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杨本芬80了。
60来岁的时候,母亲秋园去世,被巨大悲伤冲击的她一时无以排遣,身心难以复原。念及母亲在世的痕迹即将迅速被抹去,正如一层薄薄的灰尘被岁月吹散,了无痕迹。
她决定做一件之前从未尝试的事情:写作。
(图片来自网络)
洗净的青菜晾在篮子里,灶头炖着肉,在等汤滚沸的间隙,在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中,她随时坐下来,让手中的笔在稿纸上快速移动。
大概四平米的厨房里,她任由遥远的回忆汹涌而来,用笔赶路,重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
秋园
她写了母亲秋园的一生,写了一家人如何像水中的浮木般随波逐流、挣扎求生;也写了中南腹地那些乡间人物的生生死死。这些人,一如秋园,是历史的尘埃,他们无法参与历史,只能被历史和时代裹挟。
秋园的童年时代结束于十二岁一一那年春天,她失去了三位亲人。亲手送走自己的亲人,这只是开头。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秋园生下五个孩子,带活三个,天折两个四十六岁,她埋葬了丈夫。秋园自己活到了八十九岁。
去世前几年,秋园常常念叨:「不是日子不好过,是不耐烦活了。」
去世后,孩子们在她一件棉袄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总结了自己的一生:
一九三二年,从洛阳到南京
一九三七年,从汉口到湘阴
一九六〇年,从湖南到湖北
一九八〇年,从湖北回湖南
最后还有两行字:「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终落得如此下场。」
作者: 杨本芬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年: 2020-6-1
ISBN: 9787559640666
《秋园》一书的折页上,写着一句介绍:八旬老人讲述「妈妈和我」的故事,写尽两代中国女性生生不息的坚韧和美好。它是一个有着足够天才的作家,以生命为积累,在60多岁开始动笔,到80岁才得以出版的处女作。
1914年,世上有了“秋园”这个人。
1918年,汉语有了“她”这个字。
秋园,她来过,挣扎过,绝望过,幸福过。今天,她80岁的女儿,把普普通通的她,讲给世界听。
自
序
厨房大概四平米,水池、灶台和冰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再也放不下一张桌子。我坐在一张矮凳上,以另一张略高的凳子为桌,在一叠方格稿纸上开始动笔写我们一家人的故事。
《秋园》手稿
那年,我的母亲 ——也就是书中的秋园,她的真名是梁秋芳—— 去世了。我被巨大的悲伤冲击,身心几乎难以复原。我意识到:如果没人记下一些事情,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将迅速被抹去。在不算遥远的那一天,我自己在这世界上的痕迹也将被抹去,就像一层薄薄的灰尘被岁月吹散。我真的来过这个世界吗?经历过的那些艰辛困苦什么都不算吗?
那一年,我六十来岁,人生似乎已不再需要目标与方向,只需顺天应命。但我开始干一件从未干过的事情:写作。
我一生都渴望读书学习,这个心愿始终没能很好地实现。这一生我都在为生存挣扎、奋斗,做过许多活计:种田、切草药、当工人、做汽车零配件生意⋯⋯从未与文学有过交集。迄今我也并未摆脱生活的重负:老伴年事已高,有糖尿病和轻微的老年失忆症状,我必须像个护士一样伺候他。
然而,自从写作的念头浮现,就再也没法按压下去。洗净的青菜晾在篮子里,灶头炖着肉,在等汤滚沸的间隙,在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中,我随时坐下来,让手中的笔在稿纸上快速移动。在写完这本书之前,我总觉得有件事没完成,再不做怕是来不及了。
常常才写几行,泪水就模糊了眼睛。遥远的记忆被唤起,一些消失了的人与事纷至沓来,原本零星散乱、隐隐约约的回忆,在动笔之后互相串联,又唤醒和连接起更多的故事。我也感到奇怪:只要提起笔,过去那些日子就涌到笔尖,抢着要被诉说出来。我就像是用笔赶路,重新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
我写了我的母亲梁秋芳女士——一位中国女性一生的故事;写了我们一家人如何像水中的浮木般随波逐流、挣扎求生;也写了中南腹地那些乡间人物的生生死死。这些普通人的经历不写出来,就注定会被深埋。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写这个故事,稿纸积累了厚厚一摞。出于好奇心,我称过它们的重量 —— 足足八公斤。书写的过程,温暖了我心底深处的悲凉。
人到晚年,我却像一趟踏上征途的列车,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推着我轰隆轰隆向前赶去。我知道自己写出的故事如同一滴水,最终将汇入人类历史的长河。
今日责编 | 松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