虎卫上郡大将军”。这“太子少师”,“龙虎卫上郡大将军”两个官职有多大?属不属金代第一等贵臣?查《金史·百官志》知金代官阶有称“天眷制”,“天德创制”之说, “天眷元年”应依“天眷制”解释似乎才正确。查乌里衍朮里者此时官职实职为“太子少师”,“龙虎卫大将军”只是表示军职等级的武散官称,“上郡”亦称“上护军”是表示勋级的名称。
“太子少师”为金朝东宫之官职,居正三品;其职责为“掌保护东宫,导以德义”。“龙虎卫上将军”为金朝武散官职,居正三品上(同列正三品的还有:金吾卫上将军中、骠骑卫上将军下);“上郡”是勋级,是正三品上将军之首意。“龙虎卫上郡大将军”应与“龙虎卫上护军上将军”同出一义,更妥靠些。
据此可以认定此“官牌”主人乌里衍朮里者当时任东宫武职首领,官居正三品。金代武职正三品为武官最高等级,一、二品官皆用文资(行政管理资格)。“龙虎卫上郡大将军”再升迁就要靠是否有帅才(战略战术统一统御众军的能力)才行。正三品相当于当代正部级,比金初“万户”级别还要高一些,是真正的“(金代)第一等貴臣”。乌里衍朮里者在当时已成为“(金代)第一等貴臣”所以能 佩带 “虎斗金牌”。
“虎斗金牌”是正三品以上官员佩带。一、二品官的“虎斗金牌”与三品官的有何区别?《金史》未载,实物未见,只能据“袭金虏之制”的元代符制去推测,《元史》卷九八《兵志一》曰:“萬户佩帶的金虎符(虎斗金牌)嵌入明珠,又分爲三等,有三珠、兩珠、一珠之别。” 乌里衍朮里者金牌实物的发现,证明金代“虎斗金牌”无此嵌珠之制。
据日本箭内亘《元朝牌符考》提出的:“金符似有二種,一金 製 ,一銀符鍍金者。”(箭内亘《元朝制度考》, 中譯本 ,164页。)结合乌里衍朮里者金牌实物推而析之,金代“虎斗金牌”亦应有“金製与銀鍍金二种”。金制“虎斗金牌”至今未见面世,银鎏金“虎斗金牌”也只见此烏里衍朮里者墓葬出土之一品。
从以上分析,可以知道此烏里衍朮里者鎏金虎斗银牌,是目前已知面世的金代最高级别官员所佩之金牌。其珍贵之处更在于牌之主人身世履历已经彻底弄清,这使得金牌的历史佐证价值、研究价值,考古价值,艺术价值,经济价值都大幅度提高,成为考证金代官制、符牌制度,验证辽金名臣乌里衍朮里者历史的重要而可靠的实物。笔者能有幸收藏到这样贵重的文物,实是几辈 修下 的福份。我虔诚地感谢上苍,感谢各位藏友的关爱,特别感谢爱新觉罗乌拉熙春博士和金适教授的无私解惑,也要感谢我的挚友著名钱币学家李卫贤弟对我文章的点拨,再次诚挚地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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