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峰:避免工程对生物多样性造成重大破坏,就是保护

在5月22日“国际生物多样性日”的前两天,克强同志就2020年“国际生物多样性日”宣传活动作出重要批示,指出要坚持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着力健全法规制度,大力实施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扎实做好野生动植物资源保护,推动构建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

这一系列指示非常及时、重要且正确,让我们保护界受到莫大的鼓舞,毫无疑问将大力度地推动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但是我们也存有一点点的担心,能否把避免破坏也提一提?如何大力避免生物多样性破坏的重大工程?

我们知道很多重大工程,包括水电、道路、机场、交通、风电等项目的建设,它们都多多少少会对自然环境造成一定的影响。而这些工程中,有的工程会对生物多样性造成重大的破坏,而避免破坏是极端重要的。

比如,最近媒体报道了海南做了该省第一个“海草床修复成功案例”的新闻发布,我们看到兢兢业业的科学家和保育工作者们非常努力,攻坚克难,成功地修复一亩的海草床,用了一年的时间。这也说明,生态修复起来极为不易,但破坏起来可就非常容易了。比如一片海草床的破坏,用填海造地、航道疏浚等等这些工程,破坏1亩、100亩乃至10000亩的海草床,可能就需要一天或几天的时间。所以,在保护思路上,首先要力求避免破坏。

海草床是海岸带天然的生态屏障,在红树林与珊瑚礁生态系统之间起着承上启下的纽带作用,能够促进海洋主要元素循环和净化水质、稳固海床,并向众多的海洋生物提供栖息地与育幼场,每年为全球提供的经济价值高达1.9万亿美元。 然而,受人类活动和自然因素影响,近几十年全球范围内的海草床严重退化,全球约29%的海草床面积逐渐消失。 图片来源: 新海南客户端

这也再次印证了,生物多样性破坏是十分容易的,而生物多样性保护是十分困难的。经常可以看到,重大工程一动工,破坏起来,几天搞定;若要修复起来,却是数年艰难。所以,这一点应该提请大家要充分的重视。

尤其在如今的后工业文明时代,“工程”的概念、“经济发展”的概念、“GDP”的概念、建设的概念甚嚣尘上;而对于自然的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概念,则是刚刚兴起,关注度是远远不够的。近年来,这类破坏例子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首先,重大工程开展之前,一定要做生物多样性评估。比如有一个城市的郊野公园要做生态的整治。可是我们当地志愿者发现,这是不可以的,因为这个郊野公园的湿地是极度濒危物种低斑蜻(一种珍稀的蜻蜓)的最后栖息地之一,这种昆虫是中国已知约800种蜻蜓中最珍贵的一种。于是我们跟有关部门报告,有关部门立刻停下来割芦苇、铺道路、清河塘、修栈道等整治的这些所谓的“生态工程”。我们发现过一些类似的冠以“生态”之名的工程,却变得名不副实,变成了实际上的生物多样性破坏工程。

上图: 2019年4月15日,上海南汇的志愿者发来图片说这天早上,在5号6号在小树林这里看到,几乎所有的苦楝树的树头都被砍掉了。 由于南汇鸟儿多,鸟儿带来了种子,南汇有不少树是自己长出来的,并非人工种植。 这种“砍掉老树种新树,砍掉自然树种人工林”的做法被当地观鸟人士们诟病。

又比如说,上海南汇东滩的植树运动,国土绿化、植树的重大工程,这些都是对很重要的,是固碳的一部分,是生物多样性建设的一种方式;但是,如果你在南汇东滩大规模的像这样植树,毫无疑问它破坏的荒滩是生物多样性富集的场所。因为荒滩里有丰富的生物,它是候鸟的栖息地,它是很重要的海洋生命的产房、迁徙物种的重要停歇站。而种了树之后,这些都会被人为破坏,丧失原生态功能。

就在北京也有一个活生生的典型例子,北京郊区的密云水库正北岸有一个地方叫做“不老屯”。那里的动植物种类繁多,鸟类统计高达287种,其中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有57种,生物多样性丰富,生态价值重大。但2018年,那里开始搞一个“水源涵养林工程”,号称是“防治水土流失,改善生态环境,提高水体自净能力”,听起来很生态吧?结果是原生灌木草丛等植被遭受无妄之灾,被统一改为水源涵养林,以保护水源地的名义种树,本末倒置。在它一期的植树工程进行之后,一些专家和一些保护组织马上出来喊停,其二期确实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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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见到过不少所谓的“生态工程”,甚至于有的还叫“生物多样性保护工程”, 却变成了生物多样性破坏的重大工程。还有一些“生态修复”工程,未必实至名归。

最近在腾格里沙漠污染的事件的后续处理中,我们看到了一个顶级的污染修复企业(上市公司)做的一个修复方案,它的修复方案就叫“生态修复”——很有意思,现在污染防治也不叫“污染防治”了,现在森林旅游也不叫“森林旅游”了,都改叫“生态**”。如森林旅游改叫“生态旅游”;这个污染防治,它改名叫作生态的恢复。这样的工程名字虽然很好听,但是它真的是生态的恢复吗?不是的。且看它的方案:第一个操作就在周边取土,来填这边的坑。我们知道自然的栖息地是多样的,山丘也是自然的栖息地,大坑也是自然的栖息地,不同的自然地貌呢,它孕育着不同的生物多样性,而周边的土壤又是周边的生物多样性的一部分。你取土的过程,你填土的过程,两个过程都是生物多样性的破坏过程,基本上可以这样肯定。另外呢,它的这个“生态修复方案”还要进一步的植树、浇水、施化肥、撒农药打虫子,这个项目里还重要地加了一块工程叫“除虫”。我们都知道昆虫是生物多样性很重要的一部分。换而言之,假设我们如果去种庄稼,我们可以除虫,要控制住这些吃庄稼的虫子,来虫口夺粮;但是如果我们做一个地区的生态修复、生物多样性修复,亦或生物多样性的重大工程,竟然把“除虫”作为一个重要的内容放在里面?就很荒唐。因为昆虫本身就是生物多样性的一部分。生态工程不是种庄稼,不是为了提高粮食亩产量,而应该真正的去关注生物多样性的自然保护。所以我说,生物多样性的重大工程固然要多做一点,但是更要做的就是保护自然和保护生态。

我们现在的自然生态,因各种各样的工程——道路工程、供电工程、市政工程等等而得到破坏。这些为了人民的美好生活(保障生活的电力供应)需要进行许多设施建设,我们不反对这些工程;但是做这些工程的时候,可不可以多想想?尽量减少一些对生物多样性的破坏,这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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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崖沙燕飞回来了。摄影/红先生,中华崖沙燕保护地主任)

在避免破坏上,我们也看到很多成功的例子。其实并不难,只需要我们认真去调查、研究,以审慎原则,避免破坏,在相当程度是是可以“得兼”的。

比如,有一种鸟叫做崖沙燕,今年3月份,我们接到绿会志愿者报告说,河北石家庄元氏县的一项总投资超过3.7亿元的河道整治工程,但是这个将在4月底完工的工程,会让远道迁徙归来的崖沙燕将失去它们在元氏县的唯一家园。但事实上,只要稍微留意、不去故意破坏,这个河道整治工程的开展和燕子栖息地保护,完全是可以得而兼之的。所以我们迅速联合专家开展了一场紧急援救行动,并获得了当地政府的支持。经过两个月的工作,不但河道工程也并没有耽误,而且避免了崖沙燕繁殖地破坏,并大力地提升了当地生物多样性保护意识,5月21日我们志愿者去当地考察发现,已经有3000多只燕子归来,热闹非凡,现在开始做窝了。

又比如,最近我听了一位名叫靳东晓的专家讲,他们当时修路、挖山洞等等,在诸多环节都考虑生物多样性,以求尽量减少对生物多样性的破坏。这是很好的思考和范例,值得下大力去推广。

还比如,为了保证藏羚羊等野生动物正常迁徙,铁路工程建设“绿色通道”,火车司机却严禁鸣笛。青藏铁路建设时,仅环保投资就达15.4亿元,建设者还设置了33处野生动物“绿色通道”,这在中国重大工程项目中尚属首例。2004年以来的青藏铁路沿线野生动物迁徙监测数据显示,野生动物迁徙通道的使用率已经从2004年的56.6%逐步上升到了2011年以后的100%,区域内野生动物活动自如。

公路建设中的野 生动物通道。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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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我们想做生物多样性工程的话,我们希望是对自然的保护。最近我们看到一个概念,叫“战略留白”,就是把一块地方留下了。比如砍掉当地原生植被,种上整整齐齐的新的树木,理由是“更好看”;有的地方南树北种,贪大求靓,结果树木到了冬天得“穿棉袄”来防冻;有的地方在不适合植树的地方大量植树,破坏原生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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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认真领会“两山”理论,抓住“绿水青山”这个概念的本质,不要机械化的理解和操作,把它变成“绿色沙漠”。“绿水青山”在本质上是富有生物多样性的、生机勃勃的栖息地。

我们一定要避免生物多样性的重大破坏工程。

避免破坏就是保护。

当然,有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的。为了美好生活,保证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总是需要一些建设;但是在重大的生物多样性破坏工程上,我们应该做什么?另外在对生物多样性有损害的我们应该做“offset”(补偿),也就是说,我们在其他地方以其他的方式来做“补偿”,来做抵消,来把这一个生物多样性的损害带来的负面作用尽量抵消掉。

这都是我们应该特别注意的。应该通过大家的努力,在生物多样性建设的过程之中,要把避免重大破坏作为第一位。

所以,我们在做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大工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节约”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则。若是大兴土木、大动干戈、大费周章、大把砸钱地去开展“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恐怕多半事与愿违。如果做个工程,把东边的山挖了,填在西边,这一定是不当的,这一定不能够作为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大工程。未来,我们希望非常认真地观察,来了解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希望这类工程要忠实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定义和核心指导思想。即使是出于良好的目的,我们在工作之中,也都应该坚持节约自然资源和保护环境,坚持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

(本文根据视频资料整理)

整理 | 芝麻

审核 | 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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