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的李银河从北京搬到了威海,在这个气候宜人的海边小城里她过着一种极为规律的半隐居生活,平日只是看书、写作、观影和去海边散步。对她而言,如今这一片远离喧嚣的海滩,就是她的瓦尔登湖。每天清晨醒来她都会写下一些最新的感悟,最近这些“感想的合集”出版为《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停留》。
李银河最近,《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停留》出版,并举办了线上发布会,李银河从她最专擅的领域女性主义,结合最近的关于女性的诸多谈论如女性独立、年龄焦虑等与读者进行了分享。
《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停留》
“在中国关于女人回家这件事是有过大争论的”
作为长期从事婚姻、家庭、性领域研究的专家,李银河一向主张女性婚育自主,保持独身亦是一种选择,并对女性内心的迷茫与期望有着深切的理解。
全职太太算不算独立女性?李银河认为,在中国关于女人回家这件事是有过大争论的。“以前夫妻双方工资放一起才能养这个家,改革开放后,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有些男的可以让老婆不出去工作,于是就出现了全职太太。我觉得,作为一种个人选择没问题,家务劳动也是有价值的,只不过是没有报酬的。但如果他们家完全靠丈夫的收入来支撑的话,那还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经济至少不能独立。”
关于年龄焦虑,李银河说:“女人的年龄焦虑,要比男人高得多。因为我们的社会氛围还是男权文化为主,所以从男性的审美角度要求对象是年轻漂亮的,年龄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女人的加分因素,越年轻价值越高,年龄越大好像要掉价似的。”
“这个完全是对女性的一种压迫,在一个男权的社会里,女人的价值一个在于年轻,一个在于漂亮,其他的没有什么价值,也许还要加上能生孩子。如果你既不年轻,也不漂亮,还没结婚,还没生孩子,三十岁以上好像觉得是一个坎儿,到了三十还没结婚生孩子,大家就觉得这个女人很失败,没有价值。这就是男权社会对女性无形的压迫。而真正在一个男女平权的社会,女性年龄的压力就会小得多。”李银河说。
谈到眼下大热的《乘风破浪的姐姐》时,李银河认为,这个节目的火爆是一种反弹,“这些女嘉宾曾经年轻美貌,如今有了一定年纪,来自信地展示自我,扭转这种舆论,这证明男权文化慢慢从男女平等方向走。”
“我很幸运碰到激情之爱”
无论是《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停留》,还是之前的《李银河说爱情》,这两本书中都谈到了激情之爱,李银河坦言自己很幸运碰到激情之爱,“爱情其实是适宜深藏的东西,但是由于它太美好,太耀眼,又引发表达的冲动。世界上于是有诗。激情是暗火,在心中隐隐燃烧。在变成明火之后,它不容易持续。一直保持暗燃状态,反倒容易绵延不绝。”
关于王小波与大侠这两段激情之爱,李银河说道:“在一切方面都不一样,连性别都不一样。小波爱文学,大侠爱打麻将。小波商场是从来不爱逛的,而我自打跟大侠好了以后,所有的衣服全都是大侠去商场给我买的,就连鞋子都是。还跟人说好了,万一不合适回来换。我跟王小波经过了这样的爱情之后,曾经沧海难为水,如果王小波是一瓶醋,半瓶子醋我是看不上的。可大侠不是醋,是酱油。从我自己的感觉来说,王小波是一个永久的记忆,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不是生命的全部。我的自我还要继续活,我还要继续追求爱和美。小波也会希望我能拥有爱和幸福。”
李银河在书中写道“所谓灵魂朋友就是自己的灵魂总有对他诉说的欲望。”在她看来,灵魂朋友首先是一个谈话对手,两人之间有谈话的兴致,有共同的话题,有相互匹配的水平,有振幅相同的心弦。“灵魂朋友在生活中是很重要的,你们不一定是夫妻,不一定是情侣,你可以仅仅是灵魂的朋友。因为这样的人,你可以跟他交流你的灵魂,你们有共同关注的话题。
“灵魂朋友能够在你的精神生活里真正跟你作伴,有好多人可能有夫妻,有一般的朋友,大家可以玩到一块,可以生活的特别快乐、幸福,但是灵魂朋友能够跟你在精神层面互相交流,它能够带来的快乐有的时候会超过夫妻的快乐。”李银河说。
“灵魂伴侣并不见得全是爱、美、好、甜、蜜,有的时候是互相折磨的。但是至少有一点,这两个人,他们的灵魂契合度比较高,不然他们不会成灵魂伴侣。但是成了灵魂伴侣以后,并不一定只是快乐,只是和谐,只是高兴的事,正因为他们两个灵魂特别接近,其中有一个人对他们的关系不够满意,还希望再进一步。两个人的关系总是一个人多、一个少,一个人强、一个人弱,你们虽然是灵魂伴侣,但是这个弱的人总是满足不了强的,那个强的人特别希望关系再密一点,那个人已经到了他的极限,这样就可能会互相折磨。”李银河说道。
生命的本质是诗意
李银河在书里写道,“常常感到人生就像鸟儿栖息枝头一样,只是短暂的停留,飞落了枝头即是出生,飞离即是死亡,从飞落到飞离只在一瞬之间。从旁观看,这栖息是诗意的,自身的感受也是充满诗意的。”
“小波说,一个人只有今生今世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在我看来,诗意的栖居必定是刻意为之,先有追求这一境界的欲望;再有刻意追求的行动。所谓行动,亦包括想象。 把自己想象为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地停留。这也是本书名字的由来。”
诗意的栖居,是许多人梦想中的生活状态。在李银河身上,无论是和王小波的灵魂之爱,还是在社会学领域的披荆斩棘,以及晚年的海边半隐生活,都有一种勇敢追求爱与美与自由的诗意之美。
“永远过本色的生活,说本色的话,按照本色做事,交友。这是最不累的生活方式,也是最简洁的生活态度。”李银河说道,“福柯说过这么一句话,人比自己所以为的要自由得多。有时候你老觉得这事我做不了,这事不行,可是实际上你完全可以做。我的经历,可能就是在人生的一些选择关头上,尽量的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我从美国拿了社会学博士回来,回北大做费孝通的博士后,一边讲课。但我受不了把一套东西反反复复地讲,捏着鼻子讲也可以的,但是我更喜欢搞研究,就调到社科院去了。所以很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爱好,自己的能力在哪里,自己愿意什么,做的时候能够胜任、愉快,这是生命里最想要的,按照这个去做。”
《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停留》既是李银河的海边沉思录,也是一本写给清醒、浪漫又热爱生命的年轻人的枕边书,书中这些凝练、闪烁的字句,是她以半个多世纪的阅历,对生命所给予的观照。
“人的灵魂并不会天生清澈,纯粹,需要不断锤炼。日常的修炼、反省就是对灵魂的锤炼,祛除杂质,令灵魂变得纯粹。孤独是人最本真的存在状态,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人们老觉得孤独的人一定很惨,老看到它的负面,其实很多文学家、哲学家都是独居的。一个人的自我越丰满,越会孤独,心理上就把自己所有的需求都能满足,不但不是被动状态,还是一种主动的选择。牙疼,他人没法感同身受,这证明人是孤独的。我想,在生命中参透之后,应该就是一种孤独的状态。”李银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