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节气，“才看得见自然的造化＂，“才让我们从花鸟草虫那里听见生命的天籁＂，无论我们生活在城市还是乡村，我们都是自然的孩子，二十四节气，就是大自然母亲诉说给我们的语言。我想黄老师必是想通过这样的“对话”，通过这样朴素的连接，经由自己的思考，把美好与哲思分享在字里行间，才有了《天地有节》这本书。

《天地有节》，黄耀红/著

《易经》有言：天地有节而四时成；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黄老师在《天地有节》这本书中，用诗词串联起节气，用小标题串联起哲思，用镜头串联起童年与温情，于是，一轴诗意的画卷徐徐地展开在我们的眼前。

西方人只有春夏秋冬，中国人却通过观天发明了二十四节气，从惊蛰到芒种，从霜降到大雪，二十四个如诗如画的名字串起了我们与众不同的四季。五天一侯，十五一节，都是在“平平仄仄的诗行里踯躅”：“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籁籁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就这样，一首首应节而生的诗词如针线，其间还有作者对诗词的玩赏、民俗故事，引经据典，以及由此宕开的生命思考，一并带我们穿梭于古人岁时节序的光阴之中。很难想像现代社会的东西，如手机、电视、冰箱、空调写到古诗里，会有什么味道。而古诗里，小桥、流水、黄莺、桃花、大雁，无一不让人感觉那么美。每年每季，什么节气什么东西露面，每个节气该做什么，千百年来时光就是这样轮回，所以，读着古诗，心境马上就宁静下来，跟着作者的娓娓讲述，一起去品味诗词中的节气之美。

同时，人是能思想的苇草，所有的节气体验，都会让人漫步思想的深处，沉醉，不知归路。把目录里的小标题连起来看，本身就是清清浅浅却韵味无穷的哲理小诗。你读：立春/除却花红柳绿/沉默的力量从地下发生/立夏/回望先民岁月/一种浩然气象在夏天生长/立秋/听梧桐落下第一片叶/晨钟暮鼓里有敬意/立冬/四野越冷，冬夜越黑，越显冬之温明。这种可随意搭配的错落有致的美，给人言尽意远，余音袅袅之感。

顺着这种悠远，我们自然会“寻根”。桑梓，意即故乡，种植桑树是为了养蚕，种植梓树为的是点灯。一个带来温暖，一个带来光明。由是，故乡本是那温暖而光明的所在。而“那农耕岁月里的生命意象，依然散发着自然与家的气息”。在作者笔下，无论是父亲犁下的紫云英，院子里的大米缸，还是母亲的菜园子，抑或是看父亲在田垄上种红薯，吃红薯粥；还是看夏日的流萤，在夏日的池塘边竹铺纳凉，对着父亲中药名称的对子；农事、童年、亲情，都是那么诗意的启蒙，都是踮起脚尖穿过时间的经纬回望那最初的生命滋养，那节气文化的丝丝渗透。

向着“时间上游的一泓清澈智慧”，向着思考的更深处漫溯，“天地有节，四时有节，生命有节”。而这种种，在如轮的时序中，又分明凝聚着沉潜的力量。作者那细腻、清丽又深刻的字句串成紧密的珠链，填满了每一条被浮躁占据的缝隙，间接地让我们的感官复活，让我们的节奏变慢，让我们的生活、思想回归。

天地有节，教我们学会顺应天之道。“世界那么大，都是变易中，色相殊异，而精神为一。”正如老子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百物生焉。”“冲为创世之源，冲为相搏之力，和为平衡之美。”于是，天地的大美，四时的序列，节气的变化，万物的荣枯，生生不息，而息不是停止，而是变化。如寒露第二候为“雀入大水为蛤”，即以为彩羽鸟雀化作了海边贝壳。这是一种瑰丽的想象，亦是“先民对于生命轮回的另一种表达。”“大暑之后，便是立秋。极热之后，便会转凉。阴阳相生，物极必反。”换言之，二十四节气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就是我们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的春华秋实，井然有序，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春的生机勃勃，夏的锋芒毕露，秋的老成持重，冬天的肃穆宁静，在大道的滋养中顺道而行，尽情绽放，活出自我。这或许就是生命的节律吧！

天地有节，教我们学会顺行人之道。“每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那天，居庙堂之高的皇帝必然率百官迎春于东郊，迎夏于南郊，迎秋于西郊，迎冬于北郊。”“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其实，这些浩大的祭祀，都是通过庄重的仪式感教我们学会敬畏，敬畏天地，敬畏自然，敬畏生命。“千百年来，正是无数看似无用的小小生命，不知疲倦地报告着时光轮回的消息”，而这种种物候变化，人都不在场，更是让我们觉察到谦卑，感受到“天-地-人”的呼应，倾听到生命拔节生长的声音，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气节？当下，我们身体奔跑的速度或许快过了灵魂的步伐，作者通过小满的节气告诉我们，“小满之可爱，不在于登峰造极的完美，而是携带希望的过程，而是走向饱满的绿色生长。节气中，有小暑必有大暑，有小雪必有大雪，有小寒必有大寒，而独有小满，却没有大满，这又何尝不是生命的节制？作者儿时的“双抢”，分秧、点插、脚后挪，在布袋和尚的诗词里找到了答案“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又何尝不是生命律动的节奏？

天地有节，教我们学会感悟美之道。书中有一处很有意思的的记录：“数九”，“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每字皆为九画，正地对应“数九”的时间。“自冬至起，人们每天以色笔填一画，待到九九八一画写完，正好就是人间春到时。晴为红，阴为蓝，雨为绿，风为黄，雪为白。”也有以纯黑白显示者，“点尽图中墨黑黑，便知郊外草青青。”这是一种缤纷的色彩美、画面美、意境美；其实夏日也有数九，有歌谣为证，“夏至入头九，羽扇握在手；二九一十八，脱冠着罗纱……”。不过，可能劳动人民冬闲夏忙，无暇细数，加上严冬之苦比酷暑更难熬，而且数九寒冬描述的是生机酝酿的过程，那么隆冬中盼望生机的守候，更加唯美吧！又可能如上所“一切小满，才是刚刚好。”这是一种诗意的哲思美；再比方，作者写“雨，天生的文艺气质，桃花雨，杏花雨，黄梅雨，梧桐雨，芭蕉雨，黄昏雨，江南雨”，还有与众不同的“朴素，沉着，明亮，却又饱满的谷雨”，这又是一种充满质感的情怀美。

回想我与二十四节气的缘份，始于长沙市中考需要考传统文化知识那年，我走近了节气，犹记惊蛰时凭空响起的惊雷，还有捞刀河畔的一块稻田，让“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的画面顿然鲜活在眼前。彼时，我蓦地对先人有了一种肃然的敬意，然后几乎有一年的朋友圈都在发节气与物候。后来，我开始读《周易》，感受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神奇与博大。从功利到叹服，再到现在读黄老师的《天地有节》，产生的是审美的愉悦，这种感受是畅快的，是环环相扣而又一脉相承的。

“天地所行，皆不言之教。”“二十四节气重构了时空，更为我们打开了生命。”

如黄老师所言：“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时间不再是日历与钟表的计量，而是月下草丛的蟋蟀，窗前映雪的寒梅，是庭前燕归来，陌上杨柳青。日子是一种生命的迎候。”黄老师从一线教师到文字编辑再回归大学校园，他一直保有对生命的热爱与关怀，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在追求的路上，这样，才有了看见，才有了聆听，才有了细密的情景与心意，才有了精神上的气象万千，愿黄老师的生命永远淡定而从容，永远充满惊喜与发现，永远保持记录的勤与文字的美、思想的透！也愿为人师的我们带领学生走近节气，真正“去拥抱自然和传统，去亲近诗歌与哲学”。

*本文作者杜鹏，原标题为《时间的节点中，凝聚沉潜的力量 ——读<天地有节——二十四节气的生命智慧>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