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们得尊重大冰了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X博士

ID:doctorx666

作者:格子

大冰前阵子发新书了,叫《保重》。

在全网发售之前,8月21日,大冰在广州搞了一个新书试读见面会。

出于好奇,我特想买一本来看看。结果某鱼一搜,去了现场的粉丝一本签名版卖500块。

所以这次就没买成。

直到前几天,我才在大冰的某音直播间里买到了一本,35元包邮。

打开这本《保重》,我一时有些错愕,不是因为35块的也有签名,而是内页上干干净净。

除了大冰本人的头像和某音二维码以外,只有“作者”二字,简介处一片空白。

而在此之前,我们知道,大冰书上的自我介绍一般是这样的。

有人说,他短了。

有人疑惑,大冰怎么不狂了?

或者说,大冰变了。

十年冰火两重天

曾经,互联网上这条调侃大冰的段子已经流传了很多年。

就像自居摇滚老炮的大都说自己揍过大张伟,自视为资深文青的也多数用类似的梗埋汰过大冰。

10月6日,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获奖,中国作家大冰则获得了新段子。

博主@胖虎鲸 还写出了当年的续集,让人看完顿觉时光唏嘘。

然而,正如段子下还不到三位数的评论,网络上关于大冰的这一波零星调侃并没有形成一次新的热潮。

《保重》市售至今在豆瓣上只获得了9条长书评,#大冰保重#的话题在微博上也没有形成可观的影响力。

现在,夸大冰的没那么多了,甚至,就连骂大冰的都少了。

曾经的大冰是一种现象。

2013年,还没辞掉山东电视台工作的大冰,以野生作家身份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他们最幸福》。

这本书出版的时候,他电视台的老领导都在报纸上称“我老婆是大冰的粉丝”。

五年后,在第12届作家榜上,已经出到第五本书《我不》的大冰以2400万元人民币的版税成绩居于两位儿童文学大佬之间。

在次年的榜单上,大冰的版税收入仅次于幻想主义巨头刘慈欣和现实主义巨头余华。

那是大冰的黄金时代。

除了傲人的版税成绩,大冰的个人影响力在那几年已然达到了顶峰。

大冰的《乖,摸摸头》霸榜各大图书平台,《好吗 好的》在当当网上一个小时就能卖掉15万册,当时李国庆的办公桌上除了公章以外保不准还得有一本“大冰”。

〓 ·图片来自大冰早年微博

彼时,能让年轻人彻夜排队的除了新款iPhone发售,那就是大冰的见面握手会了。

〓 ·下午的活动,清早就能排六七百人

女粉丝说:“他是我滴神。”

男粉丝就想搞到一张跟大冰的合照。

大冰组织的“百城百校畅聊会”每场都是人山人海、众星捧月。

大冰的小屋在旅游城市遍地开花,成了无数年轻人前去打卡的地标符号。

集齐了文学、民谣、漂泊、旅行、信仰、故事等诸多文艺要素的大冰,当时已经被外界公认为是众多文艺青年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其地位之高,就是写过《在路上》的杰克·凯鲁亚克走进大冰的小屋,也得乖乖让他摸摸头。

大冰影响力的另一实证,就是大冰成了“文艺青年”群体的抽象明星。

那时候,喜欢大冰的人,急着证实大冰,在节假日奔向一个又一个可以洗涤灵魂的目的地,直到成倍拉高了当地的民宿数量和酒水利润率。

讨厌大冰的人,则忙着证伪大冰,他们在大冰的文笔、逻辑和生活轶事中不断寻找论据,来说明大冰和他的世界其实都是一场骗局。

无数像开头那样的段子跟大冰书里的金句齐飞,井喷的忠粉共成倍的黑粉一色。

2019年,@摸鱼事务所 一期在线读大冰的视频就获得了近150万的播放量,网友们几万赞的热评,标志着解构大冰已经成了一种达达主义的狂欢。

然而,十年过去了,在这个关于大冰的公众讨论热度已经明显降温的现在,我们可以说,大家都上当了。

我们都掉进了大冰的盗梦空间。

大冰的盗梦空间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大冰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百年孤独》

在豆瓣上“大冰与马尔克斯相比如何?”的问题下,最佳答案说马尔克斯早就表现出了对大冰的仰慕。

大冰的书到底怎么样,有人说文笔真挚、感情充沛,也有人说他家的狗一天都能写三本。

客观上说,大冰的文笔水平如何,早年我们的桃厂已经做过一次专门分析。

无论是初期作品里的生殖崇拜式写作。

抑或后来的同义词、近义词、反义词三管齐下排比式扩写。

可以说都向我们展示了汉语言写作的更多可能性。(包括我这几句频繁敲回车键也是在向他致敬,salute!)

翻开小蓝书系列的最后一本《保重》,现在大冰对中文的很多艺术化处理,依然让我觉得有些太过超前了。

〓 ·比如这个“毗邻”的公鸡就让我困惑了很久

〓 ·“生在了诗里”——这么瑰丽的形容也让我震惊半晌

可是,一边网友们说大冰写得烂,一边大冰却一直在不断出书,一边也总有读者在为大冰的书买单,可以说是三权分立,互不挨着。

殊不知,当我们单一地以文学视角去剖析大冰的流量密码,就如同用物理定律和生物常识去理解《乖,摸摸头》中大冰用小××卡在石头缝里避免掉下山崖的可行性。

根本行不通。

因为大冰作品及其个人艺术形象的核心价值,并非文笔,也非才华,而是——“造梦”。

大冰在《好吗 好的》中强调过:“平行世界,多元生活。”

大冰是以自我视角为坐标,用个人经历作背书,为文艺青年、小白领和许许多多迫于生活的普通人构筑了一个充满可能性的人生模型。

大冰把他造的这个梦,称为“江湖”。

梦和江湖,都是不太讲逻辑的。

在这个梦里,人们“既可以朝九晚五,又可以浪迹天涯”,眼前苟且与诗和远方一键切换,哆啦A梦用任意门才能干的事,大冰用一个“江湖”就办到了。

在大冰所有关于江湖的故事里,他都是唯一的线索和绝对的掌控者。

远行、摩托,啊,真是好姑娘!

啤酒、吉他,这我一老朋友。

滚滚红尘放浪形骸,浮世煽情人文关怀。

大冰的故事可以说基本上都是碎片,但碎片组合在一起,就是他的盗梦空间,就是“江湖”。

大冰“江湖”的形式法则,一言以蔽之,"就是装B。"

他理解人们说的一切,他到哪里,哪里就充满了哲学道理以及圭臬金句。这个江湖没有对手,没有敌人,没有不能和解的人生境遇。

只有事物的发展规律要以文艺青年的意志所转移。

这对于刚刚步入21世纪的广大理想主义者们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在梦里,即便不是谁都有成为大冰的运气。

所以,大冰现象,是21世纪第一个十年后必然会出现的浪潮。

杀死那个“文艺青年”

这十年里,大冰先是被众人火速推上神坛,转而又与“文艺青年”这个群体意象一起被轰轰烈烈地污名化。

网上曾有个提问是:“大冰究竟作了什么恶?”

看下来,大冰作没作恶尚待商榷,但某种程度上说,他做了些好事。

比如大冰的民谣虽然玩得不怎么样,但大冰的小屋收留过很多流浪歌手,大冰给他们上保险、发工资,用自己的稿费办了500场免费音乐会,实实在在地给民间音乐出过力。

比如大冰确实对他的读者不错,带着坐轮椅的小伙子去北极旅游,除夕夜小屋给孤儿们免单,每年给一些乡村教师发福利,平时有个灾有个难积极捐物捐款。

其实,这十年里,大冰在公众讨论中的形象剧变与他的个人能力有关,但更与时代变化有关。

赞美大冰和诋毁大冰都曾在某段时间内成为文青阵营里的政治正确,而据我观察,这两拨人很有可能曾经是同一拨人。

是什么让他们改变?

大冰是第一批80后,他开始写书的时候,80后、90后尚未完全接下社会的重担,追逐诗与远方还有着广泛的社会土壤。

那时,一线城市的白领们高喊着逃离北上广,卖了房,带着娃去向空气和心灵都纯粹的地方。

2015年,一位上班11年的女教师留下一封辞职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2018年,支付宝锦鲤@信小呆 发微博:“我下半生是不是不用工作了?”于是辞掉工作开始了人人艳羡的环球旅行。

然而,时间从2013年走到了2022年,大冰从《他们最幸福》写到了《保重》,曾经逃离北上广的人们多数又逃回来了,与其出去看看,大家现在更想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可以以梦为马,但打车还是要花钱,排骨已经从18涨到了28一斤,自由代价高昂,结婚还是要买房,人人都想要离开,可却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换骨脱胎。

人们不再相信大冰构筑的精致幻梦,西藏和丽江也再治不好当代人的精神内耗。

大冰的“江湖”,塌了。

当人们甚至不再戏谑大冰了,可以说一个时代宣告结束了。

2012年,还没写书的大冰带着还没成名的赵雷一起去录制了《一席》,在台上,大冰说:“赵雷输给了这个时代。”

今年,赵雷发了新专辑,大冰出了新书。

在我看来,他们至少都赢过。

真正一直输给这个时代的,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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