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王学”高人安冈正笃:儒商之宗师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韩国,积贫积弱,要建设、要发展,没有钢铁工业都是一句空话。在总统朴正熙的推动下,韩国倾其国力建设浦项制铁,为经济发展打造钢铁脊梁。

然而,就在筹资过程中,外国政府及银行原先的借款承诺成了一纸空文,仅凭韩国一己之力无力兴建100万吨的钢铁联合企业。此时,浦铁的建设已全部铺开,只能背水一战,朴泰俊所能想到的便是将战后日本上亿美元的赔款挪作建设资金。而这些资金已明文约定用于发展韩国农业经济,要改变用途,不仅要征得日本政府的首肯,更要获得日本钢铁巨头的支持。没有相当的人脉关系,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朴泰俊却做到了,一位深受日本政经两界领导人尊敬和信任的儒家学者——安冈正笃多次帮助了他,为他引见政经界要人,扫清了筹资障碍。

才智逼人的安冈正笃

一位著书立说的学者有如此之功力,放眼当今国内,恐怕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安冈正笃在日本的影响得益于他在中国儒学研究方面的成就,除宣扬儒学的修身之道外,更为重要的是,安冈正笃将中国古典经学和现代工商相结合,使儒家学说在日本、特别是经济界和政治界蔚然盛行,中国儒家的经史典籍特别是王阳明的著作成为政经界上下领导深入研究的必备之书。

曾任韩国国会议员的朴哲彦在其自传《我的人生,历史的轨迹》中描述安冈正笃的一段话或许可以使我们对他的才学略知一二:

“安冈于1898年出生于日本中部地区的豪族掘田氏家,上小学时学习了《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四书,进一步阅读了《太平记》、《日本外史》、《十八史略》、《三国志》等汉书,后来历经日本的日高、东京大学,走上了日本的最高精英之路。

他在高中时写的长篇论文《苏东坡的生平与人格》曾刊登在东京大学的学术刊物《东大文学》上,一度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点,也成为世人议论的话题,读过的人都以为是东京大学的专业教授写的论文。他1922年大学毕业,在校时出版的著作《中国的思想及人物讲座》成为当时学术界和经济界惊叹的奇文。

他26岁那年秋天,与日本海军大将八代六郎第一次见面,八代提督是公认的阳明学大家,阳明学成为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从晚饭时开始讨论,逐步深入,过了子夜依然没有停止。在提督夫人的劝说下,黎明时分,大家各持己见分手。

第二天,八代去找安冈,安冈请年长的八代上座,但八代推辞了,坐在下席开口说:‘安冈老师,从现在开始我尊您为师,一生跟您研习学问,请多加指教!’”

日本人学习中国文化,可以上溯到很远的历史,而大规模地学习和引进中国文化是在唐朝。从此以后,中日文化的交流不绝如缕。到近代,我国明末遗臣朱舜水不愿变节为清朝服务,远涉重洋来到日本,恰逢德川幕府开创时期,为其重用,导入儒家思想,使德川家康实践了孔子所述“士不可不宏毅、任重而道远”而取得了天下,确立了日本以中国儒家学说作为治国经世致用之准绳的传统。只不过,在德川幕府时期以朱子学说为正统,从德川末期的宫学泰斗左滕一斋开始,就奉王阳明的学说——阳明学为正统。在当代,这个传统通过安冈正笃发扬光大。安冈在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期间充当官方御用学者,鼓吹殖民主义的“新东亚建设”理论,因而在战后被列为战犯,但据说因精通阳明学受蒋介石赏识而被释放。解放后,安冈曾多次访问台湾,与蒋介石会晤,共同探讨阳明学。

东洋思想的第一人

作为对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传统文化有着深刻造诣的思想家,安冈正笃在战后重新塑造日本民族精神方面曾起过关键性的作用,尤其是他将毕生精力贡献给了日本的民间教育和儒学教化事业,架起了知识界与政经界沟通的桥梁,使学术研究的伟岸殿堂有了深厚广阔的民众基础,被尊为“东洋思想的第一人”和“青年的精神领袖”。

1949年,安冈正笃创办了影响日本朝野的“日本全国师友协会”,日本政界和经济界的领导阶层一万多人参加了师友会,是战后建立日本管理思想和弘扬中国文化的重镇。安冈之所以要建立“师友会”,其意义和目的都是源于孔子的《论语》。《论语述而》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颜渊》说:“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论语·季氏》说:“益者三友,友益、友谅、友直。”。而《曾子》一书也提出了一个被几千年历史证实了的用人大原则:“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

安冈的师友会的确是名副其实,战后日本历任首相如池田勇人、吉田茂、岸信介、福田纠夫、大平正芳及铃木善幸等,莫不以安冈氏为顾问,或奉他为师。吉田首相长他20岁,也呼之为“老师”。中曾根首相访美之前,也要亲临听从安冈的教诲。他经常用中国的经典来启迪、教化政界领袖们,可谓彻底的古为今用。

“帝王学”之师

在安冈正笃的影响和积极推动下。日本企业家研读四书五经蔚然成风。企业界高阶层经营者定期聚会,延请名师指导。安冈正笃曾为他们讲授《四书》、《五经》、《十八史略》等中国经典,阐述君臣之间的经国济世之道,也就是日本所谓的“帝王学”。

战后,在产经界出现了多个研习中国儒家学说的团体。在东京有“不如会”,会名取自《论语·卫灵公》“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之意。会员有野村证券(世界最大证券公司,1988年资本额高达3720亿美元)、东京电力、东芝、东洋工业、大和证券、三井物产等近百名大企业都有高阶层人士参加。“而学会”取名自《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之意。成员有西武百货董事长等大企业经营者、政府官员、建筑师、“产业新闻”及NHK的记者等,聚会场所在东京。在关西一带则有“无以会”,取自《孟子》“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之意。会员有住有人寿险、大阪屋证券、住有电气、三和银行、松下电器等大企业的经营者。

安冈正笃为企业经营者讲授“帝王学”,虽以《四书》、《五经》等中国古典、先哲遗训为主,但在诠释上则以其精神适用于当前情况为焦点并对将来的发展情势提出看法,切中要害。

1983年,安冈正笃去世,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但其著述现在仍是许多曾担任过历届首相的政界和财界的领袖们以及各界中坚人士们爱读的书籍,可见安冈在日本的影响之大。儒家学说源于中国,却在日本古为今用、发扬光大,引为政经界宝典,甚至在战后重塑日本民族精神方面作用巨大。而返观国内,管理学者们言必西方理论,洋化连篇,真不知是中国之幸,还是中国之忧。

作者:西班牙小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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