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亚

群际接触会带来族群之间怎样的互动？这不仅是个学术问题，在人口跨区域跨国境流动的当代更具有现实意义。一批学者认为不同文化的接触导致冲突；也有观点认为群体的接触会产生共识增加好感；第三种观点则提出当不同族群出现在同一个空间时，会各自抱团，起不到整合的作用。Bazzi等四位学者在最新发表的论文中，借助印尼1980年代一次规模巨大的人口流动实验，实证检验了族群接触的后续效果。

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岛国，拥有超过700个语族，自独立以来，如何构建统一的国家认同就是统治者关注的目标。其中人口重新安置被认为是有效的手段。在这个背景下，1979-1988年政府从爪哇、巴厘岛等地动员了约200万志愿者，将他们安置到外岛新建的817个农业村庄里。由于时间紧任务急，政府来不及对于安置进行详细规划。此外，政府还限制了土著的人口流动，因此移民安置的村庄中新老住民的结构具有外生性（图1）。

图1 印尼的移民运动。绿点是接收移民的村庄。

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认同选择模型，用以刻画国家认同的形成。当村庄中有众多小族群时，个体将选择使用国家认同（如使用官方语言）来解决协同问题。但是当村庄中存在几个大族群时，族群的对立变得重要，从而会减少国家认同。也就是说，当村庄中族群分裂（fractionalization）时，有助于国家认同形成；但是族群极化（polarization）时，族群认同更能提供保护（图2）。如果族群之间形成隔离，则群际接触减少，族群构成对于认同的影响也减弱。

图2 印尼移民村庄示意图。图上每一点代表一个村庄，横轴为该村庄的族群极化程度，纵轴为该村庄的族群分裂程度。颜色表示在家中使用印尼语比例。绿色代表比例高。

研究者主要依据2010年的人口普查数据进行实证分析。普查数据涉及家庭使用语言。由于印尼的官方语言印尼语是一种马来语方言，印尼独立前的1928年使用人口仅占5%。在调查数据中，在家中使用印尼语与国家认同具有高度的相关性，因此在家中使用印尼语有助于国家建设。

数据结果与理论预期一样，族群分裂每上升1个标准差，在家中使用印尼语的比例提高12.9%。族群极化每上升1个标准差，使用印尼语的比例减少8%（图3）。其他两个代表认同的指标：跨族群婚姻和给孩子取名（有的姓名更具有族群特征）的数据分析结果与使用印尼语的结论一致。个体调查和村庄数据还表明，更高的族群极化降低了人们之间的信任、社区活动参与和再分配，由于公共品的减少和族群冲突的增加，最终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

图3 横轴代表族群分散程度，纵轴代表族群极化程度。颜色代表在家使用印尼语的比例，其中绿色表示比例高。

具体到族群结构对于个人的认同选择的机制，研究提供了三条路径，包括居住空间上的区隔，族群之间的不平等，以及语言的差异度。以空间区隔为例，借助印尼人口普查提供的详细空间信息，研究者发现其他族群越是在居住空间上接近时，移民村的村民在家使用印尼语的比例越高。而居住空间上的隔离本身不但影响了印尼语使用，对于族群分散和极化的影响也有消减作用。除了居住空间，族群间的不平等和以语言等指标衡量的初始差异程度也会同样起到影响接触的作用。本文对于我们理解不同族群如何接触互动提供了新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