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森 /文
欢迎白求恩大夫的群众大会
▲白求恩
1938年6月下旬,白求恩大夫从加拿大到延安后,主动请战,毛主席派他到中国抗战前线的晋察冀边区。他辗转到达边区的第一站就是晋察冀军区和边区政府所在地五台山,聂荣臻司令员马上会见了他,听取了他对到抗日战争前线开展卫生医疗救护工作的想法和意见。远在加拿大的著名外科大夫来到晋察冀边区的消息不胫而走,军区指战员欢欣鼓舞,边区的群众纷纷将舍不得吃的白面、鸡蛋、红枣、核桃给他送来。
6月22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由晋察冀军区、边区政府和各群众团体联合组织的欢迎大会,在五台山东麓、清水河边金岗库村的一块露天开阔地召开,还临时搭了木板讲台。军区领导、部队战士、机关干部和群众近千人参加,连五台山的僧众也参加了,声势之浩大,是我参加抗战工作以来从未见过的。我作为《晋察冀日报》的记者,参加了欢迎大会。
会场上,抗日歌声嘹亮,“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 “欢迎国际友人支援抗战!” “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为抗日胜利而斗争!”的口号声、歌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热烈。会上,当地政府左县长和群众团体代表都讲了话,欢迎国际朋友白求恩大夫到边区来。我在现场听到了白求恩大夫的热情演讲,他说:“中国人民的抗战是正义的,日本军队在中国的侵略残杀使我震惊。我从加拿大来到中国,是来帮助你们打日本的,我和你们一起反对侵略战争。我到了延安,看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你们的八路军有很好的传统,艰苦奋斗,作战勇敢,又很团结。你们的抗日斗争在国际上也引起了很大反响,外国有很多你们的朋友。我是来帮助你们的,和你们一起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白求恩大夫演讲结束后,会场上一片欢呼声。因为抗战一开始,对敌斗争艰苦、残酷,大的集会很少。那一次欢迎白求恩大夫的群众大会,是我抗战初期参加的群众大会中场面大、人数多、热情特别高涨的一次,至今记忆犹新。
白求恩大夫给我治疗中耳炎
▲白求恩在抗战前线的临时医院检查伤员的康复情况
白求恩大夫到晋察冀边区后,看到边区缺医少药的情况,十分焦急。根据他的建议,军区领导很快建立了一所战地医院,设在五台山边的松岩口村。白求恩大夫一边救治伤病员,一边组织训练班,亲自培训大夫和护士。我记得当时还看到过他写的一本小册子,叫《疗伤初步》,大概是董越千同志(白求恩称他为“董”、“我的影子”)翻译的,这是发生在1938年夏天的事。
1938年秋天,我突然耳中很痛,头也疼得厉害,以至于不能坚持工作。邓拓同志让我骑他的黑色大洋马(聂荣臻司令员送给他的缴获战利品),还派了一个通讯员送我去白求恩大夫主持的医院看病。我被送到了20多里外的松岩口村,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山村。东西向有一条街,绿树成荫,石头铺路,一道清水从街中间潺潺流过。在游击战争的残酷环境里,看到这美丽的山村,使我感到特别的平静和安逸。白求恩大夫给我诊断为严重的中耳炎,嘱咐我一定要卧炕休息,不许下炕。当时董翻译不在,我就自己用高中时学的英语与他交流。白求恩大夫见八路军的病人能与他用英文交谈,挺高兴。他特别叮嘱我:“你抗战工作忙,要认真治病,一定要老老实实躺着。”由于医院正在筹建,房子少、病员多,连老乡家都被安排成了临时病房,我被分配到了一个老乡家的西房住。
当时我中耳发炎很厉害,头痛得躺不住,就下炕到房门口坐坐。白求恩大夫来查房,看到我坐在门口,就批评我让我上炕去。他说:“你这个小青年不听话(当时我21岁),马上回炕,躺着静养!”我只好回去躺下。他给我做了细致检查后,马上换了药,并对我说:“你的中耳炎很重,必须老老实实休息才能尽早消炎,回去工作。”我病稍好些了,就想着要出院,他不让我走。
当时战局很紧张,日本鬼子十分嚣张,叫嚣要“北围五台,中攻武汉,南取广州”。报社正在五台山区出报,接到命令,必须转移。报社通知我,要尽快出院,与报社一起行动。我再次找到白求恩大夫,我知道他对病人高度负责,病未完全好,是不会让我出院的。我只好说有急事,请假回报社看看。他了解到我请假与反围攻有关,就同意了,并给我带上了药。
我出院时是当地民兵抬担架送我回报社的。一共10公里的路程,从医院所在的松岩口村起,由民兵担架队员接替着抬,要路过两个村子。每到一个村子就进行交接,这是根据地在战时形成的一个规矩。民兵形成了支前网,对伤病员进行村与村之间的一站式交接,这样就可以保证担架不停人换岗,快速转运伤病员。几个村的民兵就这样交换着抬,报社又派了一个通讯员来接我,穿越太行山,平安抵达了阜平县的瓦窑村,这里是报社刚刚转移过来的一个小山村。我在行军中坚持工作,不忘白求恩大夫的嘱咐坚持服药,严重的中耳炎治愈了。但是,我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并告知他了。
游击战中的白求恩
▲白求恩在为前线战士做手术
1938年9月15日,五台山模范医院举行落成典礼,白求恩大夫任院长。几天后,日寇飞机对五台山区狂轰滥炸,医院也遭日机的轰炸毁于战火中。白求恩接受了这个深刻的教训,认识到在游击战、运动战中,不可能在稳定的医院进行治疗,便设计出了一种名叫“卢沟桥”的药驮子,用几匹牲口驮上药品和手术器械,建成了能跟随八路军打游击的“流动医院”。这样的游击战地医院,在敌后抗战前线上发挥了救死扶伤的重要作用。
白求恩大夫在五台山区和太行山东边的河北山岳地带工作一段后,1939年春天,随贺龙的120师到了冀中平原上,参加壮烈的平原游击战。
有一次,八路军在冀中一个叫齐会的村庄,打了一个歼灭大批日寇的漂亮仗,白求恩大夫和他带领的医疗队在前线上抢救出许多伤员,立了大功。当八路军胜利后转移时,日寇飞机又来轰炸,白求恩大夫仍坚持在战地救治伤员。
一位随同他的药剂员回忆当时情况时说,白求恩大夫是真不怕死,他真了不起。在部队撤退时,情况万分紧急,他仍很沉着,专心致志地抓紧做手术,包扎、止血,有条不紊地进行。部队领导派警卫员催促他离开阵地,甚至“强迫”他快转移。正在这时,一位浑身是血、肠子露出肚外的伤员被抬进了手术室,有人问他:“这个伤员伤情这么严重,还能不能活下来?”他回头一看,命令说:“快抬上来!”并立即进行手术。因医疗设备很差,只能用凉开水清洗肠子后,填回肚子里用线缝上。当时日寇飞机还在狂轰滥炸,敌情紧急,警卫员拉着白求恩大夫赶快撤离,但他根本不理,硬是坚持给伤员做完手术,并叫人拆了一块床板,抬走这个伤员后,他才转移。
这位伤员是当时在齐会激战中受重伤的一位连长,经过白求恩大夫拼命抢救,他真的被救活了。这位连长立了战功,不久被提拔为团长。他对救命的白求恩大夫感恩不尽。
万人追悼白求恩
▲白求恩葬礼
日军围攻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战斗越来越频繁、残酷,日寇疯狂的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危及日军到达的每一个村庄,战斗的惨烈使我军伤员大增。为了及时地抢救伤员,白求恩大夫要求把战地医院搬到前线,离前线越近,就越能及时救治更多的伤员,避免伤员因失血过多而造成死亡。
1939年10月初,白求恩大夫在甘河净村为一名患头部蜂窝组织炎的伤员动手术时,掏取碎骨的过程中,左手中指被碎骨刺破,受到致命的感染,但他仍然不知疲倦地工作,手术一台接着一台。八路军指战员知道白求恩大夫冒着危险,紧跟在部队后面,不顾炮弹的轰炸在给伤员做手术,都感动地喊着:“有白求恩大夫给我们治伤,冲呀!”
1939年秋天,日军进攻河北涞源地区,边区八路军在雁宿崖歼灭战和黄土岭围攻战的过程中,消灭日军1000多人,取得重大战绩。日军中将阿部规秀也在这场大战中被我炮兵炸死。当时前线告急,白求恩大夫放弃回国的机会,再上战场。就在这场大战中,他不顾手指再度被感染的危险,继续坚持抢救伤员,直到战斗结束他才下了手术台。结果他因病毒感染导致败血症,于1939年11月2日凌晨,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唐县黄石口村病故。白求恩大夫的遗体被抬了五天五夜,送到一个暂无战火、比较安全的小山村(曲阳县狼山沟门村),暂时秘密安葬。
晋察冀军区、边区政府沉痛哀悼白求恩大夫,决定将他的遗体移到唐县军城厚葬,建立纪念碑,印发纪念册,并召开隆重的追悼大会。1940年1月5日,根据地反围攻大战过后,在军城召开了沉痛追悼白求恩大夫大会,到会的有边区党、政、军、民、机关、团体、学校及闻讯赶来的老百姓,共有1万多人。会上,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将军怀着沉痛的心情,声带哽咽读完祭文,并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号召晋察冀边区的干部、战士、医务工作者和所有的人,向白求恩大夫学习,并宣布把晋察冀军区卫生学校改名为“白求恩学校”,把学校附属的军区模范医院改名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会上举行了隆重的墓葬安放仪式。入墓时,聂司令和军区政治部舒同主任在白求恩墓前静默很久,未讲话,万分悲痛,无限哀思。会后,他们还为修建白求恩墓和白求恩纪念碑奠基。晚上,军区文工团演出了纪念白求恩大夫的戏剧。
1940年6月21日,白求恩烈士陵墓和纪念碑在唐县建成,聂荣臻司令员从晋东南前线赶来,亲自参加了揭幕仪式。
白求恩的事迹在《晋察冀日报》上连续报道后,白求恩的国际主义精神得到广泛传颂。1941年12月20日,毛泽东主席在延安召开的纪念白求恩大夫大会上宣讲《纪念白求恩》一文以后,宣传面更加广泛。白求恩大夫成为全中国人民熟知和敬重的国际主义战士,亿万人民心中的楷模。
本文选编自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办、中国政协文史馆编《文史资料选辑》第166辑。文章标题、部分小标题和图片为编者所加、文字有删减。作者陈春森,曾任铁道部政治部原副主任。亲历《晋察冀日报》创刊并参与编辑工作10年,先后任编辑、编辑科长、编辑部副部长、报社编委等职。
责任编辑:左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