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发条橙》男主Malcolm McDowell对话库布里克的美学遗产

“那是我,Alex,和我的三个死党,Peter、Georgie以及Dim,也就是皮特、乔治和迪姆,我们坐在克罗瓦奶吧,试着决定晚上要做些什么。”Alex是Anthony Burgess在1962年出版的荒诞派杰作《发条橙》(A Clockwork Orange)中的主角,是一个极端暴力的反英雄角色。在Stanley Kubrick 1972年的电影中,这帮年轻的“杀人犯”坐在奶吧里,在又一次凶残的寻欢作乐之后,靠着裸体的女模特,镜头缓缓拉远——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标志性场景。

Alex和他的三个死党

我们看到超现实风格的室内装饰中弥漫着性与毒品的气息:他们喝下据说含有毒品成分的人奶 —— 这种饮料是堕落青春的惊人象征。这个小插曲简要地抓住了影片的险恶主题:社会的动荡、失意的青年、善与恶的渐变光谱,以及最终人的自由选择。

49年过去,Malcolm McDowell正在伦敦喝下午茶,与我们谈论过往。他与妻子的大部分日渐在洛杉矶定居,这座城市对奶制品的厌恶让他改吃燕麦或杏仁了没?“对我来说,全脂就是一切。”他说,“这点永远不会变。”

《发条橙》剧照

库布里克在观看完McDowell于1968年主演Lindsay Anderson导演的电影《如果…》(If…)后选定由他饰演Alex DeLarge,这是一部有关英国老牌寄宿男校的革命性讽刺片,被誉为反文化的瑰宝。尽管如此,《发条橙》才是McDowell的成名之作——这部电影不仅出现在青少年卧室的墙壁上,也出现在T台和音乐录音带上。库布里克高超的电影制作技巧和对社会及其弊病的强烈质疑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意义——下面,我们采访了McDowell——他十几岁的儿子客串了一下——聊了聊关于这部电影的文化传承,它在当今环境中的地位,以及片场的神奇时刻。

D:你与库布里克为这部电影做了哪些准备?

M:库布里克一直试图找来足够多的暴力电影,来向我展示我的角色为何,为我们接下来要拍摄的场景2:Ludovico technique(卢多维哥技术)做准备。我们“饱读”集中营类型片、Snuff(真实杀戮)电影、死尸……超级可怕。

D:你对这类型电影的容忍度有多高?

M:都可以看,我不会置身电影的情景中,因为我足够超脱。但你知道,真正的集权主义与洗脑术潜伏在你周围、日常生活中。

D:哪类电影你无法容忍?

M:我唯一不喜欢的是恐怖片,我不觉得它们恐怖,因为我知道那玩意是电影。我是一个专业的演员,我知道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设计镜头,因此很难被吓到!我拍过Rob Zombie的《万圣节》(Halloween),但《发条橙》不同以往的经历是它以更持久的方式让人胆战心惊,它玩得是心理战。那些关于人类选择自由的宏大问题,对于人们口中的怪物的恻隐之心,这才是可怕的。

Alex被发条橙折磨

D:我知道库布里克仅对Alex的个性提供了有限的描述,但他确实将Alex形容为“恶魔”。你对这个词的理解是?又是如何将它发挥在角色上?

M:我从不认为这个角色是邪恶的。听着,我喜欢我扮演的所有角色,即使其中包含了些令人胆颤惊心的家伙、一些卑鄙之人 —— 他们都是血肉之身,有母亲,有子女 —— 但Alex,老实说,我并不知道。

Alex是一个充满割裂感的人,不是吗?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所以你得爱他的一部分,你得有点爱他,因为任何人都希望像他那样热爱生活——当然,是以牺牲他人为前提的——但是,他有足以减轻罪行的人格魅力:他喜欢古典音乐,所以他不只是一个暴徒,他值得更多的东西。我已经很久没看了,但是我昨晚看了一个片段,我想,哇,这部电影仍然很当代,仍然影响着我。它如此野性。

D:你会如何形容你与库布里克的关系,当你们处在演员与导演的身份时?

M:库布里克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导演。你如果你在他的电影中扮演主角,你就是一个联合创作者 —— 他需要有个人依赖,随时给他反馈、提出建议。我一定是很爱他的,我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一切的。且如果是别的导演,我就不会为他做这些事了。库布里克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当他看到他想要的东西时,便向那走去,每个人都会随着他的性子。

D:你当时是否意识到自己在做特别之事?

M:我想我们都知道这项工作很特别。反正我是知道的 我们真的没有时间去,"哇", 但几乎每一场戏,他都会说,”Malc —— 我需要的魔法”。魔法不在剧本里,剧本只是个骨架,我必须找到它。

《发条橙》片场

导演和男主

D:电影中的哪些场景有你的魔法?

M:Alex在犯罪时边唱边跳’Singin’ In The Rain’,它是一个完全即兴发挥的东西,随后成为了电影的一大焦点。它在电影中的出现,是让打人强奸的戏份逃离强烈“不适”感的关键。在一个比较自然的世界里,那就太可怕了。必须要提升,风格化,而且要有黑色幽默感。就像用阴茎雕塑杀人也一样——这都是扭曲的、性变态的、精神病的。

D:你如何看待每一代人在理解这一主题的差异性?

M:当《发条橙》刚出来的时候,人们在它面前面露痴呆。他们被这种新的视觉效果震惊了。报纸上写着 “《发条橙》模仿谋杀案”这样的废话。在过去的20年里,尤其是年轻人,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黑色喜剧。他们一路笑个不停。所以,《发条橙》终于找到了我们为之制作电影的观众。

D:你认为我们现在更具条件去理解这种讽刺吗?

M: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知道银幕上的暴力已经饱和,你知道无法再向前迈步。我想当Sam Peckinpah拍摄真正的暴力电影时,那是一种慢动作的暴力,一种芭蕾舞。《发条橙》对于这一代人来说,就像现在的迪士尼电影。

《发条橙》剧照

D:感觉这一代人可以从原片创伤和沮丧的青年基调中找到新的东西。在《发条橙》之后的几年里,我们有了撒切尔夫人和保守党政府,再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

M:英国人民应该得到比他们的政客更好的东西。这部电影反映了当时的情况。它没有预示着帮派暴力或毒品,因为在那个时代一切已经发生。当然,在伯吉斯的世界里,所有的老人都呆在室内看电视,这是事实。这已经不是未来主义了,但还是有打破次元的感觉。这就是库布里克的天才之处,比任何人都出色。

这部电影最终是关于一件事:人有选择的自由,但社会却让我们很难做到这一点。洗脑是比变态杀手更恐怖的事情,它意味着对人性的抹杀,对自由的彻底干涉 —— 成为一个英雄,一个有道德污点的人,Alex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拥有了选择的“自由”。

D:你最喜欢的荧幕反派是?

M:我特别喜欢Anthony Hopkins。以及我真正喜爱的第一部电影是Richard Brooks导演的《冷山》,它捕捉到了我作为一个人无法理解的东西。《日落黄沙》(The Wild Bunch)Peckinpah导演,让硬核暴力变成了一台芭蕾舞剧。我们对反派人物的热爱或许是一种本能使然 —— 猎人、采集者、动物。我们已经进化了,但在道德上呢?我不这么认为。从希腊文明开始人类便止步了,和当初一样混乱又堕落。

D:你的孩子们看过《发条橙》吗?

M:(他指了指旁边沙发的一个十几岁小孩)这个红头发怪是我儿子,他没看过,根本不感兴趣。(并对男孩说)你看过《发条橙》吗?没有吧,今晚需要我手拉手陪你看吗?

我从不把我的作品“推销”给我的孩子们 —— 我有五个孩子。Charlie,我的大儿子,是一名电影导演,他爱电影,但我相信他爱Lindsay Anderson更多。

《发条橙》剧照

D:我相信他们一定以某种方式和《发条橙》打过照面 —— 朋友卧室墙壁上的海报,万圣节的服设。

M:我对这部电影有一种疏远感,即便在我初次观看它。电影上映几个月后,我开车在Hammersmith附近转悠,在天桥下所有这些道路交汇的环岛上,四个穿得跟我一样的家伙从地铁站出来,带着保龄球,白色的衣服。哇!我当时想:如果有什么麻烦,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白痴。

D:Alex对时装与音乐影响深远。

M: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这是一部如此重要的电影的原因。音乐上,… David Bowie扮演我,我们的语言成为了流行音乐的方言:《Heaven 17》,the Rolling Stones用了它,他们还想让Mick Jagger出演!它引发了一场色彩、妆容的运动,这是朋克运动的美学元素。我认为Alex是朋克运动的鼻祖。

D:你认为我们在未来的几年里还会继续“考核”这部电影吗?

M:目的不能是为了受教育 —— 如果你试图把一个信息塞进人们的喉咙里,他们就会大发雷霆。已经差不多49年了,谁还会去谈论他们50年前拍的电影呢?我儿子最近说了一句话—“我(只)会在它100周年的时候谈论它”。所以,你最好听他的。

Dazed Digital

专题编辑:JIII

英文原文:Anna Cafolla

图片:Daz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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